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因为水车的事让章木匠受到伤害,或者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陶然以后一定会愧疚到死!于是他风风火火地回到教室,让学生们自习,自己则跑到厨房,拿起自家那豁了口的菜刀,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镇上去。
村长阻拦不及,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似乎也下了个决定,一脸坚毅地往自家走去。
陶然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引起了不少村民的注意,走到村口时,一个做农民打扮的男子注视着他的背影,悄然地跟了上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果陶然回头看一眼的话,会发现这男子面孔十分陌生,而且眼神锐利,一点也不像是农家汉子。
陶然一路狂奔,当看到通口镇那低矮的围墙时,发热的头脑总算冷静了一些。将菜刀藏进衣服里,才往里走去。
刚一走进木匠店所在的那条街,陶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以前这里虽然是冷清了一些,但起码还有点人气。此时却见周围两边门户紧闭,整天街都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气氛。
与此同时,就在这条街的街尾,有一个毫不起眼的院子。从外面看,跟镇上普通的院落并没有什么区别。那个一路跟着陶然的男子,身手灵敏地翻墙而入。
院内种了许多不同品种的花草,此时正是百花争艳的季节,一进院子,就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花草的清香。但那男子似乎毫无所觉,神情严肃地径直往里走。
过了二道门,就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原本鸟语花香的环境,突然间像是成了一幅画。花美景也美,却听不见多少声音,那男子也刻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
很快,男子来到一间房前,门外左右分别站着一名身着银白色盔甲的魁梧护卫,还有两名十五六岁的少年。
右边那个少年一张娃娃脸,见人三分笑,看起来十分友善。左边那位少年,面若桃花,眼角还有一点朱砂痣,艳丽却又冷傲,对来人不屑一顾。
男子有事禀告,在门外等了不过片刻,就跟着娃娃脸少年进了房内。那艳丽的少年看着被关上的房门,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这是一间书房,房内挂了许多不知作者的书画,房内摆设清新淡雅,看得出主人不是个喜欢奢华的人。但房内的器物皆精致无比,即使是那君子四友的屏风,边框用料也是极珍贵的楠木,可见主人的身份之高贵。
“参见主子!”那做农家打扮的男子单膝跪地,身上气势锐利,与这幅打扮格格不入。
坐在书桌前的,是一位青年人。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外披半透明的青竹薄纱外套,一头光泽柔顺的青丝被高高挽起,用一个青莲玉冠固定。
“可探查到什么?”他的声音介于成年男人的成熟和少年人的青涩之间,带着一股独特的韵味。
“禀主子,方才陶然带着菜刀匆匆来到这条街,罗化正往衙门方向去。”
闻言,青年人眉头一挑,对娃娃脸少年道:“邓力夫那边怎么样了?”
“回爷的话,他们刚找到木匠铺,咱们的人在盯着,不会出事的。”
木匠铺内。
章木匠夫妇和两个儿子,都被推搡着赶到了店铺后面的小院子里。几人头发衣衫凌乱,身上有许多显而易见的淤青和擦伤,可见他们并没有遭到和善的对待。
“跪下!”一名壮汉一声呵斥,但章木匠一家并不听从,脸上神色只有愤恨,却不像乐径村的村民们那般惧怕。
然而壮汉们可不管那么多,见人不听话,直接在他们膝盖后面一人一脚,迫使四人跪下。
一个长相刻薄,眼下浮肿,一副纵欲过度模样的青年站在院子中间,正是之前在那奢华房间中与人密谋的邓力夫。此时他脸上神色十分不耐,完全没料到这小小的木匠竟然敢违背他的命令,这让原本就不得志的他内心更是恼怒。
“哼!本大爷没那个耐心陪你们玩!不就一个破水车么,哼!既然不肯做,那就砍了他儿子的手!一炷香砍一条,看他什么时候肯做!”
闻言,章木匠夫妇俩脸色一变,挣扎着将两个儿子护在身后,家中唯一的妇人更是泣不成声。
章斯远恶狠狠地瞪着提着刀想要靠近的壮汉,踉跄地站了起来,梗着脖子喊道:“说不做就不做!就算杀了我们,也不会给你们这群渣滓做任何事情!”
“贱民!我杀了你!”邓力夫原本就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现在一个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蝼蚁竟然敢辱骂他,一张脸顿时扭曲了起来,抢过身旁护卫的刀就往章斯远身上砍去!
“儿啊!”妇人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朝章斯远方向扑过去。
章斯远虽然之前被壮汉揍了一顿,但身手可比夜夜笙歌的邓力夫强多了,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一刀,她娘却落在了刀下。
邓力夫此时的仇恨全在章斯远身上,一脚踹开碍路的妇人,继续朝章斯远砍去。
“娘!”章斯远看到自家娘亲脸色苍白地捂着肚子被踹出了好远,顿时瞠目欲裂,不管不顾地朝邓力夫冲过去!
陶然来到木匠铺外面,只见店铺内的东西被砍得七零八落,满屋都是残破的木块,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没有看到章木匠一家,陶然心狠狠地提了起来。
突然,店铺里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肉体被狠狠撞到地上的声音,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血腥味。陶然脑海里那根弦顿时崩断了,下意识地把怀中的菜刀掏出来,往院子里冲进去,也不管里面是什么情况,一股脑地大吼道:“住手!!!”
院内,章斯远捂着右手手臂躺倒在地,脸上苍白,指间还不断渗出血来。他大哥将他护在身后,几个壮汉挟持住章木匠夫妇。
陶然这一声,把提着刀准备砍章斯远的邓力夫给吼住了。
邓力夫还没回过神来,倒是他身边的护卫还算机警,朝陶然呵斥道:“你是谁?!”
“我还问你们是谁呢!”陶然看到章斯远被鲜血染红的袖子,眼睛被狠狠地刺痛了。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大吼一声就朝挟持着章母的壮汉撞过去!
那壮汉完全在状况外,原本控制住一个妇人并不需要多少力气,所以他也没怎么认真对待,却被陶然这突如其来的撞击,真的给撞倒在地!
陶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熟练,把人撞倒之后,还顺手把壮汉的刀给抢了过来。把自己带的菜刀塞给章母,自己提着大刀就往旁边挟持章木匠的大汉砍去!
那壮汉反应倒是迅速,用自己的刀抗住了陶然,却被章木匠挣脱开来。那边章斯远和他大哥连忙冲过来,一家四口围成一个圈,跟周围的壮汉对峙。
“草!哪来的垃圾!把他们全给我砍了!”邓力夫气急败坏地吼道。他完全没想到这小小的镇上,竟然有那么多人敢跟自己作对,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打肿了!此时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来时的目的,只想着要把这群忤逆自己的贱民给杀了!
十几个带刀的壮汉围过来,日光照在刀柄上,反射出道道寒光。陶然的一腔热血总算冷静了下来,哪里敢跟他们硬拼,强忍住颤抖道:“你们不是想要水车吗?把人杀了谁给你们做水车!”
“哼!都打死了又怎样!直接去把那个乡下的水车给拆回去更省事!”邓力夫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从小锦衣玉食高人一等,杀人抢劫,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早就熟练到不得了。这家木匠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几天早就把他的耐心消磨光了!他是岳州知州的嫡长子,把水车带回,州府内一大群木匠都会供他差使,又何必留这几个贱民!
陶然闻言,气得直发抖:“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不仅要强抢水车,还想杀人灭口?!
“王法?哈哈哈哈!”邓力夫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仰天大笑几声,轻蔑地看着陶然,“在岳州,我们邓家就是王法!哦对了,你们这群土包子不知道邓家吧?岳州知州总该知道吧?”
陶然闻言,一颗心却恍若坠入冰窖。知州是多大的官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在现在这个封建时代,即使是小小的县官都能把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摁得死死的。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陶然不由得露出一丝绝望的苦笑。
看到这几个贱民总算露出了害怕的情绪,邓力夫心情总算舒畅了不少,冲手下一挥手,就把陶然五人给围住。
陶然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刀刃,脑袋里就像那刀一样空白一片,今天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条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突然,门外插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岳州什么时候是邓家的了?”这句话声音不大,像是很认真地在疑惑思索,
“什么人!”邓力夫转头,看清楚了说话的男子后,发现是张没见过的脸,便嗤笑一声,“哪来的乡巴佬,既然来了,那就把命也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