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 魔族, 鬼族,是这个世界中的三大鼎立势力,在乔广澜的记忆里, 似乎因为这一任的魔尊不爱搞事情,所以虽然□□仙门派在立场方面仍然对立, 但大多数的情况是井水不犯河水,算不上关系紧张。反倒是鬼族比较贱, 经常没事挑衅撩骚, 很是讨厌。
这一回堂堂魔尊竟然会出事,如果不是内讧,那么有很大的可能性是鬼族使坏, 对于就在魔宫旁边住着的玉琼派来说, 又怎么可能不重视呢?
乔广澜十分机警,这句话正好说在了点子上, 太御真人果然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好吧, 算我瞒不过你……之前你不是已经调查出来了,凌见宫起火当日,跑出来了两个人。”
乔广澜点了点头,道:“我觉得这地方的人实在是非常神奇,一个个的都好像会随时蒸发一样, 想找一点蛛丝马迹真不容易。”
太御真人道:“不错。看来他们对这一点也非常自信,所以逃脱之后大概觉得没有人能察觉,还大模大样地找上了玉琼派。”
乔广澜:“嗯?”
太御真人将一张信纸拍在桌子上:“消息在这里, 其实还是我见你之前刚刚收到的。”
乔广澜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信纸,展开一看,神色有些错愕,过了片刻他哂笑一声,把信纸拍在桌面上:“这个活,我接了。”
太御真人道:“你的伤……”
乔广澜道:“就是因为我的伤。如果火真的是这几个人放的,那我就是被他们坑了一把,这个仇怎能不报?难得他们如此主动,我不出面都对不起自己。”
与在现代时的意形门相同,这一带属于玉琼派管辖范围内的百姓,百姓们一旦遇到家中有鬼怪妖魔等邪物的困扰,都可以前来求助,这封信正是一封言辞恳切的求救信,但写信的人,竟然是马敏义的妻子冯芫。
她大概也是没办法了,据信中的说法,冯芫称她与丈夫是来自西域的客商,一个月前搬到这里来安居,但自从住下之后,家中屡屡出现人命案,所以想请仙师帮忙前来驱邪。
信中的描述非常简略,但能看出写信人下笔时的慌张,现在距离大火过去的时间也不到两个月,马家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那么马敏义到底在这场大火中担任了怎样的角色,这会不会有可能是魔族的报复?而另一个跑出来的邢超又有没有遇到怪事呢?
事情与这个世界的任务息息相关,乔广澜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太御真人似乎对这个师弟十分纵容,乔广澜提出的要求他从来不会反驳,只让他再休息几天,恢复的差不多了才可以启程,马家那边他则先派别的弟子过去查探一下情况。
乔广澜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临楼,叮嘱他说:“我办完事就会回来,你伤势还没好,就不要跟着我乱跑了。”
临楼很意外地道:“你不带我去?”
他裹在被子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小脸还有点婴儿肥,乔广澜看他这个样子,每次想到他是路珩,都觉得有趣,大笑着捏捏临楼的脸:“这是大人的事情,不用你跟我去冒险。”
临楼已经由一开始被捏脸的排斥变成了习以为常,眼珠一转道:“但你走了,那些人要是还过来欺负我怎么办?”
乔广澜冲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一双黑眸流光溢彩:“像你这样的小坏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欺负啊。”
虽然这小子装的楚楚可怜,但是他也不傻,即使是个小孩子,路珩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那场戏演的可怂过头了。
临楼没想到乔广澜这么了解自己,非但不惊慌,反倒有种轻松愉悦的感觉,索性也不要脸了,理歪气壮地说:“虽然我很聪明,但是我年纪小,斗智还行,斗勇就斗不过了。”
乔广澜大笑道:“哦,是这样吗?那你也大可以放心我师兄回来了,我会把你托付给他,有他这个掌教真人撑腰,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这一回,临楼倒是真的顿了一下,不是妥协,而是在想如何才能说服乔广澜把自己带上这场大火,玉琼派的人不可能知道内情,其中就里错综复杂,乔广澜一个人贸然前往的话,太不安全了。
一切的真相,只有他才知道。
可是即使是这些年间,就算魔族和人族暂息干戈,到底也是站的对立面,乔广澜对魔族的容忍度又有多高呢?一旦暴露了自己是魔族中人,却身受重伤,落到敌方阵营,这个后果不堪设想……
绝对不可以坦白身份,这道理就是傻子都明白。
乔广澜道:“好了,那就这样,你好好听我师兄的话……”
“你带我去吧,我必须得去。”
临楼一咬牙,打断了乔广澜的话,道:“我……我要报仇。”
乔广澜一怔,试探着说:“你想起来过去的事了?报的什么仇,你是凌见宫里的人吗?”
无数瞎话在临楼的脑子里飞快盘旋,灵感来的十分突然,他脱口而出:“我是冥照魔尊的子嗣。”
虽然话不完全是实话,但一出口就相当于是把他的弱点毫无保留地交在了乔广澜的手上,这实在太大胆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有点不能理解自己莽撞的做法。
临楼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道:“我现在没有完全把事情想起来,但是下山去看看,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乔广澜,心中紧张,幸好对方并没有露出嫌恶或者敌对的模样,听了临楼的话,他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听到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消息。
乔广澜随即摸摸临楼的头,道:“那好吧,那你就跟着我。”
临楼道:“你听见我的身份,为什么一点也不吃惊?不会……仇视我吗?”
乔广澜道:“无论什么身份,你就是你,我又何必大惊小怪。不过话说在前头,下山之后你得听话。”
临楼想按住他的肩膀,可惜个子太矮,只能够得到乔广澜的衣袖,就用小手扯住他的袖子,严肃地说:“一定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乔广澜笑着说:“除了叫爹?”
临楼:“……”
又过了几天,两个人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乔广澜只跟太御真人说了一声,带着临楼下山,往马敏义家里找去。
玉琼山峰高峻冷,在上面住着丝毫感觉不到俗世气息,一下山倒是烟火红尘迎面而来。乔广澜本来带着临楼御剑,到了山下忽然想到他跟了冥照魔尊那样一个有自闭症的老爹,估计根本没几次下山的机会,有意让他见识见识,就收了剑,和临楼一起沿着街道一路逛过去。
这时候正是隆冬腊月,春节将至,街上也就格外热闹,乔广澜和临楼到达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两个人站在街头展眼望去,正见到万千盏盈盈的灯火相接,直至街尾,光影如流,一路上行人比肩接踵,热闹非凡,两边的食肆散发出诱人香气。
乔广澜弯下腰,给临楼把大衣上面的毛领子竖起来,又将他胸前的带子系好。
光线有些暗,他聚精会神地系着衣带,临楼就悄悄看着他。
他个子矮,平时看乔广澜的时候总得仰视,现在这个姿势倒是近了,只要他想,再稍稍向前一凑,就能亲在对方的脸上。
对方这副皮相实在是太过美好,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出来任何的瑕疵。
两个人身边的店铺门口挂着一盏大红灯笼,红彤彤的光映在雪白的脸上,更添了艳丽之色,从侧面看去,他的睫毛长而卷翘,鼻梁又挺又直,再往下……他的唇偏于粉色,唇角稍微有点上翘,而且水润润的……
临楼的动作先于意识,摸了摸他的嘴唇。
乔广澜扭头,临楼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才反应过来,镇定地道:“你这里有一根头发。”
乔广澜不疑有他,“哦”了一声,直起腰来道:“这样挡着风,你应该就不会冷了。走吧,咱们等明天天亮再去马敏义那边,现在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糖葫芦?烤红薯?还是那个炸肉?”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临楼的食量很大,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开始乔广澜还怕他把自己给撑死,不许临楼多吃,后来渐渐发现这家伙是真的饿,大概魔族中的人受伤之后需要复原消耗太大,他也就不管了。
乔广澜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包炸油糕,油糕是圆形的,每一块都只有围棋子大小,外面炸的金黄酥脆,里层雪白软糯,最中间还有豆沙做成的馅,吃起来非常香甜,正好让小孩子一口一个。
他把纸包打开,用木签子扎上,在纸包下面垫了一层纸,这才递给临楼,叮嘱道:“别烫着。”
临楼双手把那袋糕接过来,捧在手里还热乎乎的,他吸了口气,甜香一直从鼻腔浸到心里,也舍不得吃,只是眼睛亮亮地看着乔广澜。
乔广澜小声自己嘀咕道:“小孩真难搞啊,他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又老是盯着我瞅……真是的,他瞅啥呢。”
他用签子扎了块糕,喂进临楼的嘴里:“怎么不吃?快吃啊,再不吃就凉了,一会吃完了我再给你买别的。”
临楼几下把糕吞了下去,又扎了一块,踮起脚举到乔广澜唇边,道:“你也吃。”
乔广澜笑了,他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时总爱把眼睛眯成月牙,又可爱又稚气,就着临楼的手吃了那块炸油糕。入口咬开酥脆的外层,里面的糯米和豆沙就流了出来,齿颊留香,味道果然不错。
那个卖油糕的大爷不由在旁边笑了,道:“公子和令弟的感情真好。小人家里的两个孩子跟二位年纪相仿,老大却从不知道这样照顾弟弟,整天打个没完没了。没想到您这样的公子哥竟然这么会哄孩子。”
乔广澜把手按在临楼头上,笑着说:“他很乖,哄着哄着也挺有趣的。”
临楼冲两个人灿烂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又被夸了一通乖巧可爱。
乔广澜跟大爷唠了几句,带上临楼一起顺着街向前走,临楼也觉得那糕很好吃,他觉得好的东西就总想让乔广澜也多吃一点,因此自己吃一块,就喂乔广澜一块,很快就把那袋糕吃完了。
乔广澜已经熟悉他的饭量,知道他肯定没吃饱,问临楼还想吃什么,临楼的目光在街边的摊子上转来转去,看的眼花缭乱。他平时养尊处优,远离尘世,这些民间小吃中有很多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选了。
乔广澜目光一转,正好看见路边有一家煎饼果子的摊,突然就想起了路珩说他再也不吃煎饼果子的事情。
他的性格外粗内细,不喜欢腻腻歪歪的抒发感情,很多事却都记在心里。他从没有因为小孩子之间的一点争执记恨过路珩,也想不到路珩竟会内疚这么多年,当时路珩说那句话时的语气神情乔广澜一直记得,曾经让他心里很是难受。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刚知道过去的真相之后就来到这个世界,面对的又是受了伤还是个小孩子的临楼,乔广澜几乎是无微不至,百依百顺。
似乎这样做了,就好像也能回到他和路珩共同的少年时代,弥补一下那些因为不理解而造成了隔阂和错过的时光。
这样的心情他永远都不会跟路珩说,但他希望能够多做点什么。
乔广澜指了指那个摊子:“我给你买个那个吃吧,那叫煎饼果子,很好吃的。”
希望你吃掉它,忘记那个心结。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四个字,临楼的心里微微揪了一下,他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乔广澜领着他过去,果然买了个煎饼果子给临楼吃。
临楼闻了闻,觉得很香,于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乔广澜道:“好吃吗……”
他的话还没问完,临楼忽然扔下煎饼果子,跑到路边就吐了。
乔广澜:“……”
他愣了一下,又看了眼地上的煎饼果子,这才反应过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快步走到临楼的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没事吧?”
临楼其实只咬了一口,连咽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全给吐了,乔广澜走过来的时候他正扶着大树喘气,连忙又腾出手来将乔广澜推远了一点,道:“别过来,这里……不干净。”
乔广澜没说话,拽着临楼后退了几步,临楼可惜地看了一眼那个煎饼果子乔广澜买给他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很珍贵:“我没事,就是刚才吃的时候突然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不太习惯这个味道……其实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乔广澜默然无语,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半蹲下身子,给临楼擦了擦嘴,然后展开手臂,把孩子搂进了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
他的手臂修长,身形和魁梧一点都扯不上边,怀抱却在这个冬夜里显得十分温暖。
临楼被乔广澜抱愣了,全身都被他的气息包围,一时之间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乔广澜苦笑道:“对不起,不应该让你吃那个。我、我真是……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他站起来,摸摸临楼的脑袋,吁了口气道:“好吧!这东西不好,咱们不吃了,我带你去找别的好吃的。”
临楼恋恋不舍地放开抓着乔广澜衣服的手。
经过这件事,乔广澜有点扫兴,不在街上逛了,直接带着临楼找了一家客栈进去。
他要了一间上房,又在一楼点了一桌菜,和临楼坐了下来,周围座无虚席,倒是很热闹,大厅中间还有个卖唱的姑娘正唱着一支颇有韵味的小曲,古意悠悠,时空折叠,岁月余烬留下的尘烟气息扑面而来。
饭菜上来的很快,过了一会就几乎要把桌子给摆满了,小二却一脸歉意地走过来,向乔广澜道:“公子,实在对不住,您方才点了一道脆炸板鸭,但现下店里已经没有鸭子了,不然换成脆皮兔,您看行吗?这兔肉外酥里嫩,要更加美味……”
临楼听到这里,很期待地看了小二一眼。
乔广澜不明原因地哆嗦了一下,觉得皮有些发紧,道:“脆皮兔这东西……嗯,还是不吃了吧。你换个烧鸡好了。”
小二刚刚答应了一声下去,乔广澜忽然闻到一阵馨香,临楼放下筷子看向他的身后,已经有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了乔广澜的肩膀上,含着笑意的女声问道:“公子,可需要点支小曲助兴吗?”
以他的功力,倒是能听出来有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但客栈中的人来来往往,脚步纷乱,当然不可能一个个都去注意。乔广澜回过头,发现过来的竟是刚才那个站在大厅中间唱曲子的姑娘。
这种搭讪他习以为常,闻言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抬手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方这一搭就落空了。
乔广澜闲闲啜了口清茶,才道:“多谢姑娘好意,不必了。”
他坐在那里,光是一个侧影就吸引了无数目光,此时一侧身,让那名歌女看清了正脸,更是惊艳,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就势坐在了乔广澜身边的位置上,执着道:“公子何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奴的曲子向来只唱给有缘人听,方才奴看的分明,在唱到‘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一句时,公子分明看了过来,眼中颇有感慨,显然解奴曲中之意,为何不能圆奴一个心愿……”
“爹!”这时候,一个童音脆生生插了进来,打断了歌女的话。
歌女目瞪口呆,乔广澜一口茶就呛进了嗓子里,顿时大声咳嗽起来。
我擦,这一声叫的,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临楼放下筷子,乖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才道:“爹,怎么又咳嗽上了?娘说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喝酒,不然回去之后她打断你的腿。”
歌女:“……”
乔广澜刚顺过来的一口气差点又叉出去,他远远不如临楼这么会装模作样,一时间简直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干笑着说:“是吗……可真够凶的啊。”
他拖后腿没关系,临楼一个人的演技足以撑全场,重新倒了杯热茶给他,见乔广澜不咳嗽了,这才坐了回去,提起筷子继续吃饭:“是啊。娘本来就性情刚烈,武艺高强,你贪杯又好色,前几天纳的小妾刚刚被她打死,打飞的一条胳膊还没找到呢,你就别再惹娘不高兴了吧。”
乔广澜:“……”
呸!果然不愧是路珩,不管投胎转世成什么模样,该不要脸的时候可真是半点也不含糊啊。
只是他没想到,临楼下了这么猛的药,竟然还没能把歌女逼退,那个女子沉默了片刻,竟然自己拿了一套干净的碗筷,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向乔广澜举了举:“没想到公子看上去如此年轻,就然就已经有妻有子……奴身份卑微,不敢痴心妄想,但遇到了您这样的人实在是情难自禁,只求敬公子一杯酒,伺候您吃这一顿饭,奴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的可怜巴巴的,乔广澜本来想她要敬就敬,要吃就吃,早完事早走人也就省心了,可是一转头,感觉临楼的眼睛里几乎要冒火,那拿杯子的手愣是没敢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