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坐直了身子, 眨眨眼睛精神些。
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茶。
县太爷先下马车了,李季和二狗子紧跟其后。因为是纳妾, 大门是紧闭的,来的客人都是从侧门进入, 妾室若是从外面进门,也是要从侧门的。
但是县太爷是一县之主,亲自到场那里有走侧门的道理?此时县丞府正门大开。县丞领着正妻和孩子一同站在门口迎接,瞧见了县太爷跪下行礼。
“今儿是你们家的大喜日子,不必多礼了。起来吧。”县太爷走过去,身边的家丁扶起县丞,一行人鱼贯入府。
县丞家里自然是比不上县太爷家里头。但也够瞧的, 走过的地方无一不精致, 看着比县太爷府个能艳丽些。
李季是个不懂规矩的,跟在县太爷的身后四处张望。倒是发现了一件事,这县丞府里的丫鬟是比县太爷府里头的丫鬟好看的多。有的姑娘走路屁股还一扭一扭的。
李季喜欢带把的,看姑娘家纯粹是瞧个热闹。只是光看丫鬟的模样, 多少就能明白为啥都说这县丞是个花心的。算上赵如月, 府里头光妾室就七个了,这通房丫头指不定有几个。
旁人家的事情李季也管不着,也就是这么想一想,就跟着县太爷一起往里头走了。
往后面走两步的县丞特意走到大女儿的身侧,低声道:“瞧见那个个高的了没?那就是县太爷府上刚找回来的大爷。你且注意这点,一会儿好好表现。那公子都那么大了,相信马上就要婚配了。全县条件最好的姑娘就数你了, 可得把我好机会。”
那姑娘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衣服,脸上滑着淡妆发上环佩叮当,是正了八经的大家闺秀。
此时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点头。
若是打心眼里头,她是瞧不上二狗子的。因为二狗子从走进来一打眼看着就粗鄙的很。一看就是没读过书,泥堆里头爬出来的。自由娇生惯养的姑娘,那里瞧得上这个?
可话虽如此,全县也找不到比二狗子更好条件的丈夫了,除非是给县太爷当填房。
不过二狗子也有优势。一来没有婆母,就免了被刁难。二来这人自幼在山林里头长大,不通人事。所以会好控制。这三来嫁过去以后县太爷肯定会觉得亏了儿媳妇,从而多方补偿。
不论怎么想,都是顶号的。
县太爷家大业大,是京城里头出来的官儿,保不齐什么时候还会回去。若是成了他的儿媳妇。县太爷这辈子攒下来的,都是二狗子的的,不也都是儿媳妇的了吗?
自幼受的教育,这大姑娘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男欢女爱。什么事情都喜欢将利弊列出来,然后再去分辨事情值不值得。
这值得的事情,当然值得争取,也就是对的。
前院摆了几个餐桌,十几个丫鬟穿插其间。其中大部分桌子都已经坐满了。只有正位置上还没做人,只等着县太爷来了才落坐。
县太爷理所应当坐在正位置上,李季和二狗子分左右坐在她胜斌案。二人穿着差不离,就是二狗子生的高一些。
若不是二狗子上的跟县太爷又几分像,还真分不出哪个是正经少爷。
“这位就是大公子吧,果然是人中龙凤。大人好福气啊。”
“大人苦寻儿子多年,如今如愿以偿,也当是流芳佳话。”
奉承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县太爷心情不错,点点头。
本来不是多正式的宴席,一切都比较自在。县丞家里的妾室逐一过来请安。其他的来客也开始一一过来。
县太爷早就适应了这种事情,文坐如钟,唇角一直含着下到好处的笑容。
李季都替他脸僵。喝口茶略带惊艳,茶香独特清冽,十分特别。
县丞做的地方是李季的下头,按理说这时候伺候的应当是丫鬟。可县丞身边只有大姑娘一人。
县丞嫡出的大姑娘自由就被教养的很好,站在县丞身边十分恭顺。县丞有什么想要的,立刻伸手伺候着。那动作一点不比丫鬟差。
李季当然记得她是本家,丫鬟有的是,怎么轮到当姑娘的来伺候了?
李季多聪明?这种事情岂会不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忽然有跟平常亦一样的情况发生,那肯定是因为有所图。
县太爷是不可能的,县丞的嫡长女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给人当填房。那就是二狗子了。
纵观全县,能在家事上配的上二狗子的恐怕只有县丞家的姑娘了。所以这县丞父女俩上演这么一出,不过是为了在县太爷面前表现一下这大姑娘有多贤惠,多么宜室宜家。
李季心里头翻着醋味,心里头挤兑着:县太爷选儿媳妇又不是选丫鬟,府里头那么多的丫鬟还不够使的?非要找个跟丫鬟似的勤快媳妇?怎么可能。
李季这么想,县太爷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有些人即便是出身高门,也会觉得娶妻当娶贤,这个“贤”有很多个解释,最普遍的解释就是勤劳肯干孝顺。贤这个字虽说有这个的意思包含其中。但更重要的是善良道德。
后者要比前者中药的多。那些喜欢贤惠,本应该是善良聪慧之意,而不是为奴为婢都无怨无悔。
而且就算着大姑娘不这么表现,县太爷也没有跟县丞联姻的想法。县丞这个人唯利是图,满肚子的算计却又看中眼前利益。
这样的人这辈子也只够在县里头横行霸道了。若不是看他真的有些本事能够帮他做不少事情,县太爷早就想法子撸下他了。
与他共事还好,但与之联姻是万万不可的。
第一二狗子喜欢李季,县太爷做不了主。第二不打算跟县丞联姻。这第三,若是让县太爷给二狗子选妻,是不会选择读书认字的姑娘的。
这种想法有很多。多半的想法是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县太爷跟他们不同。读书人有读书人身上的傲气,而二狗子一字不识,甚至带着些山里头的粗狂。
平日就眼高于顶的人,怎么能看得上这样的丈夫。
这世间真正做到不看身世、修养,只看喜不喜欢的太少了。所以若是县太爷选,首要找的还是普通乃至平庸的女人做儿媳妇。
不过这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是那些半瓶水学问私自解读了意思广传天下。这句话的本意,当是激愤之语。它的上一句是“男子有德便是才”。
便字通辩,本意是男子与人争辩的时候,最能显出一个人的才情修养,女子不以才学与人争辩是道德品质。
只是太多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白白曲解了这颇具教化的好句子。
县太爷饮口茶,坐直身子没动作,同桌的人已经会意,吩咐丫鬟们传菜。
菜品一一端上桌,打开盖子香气逼人,只是现场一派华贵热闹。相互之间言语谈吐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白白影响了这一桌子的好酒菜。
李季瞧瞧周围人都没有动筷子。虽说什么规矩都不懂,但眼力见是有的。旁人没动筷子,李季就没动。
县太爷看看一桌子上的人,先看了眼前的一道菜。丫鬟给县太爷夹到了碗中,县太爷夹起筷子吃了一口,桌子上的其他人这才吃起来。
赵如月此时早已经打扮好了,随着用餐的开始,她被丫鬟们拥簇着走出来。直接走到了主桌,三步远的地方跪下去,县太爷、县丞、县丞夫人逐一拜见。
此时的赵如月妆容精致,一身喜袍喜庆而又显眼。此时此刻,时候整个院子里最显眼的地方。
赵如月又开始给每个人敬茶,接过了茶,就代表接受了她。
先是县太爷,县太爷接过来喝一口,就是对她的承认,随后放在一边被丫鬟收走,不再喝。
随后是县丞。县丞忙接过茶杯饮一口,对着赵如月柔和一笑。赵如月底子好,加上打扮得当,像是一朵娇艳的小花。平心而论,县丞等得这么个妾室心里头也是愿意的。
如今赵如月又跟县太爷有了一层关系,更让县丞对她的印象好了不少。
现如今的县丞,那里还有前几日绝情的模样?
赵如月见过县丞的真面目,所以才更加见不得县丞现在的嘴脸。
过了县丞,赵如月又去给正妻敬茶。县丞夫人一双眼睛盯着她看了看,随后才接过茶杯饮了一口。
大姑娘瞧见这个,目光有些暗淡。身为即将出嫁的女孩,她清楚,她娘亲面对的这个,等他出嫁也会遇到。
这世道,有钱有势的男人只娶一两个妾室那都是被人称赞的好夫君。若是遇到个花心的,府里头是个二十个妾室也是有的,顶多被道一声花心萝卜,但凡做妻子的有丝毫不满,就要被诟病善妒。
大姑娘的目光忍不住让二狗子的身上飘。县太爷这辈子只喜欢一个女人,这么多年一直没娶是何等的痴情。
那么身为县太爷唯一的儿子,二狗子是否也继承了这一优点呢?
这么一想,大姑娘对二狗子的期待更多了些。若是真能做到痴心一人不该,那就算是个乡野村夫出身的公子,大姑娘也愿意。
这赵如月敬完了茶,又分别给宾客们斟酒。再去认了六个“姐姐”,相互说一些体积的话,就直接回安排的院子里等着晚上县丞回去洞房花烛了。
这样的宴席,哪怕赵如月是主角,身为妾室的她也没有在这种场合上桌吃饭的资格。
这也是许多女子誓不为妾的一个原因。虽说都是家主的女人,可这一妻一妾之间的差距,是天差地别。
李季眼瞧着赵如月消失在宫门深处,心里头没有来的唏嘘。
这一顿饭吃的缓慢。同桌上的旁人都是细嚼慢咽的,李季不好意思给县太爷丢丑,所以也是慢慢的吃。就算吃相上没有旁人优雅,但也算不上丢人。
不过二狗子显然不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眼睛一直看这想吃的食物,让丫鬟帮忙放进碗里,而食物进了二狗子的碗里很快就吃完了,两个伺候的丫鬟就脚不离地的四处忙碌,生怕怠慢了这位爷。
同桌的人都没眼看,县太爷却是看的津津有味。
瞧瞧我儿子多能吃,所以才长得这么壮实。跟二狗子一笔,在场的一个个都跟葱似的。
这宴席,即便是县太爷也不好太早离去。这一顿饭就足足吃了一个时辰。同桌的人少不得相互攀谈,也找县太爷一行人说话。
县太爷更迎刃有余一些,他们一不敢问过分的话。而二狗子只顾着吃,谁都不理会。
所以这剩下的火力全都往李季的身上招呼了,反正李季是平民出身,也不怕得罪。
这问题不外呼是家室、背景、经历、有无婚配的那些事。这种事情若是放在村里头,有辈分压着,谁都不敢多问李季一句。
可在这里,若不是有县太爷撑腰,随便一个丫鬟过来李季都要客客气气的。
等着李季将自己家里头那点事说完了以后,看着他是孤儿又装模作样的安慰几声。
随后的话题又开始围绕李季怎么遇到二狗子的等等事情。
李季这边越是有问必答,那边问的就越深。李季似乎客气,不好下了对方的面子,对方就利用你这点,意图挖出更多有用的东西。
出身的不同、生长环境的不同,也就造成了为人处世、行为习惯的不同。
深处高门,越是人多的人家心机算计就越多,那么说话就喜欢藏一半露一半,若是涉及到了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就想法子转移了话题。可若是自己想知道什么事情,对方又是个不好意思拒绝的人,那么就要抓紧了机会获取更需要的消息。说不定以后受益无穷。
穷人家的恰恰相反,自己好面子的同时,也十分顾及对方的面子。别人问了,不给个像样子点的回答会弄得很尴尬,所以就算是撒谎,也要给对方一个算是答案的答案。
而提问者,在见到对方言语部队的时候往往会选择停止这个话题。因为谁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水难为的了谁?
当然,是人呢就免不了各路的算计。只是这高低贵贱之间,算计、伤害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这话赶话的说了一通,李季没有说秀的打算,那边的问题依旧是连珠炮似的问着。
李季目光看向县太爷,之瞧着他老神在在的样子一点没有帮忙的意思。
李季暗暗道苦,这是把这位爷得罪了,眼瞧着他见死不救。
县丞夫人巧笑这问道:“听说大公子在村里头颇受欢迎,不少人都争着抢着要他当自家的姑爷。也多亏了你帮忙拦着,要不然大公子娶了个乡野村妇回来,着实可惜了。”
这话不好回答,若是李季点头,那就等于承认了李季拦着不让二狗子结婚。为什么拦着?因为二狗子有能耐,握手里头就是摇钱树。
这是拐弯抹角的给李季挖坑,村里头是见面三分笑背后嚼舌根。
李季心里头有火,却不敢再这里撒野,村里头的时候他是长辈,就算说破脸错也不再他身上。可这里都是官家的人,李季若是没有县太爷撑腰,连在旁边伺候的资格都没有。
李季想起县太爷,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看看那置身事外的县太爷,皱眉道:“这话说的不妥吧,我嫣姐就是村里普通的农妇,跟县太爷这么多年的感情谁都知道。你说村妇嫁大公子可惜了,那我嫣姐嫁给县太爷又算得了什么。”
县太爷忽然听到李嫣,眉毛一挑,目光很配合的飘向县丞夫人。
县丞夫人是看李季包子似的模样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所以才会设这么一个套。只等着李季钻进去说错话以后再帮忙解围。这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这在想套出什么话来,就容易了。
只是没想到这李季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一下子家抓住了话头将苗头指向了县太爷。
这只要扯上了县太爷,这黑的白的都是县太爷说的算了。县丞夫人忙笑道:
“瞧瞧,不过是小妇人随口言语一声,倒是被您听进去了。呵呵,旁的意思那里敢有?只是我这个当娘的,若是有机会帮着儿子选一选,那时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这情投意合确实珍贵,可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找到心里头的那个?这门当户对的,家事放在一处,每个高低的,夫妻相处也容易,外人不会多想,二人也不会觉得谁压着谁一头。”
县丞夫人可是能压着六个妾室宅里独尊主,这点局面还是能扭转的。
李季听了这解释都忍不住给他挑个大拇哥。只是心里头躲避的心思更重了。也难怪外面都传宅门里头是非多。李季实在觉得,回村是个高明的决定。
“既然知道他多想,就少跟他说两句吧。你说门当户对才好成一家人,这聊天最好也讲究一下这个。打铁的那里能跟木匠聊一块去。”县太爷开口说了这么一句,算是给李季解围了。
县丞夫人忙帕子掩唇笑着道了两声错。
就这么过去了。后面李季总算过得舒坦了些。
这饭局吃完了,又有些戏班子过来唱戏。县太爷问李季和二狗子有没有兴趣。李季没听过戏,可又实在不喜欢这府里头的氛围,就摇头说吃撑了,只想回府里竹林转转。
李季什么想法,二狗子就什么想法。县太爷其实也不喜欢这些,今儿是给面子过来了。既然二人都不打算留下,县太爷就带着二人走了。
县丞全家直接将三人送到了门口,一个个都是满满的舍不得,各种的体己话接连送过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什么至亲的人物。
二狗子全程不说话,谁说话都当听不见。偏偏人生的壮实,站在那里很难让人忽视。
这大姑娘现在是腰酸背疼的,原本是大家闺秀,为了表现“贤惠”伺候了县丞半天,正是疲惫的时候,结果县太爷和二狗子没一个看她的,这让她如何接受?
心里头暗暗着急,给了县丞夫人一个眼神。
县丞夫人当然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眼睛转了转,开口先笑两声:“大人您寻回了独子,实在是天大的喜事。我们这一家子的,还眼巴巴的等着喝大人的酒席呢,您也不着急。要我说,这寻回来的公子到底要尽快交上几个朋友的。我家里头有几个哥儿,平日里说说话聊聊天是好的。不如我出个主意,以后多让公子过来坐坐,或是让我们家哥儿姐儿过去玩玩。若是公子有什么不懂得的,他们年轻人之间,总比咱们说的容易。”
县太爷看看二狗子,轻声道:“你决定。”
二狗子摇摇头,语气很是干脆:“不要。”
这是二狗子进府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县丞夫人是习惯了弯弯绕的,二狗子忽然这么直截了当,还真不适应。
“为什么?”县丞夫人开口问道。
“我不喜欢你。”二狗子转头对县太爷道,“走吧。”
县太爷很满意二狗子的表现,二狗子的不客气造成了短暂的尴尬。三人一直上了马车,后面的人才依依不舍的将三人送走。
这三尊佛走了,县丞这一家总算是松了口气了。大姑娘拧着帕子跺跺脚,满脸的委屈,却不肯说。
县丞心里也埋怨县太爷父子俩不解风情。这大姑娘正在妙龄,又贤惠懂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县丞夫人才是最该窝火的人,一连被怼了两次,还不能有一点不满的情绪。
县丞说了声回去吧。人家位高权重的,做什么事情都是应当的。这还没能将其踩下去,那就只能任由他在头顶踩着了。
县太爷这样的人不能得罪,所以只能去迎合。
李季和二狗子坐上回府的车,李季真个人都松了口气。
“作何感想?”县太爷笑着问道。
李季苦笑:“回村是个正确的决定。”
“不喜欢?”县太爷挑眉。
李季摇摇头:“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不适应。我这人,实在不适合这种场合。要我选,坐在地头捏着土疙瘩挺好的。”
若是换个人,恐怕只会削减了脑袋往上爬,比如赵如月。只是李季这人,一烂,不喜欢那些虚以为蛇;二有自知之明,不会贪心那些不该是自己的东西。
“以后跟长安回去好好过日子吧,其余的事情,烦不着你们的。”
县太爷开始闭目养神,李季仔细看一看县太爷,他保养的好,看着还很年轻,这闭着眼的时候,看着能更年轻些。只因他的那双眼睛带着沧桑。
县太爷三十多数,若是从富贵人家来看,刚到中年而已。好吃好喝的养着身子,就是活到了八九十岁也不是没有。
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不过这样一个男人,李季想要孝敬他的心是真的。
一路回府。堂屋内奉上新茶。这边比较熟悉,而且没有外人,李季能放松不少。
喝口茶压压刚刚的不爽,李季忍不住感叹一句:“还是家里的茶喝着舒服。”
听到李季说家,县太爷看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却道:“你喜欢喝茶,回头给你准备几包。我不知道你们回去是过什么样的日子,所以能做的事情还是有限的。”
李季理解县太爷的不舍,笑道:“二狗子能有您这样的爹,就是最好的事情。回村以后一切照旧,日子过着是没什么差别的。家里头鱼肉充足,虽说干活,但一点也委屈不了。这总刚干活,体格还能好些。总好过吃喝玩乐掏空身子强。”
村里不少人给孩子洗脑,说有钱人家的纨绔子都是酒囊饭袋,因为不干活弱鸡的很,只有多多干活,让身子骨壮实,以后面对那些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就不用怕了,一圈就能打到。
当然,这话纯粹是用来骗小孩干活的,不能说有理,但还是有些贴近现实的。因为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从小被捧着长大,自然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
不过人家当少爷,天生就是来享受的。没有人家那个命,就好好认命吧。
县太爷算是把李季的安慰听进去了,转头看向二狗子:“长安。你我父子之间,交谈甚少。不过眼睛能瞧见你,我心里头一直都高兴的。你的心不在这里,为父不拦着你。这以后的日子你想怎么过都好。你若是能想起爹,就多回来看看。厨子我就不给你带了,你喜欢吃,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回来吃。”
这话说的深情,任谁听了都忍不住为之动容。只是李季听到了不同的意思。
厨子就不给带了?那意思就是给带了别的人?
虽说现在气氛很好,但是李季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说这话的意思是您还给我们带了人?”
县太爷理所当然道:“过日子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我也没安排多人,就一个老妈子和一个老管家。没事的时候帮你们安排一下坐席,干干零活不会太影响你们生活的。”
李季唇角有些抽搐。站在任何当爹的角度上去想,都不会觉得县太爷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可是站在接受的角度来看,这多少失去了些自由。
县太爷也没等他拒绝,继续道:“山里头货物缺乏,买不到什么好的。我这边有了时令的瓜果,想起来会给你们送去些。若是有什么点心想吃了,随时找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我想过了。与其让二狗子留在这里,去接受完全陌生的一切,倒还不如让他回去得自在。”
不能说这里不好,只能说这里跟二狗子过去的世界反差太大。普通人去融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已经十分艰难,共和款二狗子这样完全不同的情况。
李季想要说这样太麻烦了,可又想想县太爷不是对他,而是对他儿子。一个当爹的对儿子好,他还真没有什么能拒绝的话。
这样也好,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在乎二狗子的人。二狗子有了自己的身份,不再是来历不明的野种,以后他的身上,再也没有被人指点的地方了。
二狗子没回应,李季也没回应。县太爷也不在意,现在好歹能见着面。等过两天人回村了,这以后每个月说话的天数都是按日子数了。
县太爷又嘱咐了两句,李季忽然吓你什么,道:“咱们还有件事要想个法子。”
“说。”
“这次回去,要怎么说二狗子的身世。走之前跟李金说过二狗子爹找到了。我们这一脸住了几天了,估计村里头那边已经把事情传开了。这次回去,总要给个说法。若没找到,怎么住了那么多天?若是找着了,又为什么回去?村里头虽说没那么多糟心事,却凡是喜欢刨根问底。在村里头若是什么话都不说,那就是给他人胡乱猜测的机会。若是让他们胡乱说,那可就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了。”
就像是当初的李嫣回村,什么也不肯说,亲生的父母也不肯说关于孩子爹的一个字。
如此,任由村里人编排,那可就是什么精彩的都出来了。
什么李嫣进城里给富家公子当外室,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妄想去当姨太太。结果被原配妻发现给打回来了,要不那个男人会让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离开?身份越是高的人家,越是看中子嗣。就算真的喜新厌旧了,听到人家坏了自己的骨肉,也肯定会留下来的。
什么李嫣心思大一心给自己许个金龟婿,结果心大被骗财骗色,走投无路才会的村。
什么李嫣一心当姨奶奶,去给老头子自荐枕席,结果被儿子玷污了。结果弄出了孩子怕被老头子发现,所以只能狼狈讨会村里头。
这样的传言不计其数。大部分的人都没有纯粹的恶意,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随口说出来的。只是这种不经意的恶意,才是最伤人的。
小时候的李季听了,只会是听啊热闹,不会觉得怎样,可现如今在回头想想那些流言。当初的李嫣,是何等的千疮百孔。
也难怪二狗子走失后李嫣抑郁而终。失去了二狗子这个支撑,李嫣又那里受得了那些流言蜚语。
县太爷当然听出了李季的心思:“那就说找错了,不过很谈得来,就留下多住了几日。”
“可您还送了那些东西,总不能说是我自己买的吧。我日子虽说奢侈,但也就是在村里算得上奢侈,您随便把根汗毛都比我们腿粗。这话面上糊弄过去还好说,可等他们一转头,怎么像就是人家的事情了 。”
李季说完,顿了顿又道:“当年嫣……夫人在村里有过很多流言。其中一个就说他是外室的私生子,被原配打回去的。若是这种情况下,回去说认错了,恐怕会坐实了这个流言。”
这是个问题。不能让村里人知道二狗子是县太爷的血脉,否则以后二狗子别想再村里头安生过日子了。但是还不能彻底隐瞒住二狗子的身世,这样只是给村里人想象的空间。
县太爷皱皱眉。李季的考虑有道理,正是因为李季熟悉身边的环境,才会有这样的担忧。
“想想你们村里人怕什么。有什么是他们想说不敢说,甚至不敢想的事情。”县太爷隐约抓住了些灵感,当代李季帮着一起抓住。
不过显然,李季的脑子跟县太爷不是一条线上的。
“鬼?”李季问道,“您是想用夫人吓唬住他们?”
若不是为了维持身为县太爷兼长辈的形象,县太爷是是真想揍他一顿。
“恶人!就算是鬼神也怕恶人,更何况是你们村里头的人。”被李季这么一刺激,县太爷还真相出来正经的法子了。
李季不解道:“恶人?什么意思?”
“二狗子是恶霸的血脉。而且这个恶霸手眼通天,京城里都成说上几句话。当年……当年是他强占了李嫣,另结新欢后就将她赶走了。还威胁过她,若敢说除去一句,就杀她全家。她只道那恶霸有那个本事,所以宁可背上一声的骂名,也要一个人挺下去。”
李季心里头一跳。这县太爷是真敢说。要知道县太爷才是二狗子的亲爹。这话要是传出去,县太爷不知道要背负多少骂名,这可真是晚节都不要了。
虽说这个所谓的“恶霸”是杜撰出来的,可二狗子爹这个身份是实实在在的。这怎么成?
“这怎么行?您好歹是县太爷,这话若是传出去,若是有一天知道了您就是二狗子的爹,那你岂不是恶霸成了县太爷?”
这话若是放在官场上,官场里的人,乃至周边的人听了都会觉得可笑。可村里人不会。他们连衙门口往哪里开都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就可以胡乱想。
他们会觉得皇帝老子的娘娘们因为一头烂蒜打的不可开交,自然也会觉得,只要使够了银子,恶霸也能当县太爷。
“我自由分寸。我怎么说,你回去就怎么学。你就说那恶霸作恶太多,老天爷罚了他。纵使他妻妾成群,可一直无嗣。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想起当初被他无情抛弃的李嫣还留下一子。所以特来寻回。”
“那为什么又回去了?”李季问道。
“因为恶霸树敌无数,出嫁太多,怕有人得知了他这么一条独根会给被仇家惦记,所以干脆就当做从来没有找回去。只等着他百年以后,再将家底直接交给长安,这身后的事情就管不了了。所以这有儿认不得,当爹的却想着传承血脉,所以隔三差五的送来好东西。这前后就说得通了。”
李季听得出来县太爷的意思,他是想要代替李嫣受那些骂名。李嫣一辈子过得委屈,这死后能让她丈夫这样对待,想想她九泉之下,应该会好受些吧。
“这样也好。到时候只需要警告他们一下,此时若是外传传给了仇家,二狗子有了什么闪失,恶霸一定会带着手下过来屠村,那么这个消息以后就只会在村子里头流传,绝对不会忘外头说一个字。”
就像是涉及鬼神的时候,很多人私下里聊的津津有味,可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那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能染身上。
所以县太爷提的这个办法,算得上是眼下最称得上是办法的办法了。
李季点头道:“怕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旁的来。村里时候解决了,大人,这边也是要解决的。”
“这边?能有什么事?”县太爷问道。
“还记得我们过来的那天吗?在您的人找到我们之前,县丞大人的人已经先到了。送来一份重礼,还说以后要来往的。二狗子虽说人回去了,可他是您儿子的事情您下面的人应该都知道了。那些想要巴结您,甚至想要您帮忙做事情的。您这里送不了口,二狗子却是一个新的缺口。不怕他们明目张胆的送东西,就怕他们变了发的想法子牵制住二狗子。”
这回去县丞府吃了一顿席,可让李季见识了不少。说话都能拐几个弯,这办起事来,弯弯绕就更多了。
用银子砸不动的,就有可能有旁的东西。美人?奇珍异宝?或是干脆下什么脏手段。
这二狗子的身世在民间可以瞒着,可对于县太爷的同僚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李季不说,县太爷可能都想不到。可想到了这一层以后,县太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这官场上的风气县太爷不会同流合污,不过应付起来也算是游刃有余。可二狗子不行。
县太爷眉毛皱在一处,将下属的为人一个个在脑海里过一遍,真的很难不让他们做点什么。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宁愿二狗子就在府里头带着,好歹有我在,任谁也画不出旁的道道来。”县太爷捏一捏眉心,脑海里飞快略过几个想法。
可是每个想法都有所欠缺。二狗子以后若是想要过安生的日子,还真要好好算计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