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找到, 还不如说是人家自己回来的, 接到广州那边的传信, 敏宁沉默了。
她实在是想不出郑钧怎么从吕宋跑到波兰去, 这就好像一个人在中国失踪转眼在美国出现一样, 直接从东亚跑到东欧去了。
好在人回来就好,敏宁放下了信将小禄子叫来, “去告诉郑先生的娘,就说郑先生有消息了, 很快就能回京。”这都快一年没有消息,郑先生的娘都没有问过,还努力操持着作坊的事, 让敏宁觉得很愧疚。
这次总算有了好消息,她总算不用背负那份沉重的愧疚感。
小禄子出去后, 敏宁又继续看信, 上面记载了一些郑钧从欧洲带回来的东西,当冷不丁看到有印刷机, 敏宁呼吸停了一刻,心里喜悦迸发。
之前找洋人购买印刷机一事传下去都有一年了, 一直没有消息回复, 敏宁知道这中间肯定有些问题,或许洋人将这个消息封锁, 又或许是其他问题。
原先敏宁还想着绕过欧洲商人, 自己派人去买一套回来, 没想到她还没有做准备, 郑钧已经帮她办妥了,直接带回来一套,让敏宁一些计划可以提前。
敏宁觉得郑钧真是个人才,就算四爷再不待见他,她也要保住这个人。
算一算,这封信也就比郑钧早来几天,那么说郑钧也就这几天便到京城了。
那就让他在京城多呆几天,呆完后赶紧离京,省得碰到四爷,郑钧可是上了四爷小黑账的人,四爷回来肯定饶不了他。谁让他着了十三行的道,收下那么大一笔银子,弄得四爷不得不帮他兜着。
这事要是敏宁办的,四爷或许责骂几句,冷她几天就过去了。但偏偏是她的手下,四爷可没那么大心,饶过一个跟他不相干的人。
已经到天津的郑钧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随后纳闷道:“谁在念叨我?”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还没有进京,他未来的出路已经被定下了。
“亲爱的郑,你没事儿吧?我们这是到京城了吗?”查理男爵关心的问了他一句,看了看繁华的天津又补充了一句。
这已经是他在一路上第六次这样问话,沿着海陆过来时,路过几个城市进去补给食物和水,他都要感叹一声,这是不是京城。
郑钧最开始还有些骄傲,但查理男爵问的多了,他就有些无奈了,“这是天津,距离京城还有一段路。”
船只能到达天津,接下来要转走陆路。
郑钧进城后找了一家镖局,护送货物回京。
他带的东西虽然不贵重,但极为罕见,若是丢失可就麻烦了。
将货物丢给镖局,郑钧带着查理男爵新车上路,骑着马赶回京城。
晚上在香河县歇了一晚,第二天经过通州直接进了京城。
进京之后,郑钧直接将人带到自己家里,并说这两天会带着他在京城游玩。
这一路上,郑钧只把查理男爵往繁华处带,没让他见识到那些贫穷的地方。
这其中也有他故意,更多的是民族自尊心,不想把破旧的地方展现给外人看。
查理男爵已经迷失了异国风光中,一进入京城就为高大的城墙赞叹。
等进了内城,来到郑钧家院子时,已经迷晕在复杂的胡同里。
郑钧笑了笑,推开了院门。
院子并没有锁,他冲着里面喊娘,不承想里面根本没人答复。
先将查理男爵安排好,郑钧才出门去隔壁问他娘去了哪里?
隔壁林源的管家告诉郑钧,“郑先生,郑大娘可真是了不得,如今管着一个有上千人的大作坊。她平日不得闲,只有放假时才回过来,平时就住在那边,就在西便门那一块,你要是找她得自己去。”
他娘管着一个上千人的大作坊?
郑钧觉得自己离京还没一年,整个世界都像是有了大变化,他娘,一个呆在家里的家庭妇女,竟然也做了管事,管了千人作坊?对于郑钧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谢谢,我会去找。”告别了管家,郑钧一脸受到冲击的样子回到院子里。
“嗨,郑,这是怎么啦?没有找到你妈妈吗?”查理换上了一身长褂跑出来问。
郑钧回过神来摇摇头,“不是,已经找到她了,不过我得去找她,你要不要跟上?”
查理男爵摇摇头,“我得去天主教堂,该死的,幸好神圣罗马帝国那位已经去世了,不然我可真不愿意进去。”
郑钧知道,他指的是汤若望,汤若望就是来自神圣罗马帝国。
“那行,我找个人带你去,只是你别让人跟丢了回来,还得指望他。”
查理男爵挥挥手,“行行行,我保证不乱走。”
郑钧跑到宅子里借了一位男仆,交代男仆,“将人送到玄武门那边的教堂,你在外面等着,等他出来后再找人给送到我家就行。”
知道男仆听不懂查理男爵的话,郑钧又补充了一句,“听不懂他的话也没事,你直接按照我说的办就行。”
男仆点了点头,很快牵着一辆马车过来。
将人送上马车后,郑钧骑着马急着往西便门赶。这边郑钧急着见母亲,那边敏宁已经收到郑钧回来的消息,还有她关心的印刷机。得知印刷机还要两天才能入京,她将急切的心按压下去。
艰难的熬了两天后,郑钧带着人去将镖局送的镖接收了,带回来的印刷机直接送到了书坊。
敏宁又令一些工匠一起过去研究,务必要将那些文字转换成汉字,以及将铅字铸造出来。
铅字成本比铜字便宜不知道多少,在未来几百年还会持续发光发热的铅字,能传承这么久,这就能说明它的先进性。
好在郑钧带了不少书回来,又拿去找传教士翻译,等翻译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九月初七是府里小阿哥满月的日子,也是李格格坐完月子的时间。
这一天贝勒府开了几桌,因为四爷不在,只有临近几个王府派来了侧福晋过来坐坐。
全程都是敏宁招待,大概是这一段时间敏宁的名号,对于这些侧福晋来说太耳熟,几乎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要打量她一眼。
敏宁知道这些人肯定心想她是怎么狐媚四爷,毕竟胸罩内衣的事,最初就是从她那里传出去的。这些侧福晋无一不知道起源,这时候见到大名鼎鼎的安格格,自然想看她是不是红颜祸水。
有人当场问起这事儿,敏宁端起杯子敬了一杯,苦笑着道:“说实话,这事刚传出来时,我恨不得一死以示清白。后来都说我穿那种衣服勾引爷,可实际上我从来没见过那种衣服。那段时间,我们爷可怜我求子心切,才在我屋里多歇了几天。没想到就传出这么恶毒的消息,简直是往我身上泼了一盆脏水,浑身是嘴说不清。”
“再后来,民间又传那衣服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外面的人根本不管消息真假,他们不过是起哄而已,我不想再知道这话从谁口中传出来的,也不想为那些外人的话伤心,只要我们爷相信我就行。”
她把自己洗得跟白莲花一般,就如同之前那件事跟她无关一样。
玩具店挂在她名下,这个好查。但内衣店确是转了好几道手挂在墨书名下,以后由墨书管理,所以她不怕查,就算查到那点消息,她也可以抵死不认。
之前拿自己名声来做广告,她已经想好了洗白方法,这回有人,她自然做出一副身心疲惫的样子辩解。
正抱着自己儿子的李格格手一顿,她身旁的秋云忍不住想开口反驳,却被她拦住。
等宴席散后,回到院子里,秋云忍不住问李格格,“格格,那衣服明明是从安格格那里翻出来的,为何您不让我揭穿她?”
李格格反问她,“揭穿又怎么样?难道承认我们偷过她的衣服?”然后顿了顿,“安格格再怎么说也是贝勒府的人,她要是污了名声,我又好到哪里去?”
李格格难得这么清醒,在后院争风吃醋是一回事,面对府外最起码要维护四爷的脸面。
要是她的人令安格格失了颜面,让贝勒府被人看笑话,别说爷回来饶不了她,就是宫里的德妃娘娘听到了直接发落她。
后院怎么争都没事,但不能让人看笑话。
小阿哥的满月礼之后,敏宁就收到了四爷的来信,先是表示自己已经收到李格格生了个小阿哥的消息,然后又表示自己已经回程,大概月底就能回京,最后就前段时间京城里的那个传闻责问她,让她最好祈祷那件事跟她无关,不然回来后有她好瞧的。
敏宁心里一咯噔,忘了那件事的男主角是四爷,坏菜了,没想到四爷不在京都能知道这件事儿,看着墨迹都浸透了纸张,一看就知道用了大力,四爷写信的时候一定是气坏了。
怎么办?只能让京城的人忘了这件事,怎么能忘掉这件事呢?不外乎引发一个更具有爆炸性的新闻。
这一想敏宁心中有了主意。
郑钧看着手上的信,信中是安排他要去做的事,做完后必须立即离京。
回京后他知道皇帝和贝勒爷都不在京城,这于他也是有好处,总算有理由能够搪塞查理男爵。
最近可能是逛够了城里的景色,查理男爵跃跃欲试想要拜见这个国家的皇帝。
这个要求让郑钧有些头疼,别说他一个普通秀才,就算是官员也没有能力安排他跟皇帝见面。
告知他皇帝如今不在京城,查理除了有些失望,就催促着郑钧赶紧送他去购买丝绸瓷器,他要尽快回国。
就在郑钧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任务。
这个任务就是他手中的一封信,他开始思考该怎么样将这件事办妥。
至于发出任务的人是谁,这就不是他能过问的了。
收起了信,郑钧走出门告知查理男爵。
“收拾一下东西,这几天就带你离开。”
查理男爵很高兴,“那得等等,我要出门多买些礼物,这里的东西实在太精美了。”
郑钧笑着说,“别急,我找人送你去。”
安排完查理男爵后,郑钧转身也坐上马车了往西便门而去。
到了西便门,一眼就看到那几排异国建筑,外面被大大的铁栏栅拦着,铁栏栅内外两侧荆棘丛生,这种有别于高墙的隔断方式,令人觉得耳目一新。
最近旗营不少男儿假期会来到这边绕上一趟,主要是这里聚集了许多年轻女孩,这对于整日面对大老爷们,只枯燥训练的旗兵来说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好消息。
其他旗营的人听了这件事都纷纷表示嫉妒,为何他们旗营边就没有这样一座作坊。
这些旗兵只是过来绕一下,就跟雄孔雀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一样散发着雄性气息,倒未真的做出什么打扰之事,李寡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忽略了。
不过她却加紧了对内部的教育。
一些已经定亲的女孩,自然不会对外面时不时路过的旗兵有什么想法,倒是那些未定亲年龄还小的女孩被挑逗的芳心大乱。
李寡妇开了几次大会,镇压了心思浮动的女孩,然后约了大量马车,每逢假日期间将这些女孩一一送回家。
至于回家之后发生什么就不归她管。
所以每到节假日,那百余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聚在作坊外,就成了一道奇景。
最开始有些人有急事尝试着搭顺风车,经过大半年时间的发展,这些马车开始走专线,有了公共马车的雏形。
这一点,敏宁不在民间所以不知道,林源等人也没注意到这点小事。潜移默化京城老百姓要是出远门,都会到固定点坐马车,车钱比雇马车那要便宜不少。
郑钧坐上的就是前往西便门的马车,上车后车上已经有了两个人,三人谁也没说话,安静的坐着,又到了几个点,车把手喊了几个沿路的路线,呼呼啦啦又上来一群人。
就这样,每个点都有人上下,等到郑钧到达西便门时,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下了车,他看着牵着马去休息的车把手,心想这种马车便宜是便宜,但绕的路有点多,想要是有急事,还得自己包一辆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