在陆宗霆的生日宴会上, 戴士南被枪打中, 受了重伤,如今仍旧躺在医院里。
陆淮刻意试探那个杀手,观察他的细微反应,推测出戴士南应该已经掉了包。
杀手在临死前, 说出了背后的主谋, 是暗阁。
陆淮知道杀手为了挑拨陆家和暗阁的关系, 将嫌疑推到了暗阁头上。
陆淮和陆宗霆通过商议后,确认了暗阁的清白。
他们将计就计,顺着董鸿昌的意思走, 让这个假的戴士南成为他们的棋子。
若是陆淮想让董鸿昌知道什么消息,就会通过戴士南传去汉阳, 从而控制事情的进展。
既然陆淮知道了有人要对暗阁不利, 他自然要同江洵说个清楚。
陆淮和叶楚下了火车, 回到上海时,已经是深夜。
当晚, 陆淮就给江洵打了个电话。
此时,江洵人在贺公馆。
电话响起后,江洵立即接了起来。
江洵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陆淮知道对面那人定是江洵,他先开了口。
陆淮:“江洵?”
电话那头,传来江洵的声音:“是我。”
陆淮说:“南京发生了一件事情。”
陆淮不曾说完,江洵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洵开口:“针对戴司令的那场暗杀?”
陆淮嗯了一声:“这件事牵扯到了你,明日我要同你见一面。”
江洵顿了几秒, 立即应下。
第二天,陆淮做了一番易容,来到了暗阁的据点。
史密斯路上的一家古董店。
昨夜,陆淮已经通知过江洵,江洵自会在这里等他。
陆淮独自一人开车过来,车子停下,陆淮走下了车。
陆淮做了伪装,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客人一般。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陆淮和江洵约定见面的时间在晚上。
方才出门的时候,还未下雨。
车子刚驶向古董店时,天空中竟落下了雨。
随着夜幕的降临,原本喧闹的上海滩瞬间变得安静了不少。
天地间尽是白茫茫的雾气,沉甸甸地压下来,挥之不去。
陆淮下了车,手中拿着一把黑伞。
当他步入雨中,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敲打声。
清清冷冷的雨幕将他与外界隔绝。
偶尔掀起的雨水,沾湿了陆淮的外衣,他却恍若未闻。
陆淮径直走进了古董店。
古董店依旧同往常一样,处在一片安谧之中。
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寂静万分。
陆淮推门而入,孟七抬起头来。
江洵同孟七说过,今晚有重要的客人要来。
陆淮看了一眼孟七,立即开口:“我同江先生约好了。”
孟七了然,语气恭敬:“请您随我来。”
陆淮跟在孟七的身后,孟七在前面领路。
孟七领着陆淮穿过一条走道,将陆淮带到了一间密室前。
孟七打开了密室,江洵已经在里面等待了。
听到动静后,江洵抬眼看去,陆淮走了进来。
孟七知道江先生和眼前的客人有事要谈。
他随即退下,离开前将密室门合上。
陆淮知道董鸿昌的目的是让陆宗霆怀疑暗阁。
没想到他的计划未成,却让陆宗霆和暗阁站在了同一战线。
密室的门彻底关上。
陆淮神情严肃,开门见山:“那群杀手中,留下了一个活口。”
江洵的神色一凝,认真听着。
江洵自然知道,陆淮口中的杀手,就是试图在陆督军的寿宴上刺杀戴士南的人。
陆淮继续说着:“那人在临死前说出了背后主谋。”
江洵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此事定会牵扯到暗阁。
果不其然,陆淮开口说道:“那人说,这场谋杀是江先生指使的。”
江洵和陆淮都清楚,他们不会相信那人的话。
江洵看向陆淮:“他想要陷害暗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陆淮点头:“有人要对暗阁不利,你要随时保持警惕。”
江洵清楚,陆淮信任他,所以才会同他说这件事。
若是两人之间的信任稍显薄弱,很有可能会被旁人的话所影响,从而趁虚而入。
只要他们的心中已经种下怀疑的种子,那颗种子就会不断生长,直至信任瓦解。
江洵点头,语气郑重万分:“我会的。”
今晚,陆淮来找江洵,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问他。
他晓得罂粟已经和叶楚相认。
陆淮和叶楚都知道罂粟的身份,她是戴士南手下的一名特工。
之前正是罂粟委托江洵来上海照看叶家。
让陆淮觉得奇怪的是,按照江洵的性子,即使江洵和罂粟是朋友,他也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陆淮想知道,江洵和罂粟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江洵为何会帮一个朋友做到如此地步。
陆淮的视线落在江洵身上。
江洵知道陆淮还有事情要问,他没有出声,等着陆淮开口。
陆淮:“我们已经知道罂粟的身份了。”
江洵怔了一下,明白过来。
既然陆淮说出了罂粟的名字,想必她已和叶楚相认。
江洵松了一口气,罂粟再也不必隐瞒下去了。
陆淮:“那个委托人……”
江洵开口:“罂粟委托我来上海照看叶家。”
陆淮忽的问起:“我想知道,你为何会答应罂粟的要求?”
话音刚落,江洵的眸色就暗上了几分。
江洵的身体紧绷,眼底闪过沉痛之色。
过了一会,他才开了口。
“当时暗阁发生了一件事情……”
江洵的眼神渐远,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江洵思绪飘远,那些过往倏地向他涌来,心底漫上了沉沉的伤痛。
……
一开始,旧的暗阁有两个首领。一个是魏峥,另一个则是纪迁。
他们之间意见相左,都不满对方的行事手段,时有争执。
暗阁内部分成两派,气氛紧张。
当时,有一部分暗阁杀手是纪迁通过手段拐卖来的。此事极为隐秘,无人发觉不对。
后来,江洵的人格出现,他发觉在上海和南京等地方,在华东地区发生了很多人口失踪案。
江洵也是这样来到暗阁的,他怀疑这件事情与纪迁有关。
江洵把他的疑心告诉了魏峥。
魏峥十分愤怒,纪迁行事残忍,他对纪迁的不满愈加重了。
魏峥便和江洵商议,决定杀死纪迁,重建暗阁制度。
两人有了计划,正待实施的时候,魏峥突然消失了。
魏峥离开时,没有告知江洵原因,而且他许久都没有回来。
江洵并不知道,那时魏峥全家被害,他去追查凶手,所以离开得极为匆忙。
计划只能先被搁下。
之后,暗阁便由纪迁一人掌管,暗阁内部愈加黑暗,暗阁隐隐有落入纪迁手里的趋势。
江洵思考之后,做了一个决定。
计划本就已经制定好了,人员也全都在待命,即便魏峥不在,计划也可以继续完成。
更重要的是,若是暗阁继续由纪迁掌管,将会有更多的人失去性命。
江洵不准备再等下去了,他决定亲自推翻暗阁旧有的制度。
纪迁身边有一个亲信,他叫孙霖。纪迁对他十分信任,很多事情都会与他商议。
但是江洵知道,孙霖一直对暗阁首领之位虎视眈眈。
孙霖面上伪装得极好,私下却在筹谋杀了纪迁,取代纪迁的位置。
江洵便去找了孙霖,以利益相诱,孙霖就动了心思。
江洵能力极强,是暗阁最厉害的杀手,有他加入,杀死纪迁一事,便会更为顺利。
况且,江洵话里隐隐透出,待杀了纪迁后,会让他当阁主,孙霖便应了。
江洵说完这些话,回到房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方才他与孙霖说的,自然是假话。
孙霖本就行事不端,暗阁很多事情都有他的手笔。
若是由孙霖当阁主,说不准他会成为下一个纪迁。
杀死纪迁之后,孙霖必死。
两人目前要一同对抗纪迁,他自然会对孙霖虚与委蛇。待事情完成,孙霖不能再活着。
江洵眼底极为冰冷。
为了推翻暗阁,他的手难免会沾上血腥。但是,他必须这样做,别无他法。
江洵集合了魏峥的旧部,随时等待实施计划。
有一天,孙霖通知江洵,称今晚动手。
夜色沉得厉害,阴霾蔓延,无边无际的黑暗重重压下。
乌云覆盖了整个夜空,天色愈加幽邃。四下不见一丝光亮,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孙霖正在大厅和纪迁谈事。
纪迁坐在那里,孙霖坐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冰冷的空气涌入。
江洵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似要融进这深冷的夜色之中。
纪迁心中警铃大作:“你叫他来作什么?”
房门关上,江洵与孙霖对视了一眼。
孙霖会意,他立即拿起藏在袖侧的匕首,刺向纪迁。
纪迁已有所察觉,他头一偏,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他心中震怒,孙霖竟然背叛自己!
纪迁的手伸向腰侧,正要开枪。
另一旁,江洵已到纪迁身旁,他抬脚往纪迁腕间踢去,力度极重。
纪迁不由得松了手,他面上露出狠决之意,转头攻击江洵。
纪迁作为暗阁阁主,身手极好,即便在两人的合力攻击下,也没有立即落败。
时间流逝,三人身上都添了无数伤口。
空气中血腥味渐浓,肃杀之气沉沉落下。
大厅内是三人对峙,大厅外枪声骤然响起。
外头,江洵和孙霖的手下联合,一同对抗纪迁的人。
杀机乍现!
枪声响彻夜空,打破了沉凝的寂静。
外头是两队人马在厮杀,里面更是杀机重重。
铺天盖地尽是冰冷杀意,寒彻入骨。
纪迁已落败势,行动也缓慢了几分。
江洵寻到一个机会,逼近纪迁。他拿起匕首,刺向纪迁,神情极为漠然。
冰凉刀锋上,掠过锐利的寒意。
冷刀入肉,直直刺入纪迁的胸口。
纪迁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这时,大厅门被打开,戴深走了进来。
戴深看见纪迁死了,眸色微动。
然后他望向江洵,缓缓开口:“事情已成。”
这话的意思是,纪迁的人已被他们制服。
同时还有另一层意思,只有戴深和江洵两人知晓。
纪迁已死,下一个该轮到孙霖了。
漆黑深夜被浓重的血色所笼罩,压抑极了。
严寒的风吹过窗沿,猎猎作响,凛冽万分。
孙霖看向江洵,他手里的枪已经握紧了几分。
江洵虽说会让自己当阁主,但孙霖当然不会全然相信。
他本就打算,今日直接杀了江洵和戴深,以绝后患。
话音未落,江洵已经抬手,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孙霖。
他扣动扳机,子弹朝孙霖呼啸而去。
枪声响起,孙霖一枪毙命。
江洵执枪,眼底掠过一丝狠厉。
两人本就心思各异,暗藏真实情绪,就看谁会抢得先机,杀了对方。
大厅外,江洵的人已经和孙霖的人交起手来,暗阁再次陷入了枪战。
杀气蔓延,空气愈加紧绷了起来。
江洵和戴深快步出去,加入了枪战。
一场厮杀结束后,另一场厮杀开始。
夜愈加深了,枪声仍在持续,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漫长的厮杀,终于落下了帷幕。
孙霖的人已被制服,江洵让手下去包扎伤口。
江洵回头看向戴深,正要说话。
这时,戴深身子一斜,倒在地上。
江洵脸色变了变,扶住戴深,发觉他的腹部和胸口各中了一枪。
鲜红沁湿了他的衣衫,那片鲜红还在蔓延。
江洵心下一沉。
戴深的脸色苍白至极。
戴深早就已经中枪了,为了不影响江洵,他一直强忍痛苦,没让江洵察觉到。
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他声音变得极低:“我叫戴深……”
这是他头一次和江洵提起他的姓名。
暗阁众人没有姓名,他们之间按能力排列,以代号相称。
江洵能力最强,是一号杀手,戴深则是二号。
他们活着,是木然的杀人工具。死了,也只是无人在意的尸体。
两人虽是极好的朋友,却从不向对方提起自己的过去。
江洵沉默,没有说话。
戴深的声音虚弱至极:“我和罂粟约好明日见面……”
他本想在推翻暗阁后,给罂粟一个承诺。
提起罂粟,戴深逐渐涣散的眼眸,忽的亮了几分。
仿若是幽暗深渊中,倏然掠过的光亮。光亮微弱,却清晰极了。
戴深还想继续讲下去,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
他的眼睛合上,手也垂在了地上。
那簇细小的光,骤然灭了。他再无一丝生气,重重黑暗覆下,严寒之气蔓延。
戴深死了。
江洵怔怔地坐在那里,眼底伤痛弥漫。
推翻暗阁,此举艰难至极。但他没料到戴深死在了这场斗争中。
这条路太过沉重,前路更是迷茫未知,但是他必须走下去。
江洵的手微微收紧,然后又倏地放开,手间是虚无冰凉的空气。
江洵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身子似僵住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江洵直起身子,移动了脚步。
脚下的路染上了斑斑血迹,延伸至远方。
空气中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久久未散。
他缓步走了出去。
夜色消散,天光微亮,清浅的日光落下。
江洵的背影极为静默,走进了微凉的薄雾之中。
江洵埋葬了戴深,整理遗物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盒子。
他没有打开盒子,而是直接把这盒子给了罂粟。
暗阁经历这场清洗,格局已变。后来,江洵成了暗阁阁主,人人信服。
……
上海的一处公寓。
此时,房内没有开灯,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屋里寂静万分,只有外头的雨水不断敲打着窗户。
罂粟站在窗边,往外望去。
雨势不断转大,外头笼着一层朦胧的白汽,什么也瞧不真切。
夜风忽起,夹杂着水雾,吹得窗户砰砰作响。
罂粟心中莫名起了烦闷之意,她的视线落在外面白茫茫的雾气之上。
罂粟似乎在透过雨幕,在看些什么。
下一秒,罂粟伸出手,拉上了帘子。
她走到桌子旁,打开了桌上的一盏小灯。
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瞬间照亮房间的一角。
罂粟坐在椅子上,目光下移,最终落在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上。
过了半响,罂粟打开了抽屉。
抽屉拉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放了一个小盒子。
罂粟的手有些颤抖,她将盒子拿起,放在了桌上。
灯光落在盒子周围,罂粟伸出手,探向那些光。
盖子打开后,里面放着的竟是一枚戒指。
罂粟将戒指拿起,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大小刚好适合。
罂粟的回忆渐深,眼神落向远处。
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也下着大雨。
当年,她和戴深约好了时间,要同他见面。
到了约定的那天,罂粟等了他很久,戴深都没有出现,也不曾知会她。
罂粟不知道戴深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她心中焦急,却也无能为力。
罂粟晓得戴深是暗阁里的一名杀手,他随时会接到任务。
过了几天,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罂粟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那晚,雨下得越快越急,天空阴沉得厉害。
罂粟打开了门后,发现来人竟是江先生。
罂粟知道江先生和戴深同为暗阁的杀手。
果不其然,她等到的是戴深的死讯。
江先生极为自责,但罂粟知道戴深死亡这件事本就同他无关。
那时,江先生告诉了罂粟,戴深的真实名字。
到了这个时候,罂粟才知道戴深竟是戴士南的亲生儿子。
之前,罂粟同戴深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向对方提起自己的过去和现在。
若是两人要寻得感情的纯粹,他们不能提起已经消失的过去,更不想牵扯到组织上的事情。
罂粟只知道戴深是暗阁的二号杀手,化名戴真。
而戴深也只晓得罂粟是一名特工。
阴差阳错下,罂粟为之效命的人竟是戴深的父亲。
江先生离开之前,将戴深的遗物交给了她,随即离开了。
放在那些东西最上面的是一个小盒子。
罂粟随手打开,发现里面放着居然是一枚戒指。
而现在物是人非,东西留下来也只能徒留念想。
罂粟强忍眼中的泪意,她将戒指取下,放回了盒子。
她小心地将盖子合上,放回了抽屉,重新落了锁。
罂粟关掉了桌上的台灯,房间又一次陷入黑暗中。
罂粟靠向椅背,任由黑暗将她淹没。
房内寂静异常,外头的雨依旧下个不停。
滂沱的大雨交织进夜色之中,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了风声雨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看文。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