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 乔广澜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隐约念头, 又想起了方济河衣服上那串小梅花印。
杜明舟开口不多,但是每次他说话不聊骚的时候,总是一针见血。他想了想, 又询问乔广澜:“我听说但凡诅咒,发出人肯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才可以, 这个是真的吗?”
乔广澜点了点头,说:“是有这种说法, 不过吧, 对方付出什么代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这种类型的诅咒,施咒人身上倒是会有标记,就是不太好找。”
杜明舟道:“只要有标记就有线索, 不好找总归也是能找的。”
乔广澜瞥了他一眼:“我非常欣赏你的自信, 下诅咒的那个人大腿内则会有叶子形状的花纹,你去找吧, 祝你成功。”
杜明舟:“……”
这个么, 的确是有某些技术方面的难度……
乔广澜嗤地一笑,看一眼表发现时间不早了,于是没再揶揄他,说起了正经事:“总之方少虽然出院了,但是这一阵子还是要小心一点, 一旦遇到什么意外情况,立刻联系我。你自己也好好想一想,在这件事发生之前, 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事。”
方济河连连点头,几个人一起把乔广澜送了出去。
“那个,乔大师。”
方斌掂量了半天,才敢跟乔广澜开口:“这次犬子的事您从中出力良多,不单救了他的命,也是我们全家人的恩人,方某心里非常感激。我知道大师您这样的人肯定不稀罕那些俗物,我也是想表达一下对您的……”
这扯了半天,乔广澜可算是明白了,打断了他:“哦,你是要给我钱是吧?”
方斌连忙点头。
乔广澜的性格洒脱随意,在原世界的时候也是看谁顺眼说帮就帮了,对于报酬方面的事不是很在意,门中的经费也用不着他亲自操心。方斌这么一提才想起来,爽快地说:“那敢情好,你要给多少?”
大师这么耿直,方斌都不知道怎么给价了,他犹豫一下,看看杜明舟的脸色,试探道:“200万,会不会太怠慢您了?”
乔广澜好像不嫌少,也没觉得多,他低头算了算,道:“好,那你帮我办三件事。”
方斌愣了一下才答应了下来,乔广澜已经通过g鸣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扯过一张纸,写下了三个地址。
“开封道四号街里面住着一对以捡废品维生的老夫妻,家里还养着一个孙子,前一阵他们家老爷子病倒了没钱治,孩子要开学也交不起学费。”
乔广澜用笔尖戳着第一个地址,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基本情况,方斌表情茫然,不知道他说这个干什么。
“方老板,请你派人去他们家,用九十万买老爷子喝药的瓷碗,就说是古董。”
方济河狂拍马屁:“大师不愧是大师,连哪里有古董都能算出来。”
乔广澜头也不抬:“算不出来,假的。”
方济河:“……”
乔广澜又指了第二个地址:“这个,流浪宠物收容站,上个月本来想要扩建,但是因为资金不足烂尾了,给他们捐五十万。”
方斌刚才的想法本来和儿子一样,直到这时候才忽然反应过来,乔广澜是要他们做慈善。
“最后一个……”乔广澜看了他一眼,“这里本来有几处供打扫街道的清洁员临时休息的场所,你买下了这块地皮之后打算修建游乐场,那些场所就被强拆了。但现在游乐场的前期工作并不是很顺利,对不对?”
方斌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否认,然而接触到乔广澜的目光之后,他的话噎在了喉咙里,过了一会,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乔广澜把笔一扔,挑了挑眉:“就近重建吧,四十万足够了。”
方斌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乔大师的意思,他表面上说收下自己的钱,只是出于礼貌不好拒绝而已,实际上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要积德行善,这样儿子才能健健康康的!
不愧是高人哦,就是高风亮节,与众不同!
幸亏乔广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你想多了,积德行善是为了帮助别人,死儿子是死儿子,这两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今天是来不及了,其实应该找个时间,要求去杜家的老宅看一看啊……
乔广澜这样想着,一转头,目光正好撞进杜明舟的眼底。
他一怔:“杜明舟,你看我干吗?”
杜明舟把眼神转开,笑了笑,道:“没什么……以后你叫我,能不能就这样直接叫我的名字?”
乔广澜琢磨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可以,无所谓道:“嗯,好啊。”
说完这句话,讨人厌的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来,这个电话没完没了,想不理会都不行,乔广澜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掏出手机将屏幕划亮。
他没有遮掩的意思,这一次杜明舟看的清清楚楚,手机屏幕上的四个字赫然是“我的爱人”。
他忽然一怔,乔广澜——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
杜明舟从第一眼见到乔广澜开始,就已经意识到这个人对自己来说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但是他从来没有仔细分析过这种感情——想要让他不要那么倔强,对自己屈服,但又舍不得他受哪怕一丝半点的伤害,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一切发生的太快,还来不及仔细思量就已经不可收拾,杜明舟跟乔广澜相处时的种种行为,只是这样想了,也就这样做了,至于原因什么的,那不重要。
但这一刻,他只觉得头脑中“轰”的一下子,那四个字仿佛一下子魔咒一样压下来,让刚刚还明快的心灵骤然黑暗。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愿意乔广澜和除自己之外其他人交往。
潜意识里,这个人就应该属于他!
但现在怎么想都晚了,杜明舟抑制不住的愤慨,忽然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乔广澜正低头看屏幕,听到冷笑看过去,发现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刚才本来要送他出门的人脸色铁青,忽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他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自言自语道:“什么毛病这是。”
这肉麻的姓名备注实在辣眼睛,乔广澜顺手删了吴钦的电话,离开方家,思考自己的去处。
从表面上来看,到现在为止方济河跟“乔广澜”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不过按照g鸣的说法,既然他做这些事情是为了成功带走自己灵魂的碎片,那么乔广澜的任务目标肯定还是会跟原主、或者原主身边的亲人有点什么关系的。
他想了想,打算去原主和吴钦合住的公寓里收拾收拾东西,然后搬回到父母家去住,和亲人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虽说在原主的记忆里,似乎和父母并不亲近,但好歹是亲生的,看见儿子难得回一趟家,就算嘴上不说,但也都应该挺高兴的吧?
乔广澜没想到会碰见吴钦,他看这人总是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影,本来以为这次自己回家去肯定也没人,结果没想到一推门,吴钦就坐在大厅里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
乔广澜皱了下眉,而吴钦听见门响立刻朝着他看过来,脸色难看地问:“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乔广澜冷笑了一声,直接无视他,走到一边的书柜那里去拿原主的一些专业书籍和笔记。
吴钦气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最近吃错药了吧!你……”
他后面的话对上乔广澜突然看过来的眼神,一下子噎在了嗓子眼里,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感觉有些发虚,一时说不下去了。
乔广澜轻蔑地扬了扬唇角,慢条斯理地道:“我为什么这个态度,你自己心里还没点逼数吗?”
吴钦:“……”
像这种人,实在是让人怼他都提不起兴趣来,乔广澜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多费口舌,自顾自地把书挑好,堆成一摞,打算抱起来走人。
吴钦见势头不对,连忙在他身前一拦:“广澜,你这是干什么?”
乔广澜道:“你眼睛瞎还是脑子不好使?”
吴钦从来没见乔广澜这么强硬过,现在看他好像是来真的,心里也有点觉得自己玩过了火,稍微放软了口气:“我不明白你最近是怎么了,你心里明明清楚,咱们两个过了这么多年,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别人都是图新鲜而已,以前咱们这样相处的不是也都很好吗……”
乔广澜深吸了口气,原本这是原主感情上的烂账,他虽然看着吴钦烦气,但还没什么代入感,也嫌跟这种人纠缠不清太掉价,不过现在听到这番大言不惭的理论,他还真是有点不能忍了。
不过乔广澜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卧室的房门突然一下子打开了,乔佳兴拿着本相册走进来,脚上是双拖鞋,笑眯眯地说:“吴哥,你看我哥这张照片好搞笑啊……”
他说到一半,像是刚刚发现乔广澜,连忙收住了口,满脸惊慌地把相册藏到身后,尴尬笑着说:“哥,你来了?啊,你们继续、继续……”
乔佳兴同学是个好演员,这出戏独角唱也很生动,语言简洁又引人遐想,动作慌乱又欲盖弥彰,连选择的拖鞋道具都那么恰到好处,生动地演绎出了他和吴钦之间不能言说的暧昧关系。
乔广澜如他所愿,深刻地体会到了乔佳兴想让他领悟的东西,淡淡道:“哪张照片啊,这么好笑,快拿来让我也笑笑。”
他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直接走到乔佳兴旁边,将他往旁边一搡,劈手把相册抢了过来。
乔佳兴的剧本本来是怂巴巴的哥哥冲自己要相册,他就执意不给,等乔广澜过来拿的时候,自己再假装被乔广澜推到,但实在没想到老哥这么上道,他前面的戏份都没用上,直接进行最后一个环节。
乔佳兴是实打实地被乔广澜甩到一边去的,腰磕到了桌沿上,疼的差点没直起来。
吴钦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住乔佳兴,关切之色溢于言表:“佳兴,没事吧?”
他抬起头看着乔广澜,满脸怒气:“你今天怎么回事?太过分了你!我都解释了你还想怎么样?别没完没了啊!”
乔广澜草草扫了照片一眼,就直接把相册砸到了吴钦身上,发出一声闷响:“这样的照片你都让他看,你拖鞋也让他随便穿,你很大方啊。做人这么坦荡上辈子是亚马逊平原吧?”
吴钦被他扫了面子,大怒道:“你少胡搅蛮缠的,这可是你亲弟弟,我照顾他也是、也是为了你!你再怎么着也不能动手打他啊,你看看都把佳兴打成什么样了?!”
乔广澜都忍不住笑了:“能打成什么样,磕一下腰会死吗?你俩不要脸也得有个限度啊。”
吴钦彻底被他激怒了:“对,我就是愿意对佳兴好,那又怎么样?你别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
他本来想习惯性地说“你吃我用我的”,还没说出来想起乔广澜在医院收入不菲,这些年也没少花钱,人家还真没靠他养,话锋一转,气势顿时弱了:“你这件上衣都是我买的,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行。”
乔广澜一点头,拽开衣襟往两边一分,扣子崩了一地,他直接把衣服脱下来甩在地上。
吴钦:“……”
乔佳兴惊讶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几乎脱眶。
乔广澜踩着衣服大步走过去,一拳就把吴钦给打翻了。
吴钦栽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俊美脸孔,两管鼻血慢慢流了下来。
乔广澜拎着他的领子将人揪起,扬着下巴道:“老子今天就是得理不饶人了,怎么地吧?”
吴钦一片凌乱,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怎么地……”
乔佳兴本来还有话要说,结果被他吓呆了,大气也不敢多出,忙不迭用手抱头,生怕自己也挨上一下。
乔广澜冷哼一声,警告性地朝乔佳兴一点,而后直接抱起旁边的书,扬长而去。
他走的相当潇洒,其实心里甘苦自知,刚出门就吐了一口血。
乔广澜:“……”
把吴钦那个人给渣揍了一顿,人家药一擦估计过两天就好了,他反倒震出了内伤。
啊,这残破的身躯啊,如何装得下他伟岸的灵魂。
乔广澜心里都是mmp,一边吐血一边往外走,他其实很想蹲一会缓缓,但生性死要面子,生怕在这附近停留,再一不小心被吴钦和乔佳兴从窗户里面看见了,这脸实在没地方放,所以沿着马路牙子一直往前走,打算离远一点再缓。
直到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停在乔广澜身边,他才停下脚步,赶紧擦了擦嘴。
车窗摇下来,露出刘杰惊讶的脸:“小乔,你大晚上的不回家,在这里乱走什么呢?”
乔广澜走的这个方向既没有超市商场,也不通往家里,刘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觉得很奇怪。
乔广澜满心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吐血上面,就希望刘杰赶紧问完赶紧走人,硬把一口血咽了下去,含含糊糊地敷衍道:“我……那个西红柿吃多了,散散步,一会就回去。”
刘杰狐疑:“吃那么多西红柿干什么?衣服上都蹭到汁了。还有,你散步拿这么多书?看这一摞都快要掉了,上车,要去哪里我送你。”他又冲着副驾驶的位置说:“杜先生,您不介意吧?”
乔广澜:“……”
这俩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杜明舟是妖怪吗,怎么感觉他无处不在呀。
他想着,胸口又有点发闷,感觉有点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强忍着一口老血,飞快地说:“不不不,我不耽误你和杜先生的功夫,我这就回家。”
杜明舟之前以方济河的病情为由,把刘杰约出来吃饭,话里话外问了不少跟乔广澜有关的往事。
刘杰无意泄露乔广澜的隐私,但为人老实,不是小狐狸杜明舟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套出了不少信息,杜明舟达到了目的,却越听越是心塞。
就吴钦那么个东西也配的上他?姓乔的小子真是个傻瓜……
他心情不好,从方家出来之后把跟着的人都驱散了,自己也没有开车。刘杰这顿饭吃的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提出了开车送杜明舟回家,两人都没想到居然会碰到乔广澜。
杜明舟心里还不爽着,有心不跟乔广澜说话,但听他提到自己,还是没忍住从另一边探身过来,露出一张俊美逼人的脸,语气不由自主带了些许哀怨:“之前明明说好要叫我的名字,这才几个小时不见,你就又……”
这句有点赌气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借着外面路灯的光线看清了乔广澜的样子,神情顿时一变,失声道:“你怎么了?!”
刘杰还没有反应过来,杜明舟已经推开门,疾步从车上跑了下来,一把扶住乔广澜:“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磨蹭什么!快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乔广澜“不”字还没说出来,先咳了一口血,直接喷到了杜明舟的胸口。
刘杰惊呆了。
乔广澜默默低头,用手背擦了把血,避开了刘杰的目光。
他也感到很绝望啊!在刘杰面前吐血也就算了,还碰上了这个心眼巨多的杜明舟,他说要把自己送医院,卧槽,送到医院会不会被解剖啊?
杜明舟指骨发白,攥着乔广澜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几乎控制不住胸口处传来的疼痛,那片血好像化作了一团烈火,正在灼烧着心脏。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父母在世时是纨绔少爷,说一不二,前呼后拥,父母去世之后独自撑起公司,杀伐果断,铁腕独行,从来都是个非常理性冷漠的人,最起码在此之前,杜明舟几乎从来没有觉得什么东西是会让他“控制不住”的。
但这个乔广澜,却让他在第一次见面就开始失常,从此以后,连杜明舟自己都觉得,他的人设就要像一匹狂奔的野马一样,崩塌了。
“嘶——”乔广澜忍不了了,“哎,哎哎,哥哥,你攥的是肉体凡胎,不是如意金箍棒,轻点好吗?”
杜明舟放开他,轻轻揉了揉他的胳膊,这次不用再做心理建设,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乔广澜瞅瞅他,好像不是开玩笑,就说:“……没关系。”
他脸色本来就不好,在路灯的灯光下晃着,更显得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嘴角还挂着丝没擦干净的鲜血,颓废中居然还有几分贵气,看起来就好像是中世纪的吸血鬼王子。
杜明舟动作先于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伸出手,轻柔地扶住他的下巴,用大拇指将乔广澜唇边的血蹭下去了,动作怜惜。
乔广澜:“……”
鲜血沾上手指,仿佛一直顺着皮肤渗进了自己的血液,心脏也跟着一缩,杜明舟心疼又着急,再次命令:“都这样了你还在街上乱跑什么?跟我去医院!”
刘杰本来跟在杜明舟后面下了车,活生生在旁边站了半天,愣是没插/进两个人的气氛中去,好不容易嘴都张开了,就被杜爷抢了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