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清粥小菜[种田] > 86、县太爷对未来的幻想全文阅读

这句话比不适应来的更加伤人。若是不适应, 县太爷询问了哪里不适应以后进行调整,还有的说, 可二狗子这话的意思,根本没当这里头是家, 那么不论适不适应,二狗子都没有待下去的打算。

县太爷目光一暗,勉强的点点头,笑道:“人之常情,至少是个恋家的。”县太爷看向李季,“李兄弟你呢?”

这一声兄弟叫的李季虎躯一震,抬眼瞧瞧县太爷, 李季心道我当你是爹, 你却拿我当兄弟。

“我哪里知道啥是适应,这里啥都新鲜,眼睛还看不过来呢,适不适应这种事还没来得及想呢。”

二狗子给的答案绝情, 李季给的答案则是凌磨两可。这两边没一个称心的, 县太爷心里头叹口气,脸上笑道:

“我还听说你们爬树来着,把下人们吓了好一跳。”

“这事怪我。我想瞧瞧这有没有果园子,结果眼馋多看了两眼树上的果子,二狗子就上树摘去了。我是知道二狗子身手的,上树摔不着他,可旁人不知道, 白白让他们吓了一通。”李季从怀里拿出来剩下的三颗李子给县太爷,“我这还留了两颗,这果子刚刚没了涩味,吃着酸甜也不错。”

亲儿子摘得果子,对于县太爷来说可是稀罕的东西。

二狗子做的饭、打的猎、种出来的庄稼、养出来的牲口,这些李季每天都能享受到的东西,县太爷一次都没曾有过,唯一跟二狗子有关的,就是当初22两银子买下来的白狐狸皮,现在还挂在县太爷的卧房里。

其实当时还不能保证是不是出自二狗子的手里,可却是这二十年来唯一一个可能跟二狗子有关的东西,哪怕只是可能,对于县太爷来说也十分珍贵。

县太爷将青黄的李子接过去,用帕子擦一擦就咬了一口,酸中带甜的滋味在唇舌中蔓延,县太爷点头:“确实不错。”

李季能想象到县太爷此时的心境,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愈发珍贵,县太爷心里头有二狗子这个儿子,那么二狗子带来的一切他都会珍惜。

李季:“我跟二狗子还在湖里头摘了莲子,只是太少了,送去厨房炖吃的了,咱们晚上应该能吃上了。二狗子好吃,也就是吃饭的时候最精神。”

二狗子看看李季,没搭茬,他吃饭的时候才不是最精神的时候,吃李季的时候才是。

县太爷连连点头,略带深意的看着李季。说真的,若是没有李季在,县太爷和二狗子之间绝对没有这样的进度,甚至连说话都未必能说上。有了李季在中间帮忙,县太爷才能吃上二狗子亲自摘的果子和莲子。

虽然李季说话有些刻薄,比如昨天对着县太爷一顿骂的痛快一点情面都不讲,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这才一天的功夫,就没少拉近他们的父子关系。

“一会儿会有才裁缝过来给你们量体裁衣,你们身上穿的,是看昨天你们褪下的衣服现去成衣店买的,算不得太和身,等量了尺寸好好做一声像样的,穿着也舒服。”县太爷道。

李季唇角抽搐,这是说身上穿的这一身不像样?没当过官到底是不清楚,这是有多少奢侈。

当然,归根究底也是李季没见过世面。就像是在村里头,李季家里头顿顿吃肉,对于村里其他人来说那就是神仙才能过上的日子,可对于李季来说,不过是生活中最平淡的东西。

“那就别带上我了,我这皮糙肉厚的也不用细致,这身衣服对我来讲都是这辈子都未必有一件,二狗子多做两件挺好。他本身就是您家里头的少爷,从前也没有过什么像样的,该多享受享受。”

县太爷对他好,从昨天入府开始,所有东西有二狗子的,就有李季的。可李季有这个自知之明,他不是二狗子,更远远不及二狗子。二狗子是县太爷唯一的儿子,是这府里头未来的主子。李季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县太爷安排的一切,却没有资格去贪恋更多。

县太爷道:“你就是太客气了。在这府里,你跟我亲弟弟是一样的,弟弟的用哥哥的没有客气的。缺什么短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家里头大富大贵没有,可丰衣足食还是容易的。”

这话是真心话,首先县太爷是真的欣赏李季,二人很多想法相合,脾气也相似。李季当初收留了二狗子,从来没亏待过二狗子,眼下又在撮合他们父子关系,对于县太爷来说,李季就是他的一大恩人。

恩人在家里头,哪有怠慢了的道理?

就这么一声弟弟叫的李季心里头发苦,天知道他才不想当这个劳什子弟弟,他想当儿婿。

“你这么说,我是不敢这么做的。”李季直接坐到县太爷的对面,“我到底是个泥里头走出来的,以后还要回去过自己日子的。在您这已经够涨见识的了,若是呈了您的恩习惯了享受,那以后回去了该咋办?以后若是被养懒了,连锄头都懒得拿了,那就等着饿死了。”

这里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好的一个人也能养懒了。勤快才是百姓吃饭的本钱,以前的李季就是太贪于享受,又懒又馋又懒的动脑,若不是遇到了二狗子,现在还穷得叮当响呢。

李季能直接坐县太爷对面,就表示他没见外,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若是喜欢,尽管在这里呆着便是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旁人谁也说不出一个不是来。瞧着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以后我替你说门好亲事寻个好姑娘。以本官弟弟的身份去说亲,总好过村里头去。”

村里的姑娘顶多是清秀,真正好看的寻不到,肤白貌美的更是不可能有。因为没有谁家的姑娘是享福长大的,就算是再受宠也免不了干活。出门干活太阳一晒,脸没有不黑的,手没有不糙的。

村里头说谁白净,那都是相对而言的,村里头再白的姑娘,也没有大户人家享福的男人显白。一不干活二不常出门,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光是那山珍海味养出来的,就比吃杂粮面长大的人瞧着精致。

若是倒退两年,李季肯定心动。哪个小伙子不想娶个年轻貌美的?可现如今李季不想娶媳妇,更不想跟姑娘在一块,就想跟二狗子一起过日子。

“媳妇还是算了吧,我这人命不好。算命的说我是富贵命,但这辈子不能近女色,娶了媳妇以后那就等同于成了扫把星,啥倒霉事都能找上门来。我上头的哥哥子孙挺多的,传宗接代也不差我一个。”

县太爷知道李季的想法跟旁人不太一样。若是旁人,县太爷劝两句就劝两句了,到了李季这里,县太爷啥话都是说不出口的。

“就算是你以后不成婚了,留下来让二狗子儿孙给你养老也是一样的。你跟二狗子年龄差不离,以后老到一块儿去,也提不上给你养老送终,可等二狗子有了孩子,跟你差着年龄,给你送终就容易了。不说是传递香火,这养老送终也是要有人的。你个性自在我清楚,可若有一天老了躺在床上,有个能在近前尽孝的,也是一种享受。”

县太爷也就劝这么一句,再多的也不说了,左右日子是李季过的,路子也是李季选的,过成什么样,县太爷也干预不得。

县太爷说二狗子以后有孩子,李季心里头不畅快,却不敢表达出来,眼下是真不敢被县太爷知道什么。

“这话说的远了,我才多大。就算我只活三十岁,还有十一二年的活头。那个时候我什么样在哪里都不知道的,算计的再多,也没有老天爷变化的快。”说完这个,李季话锋一转道,“大人您家里头的果树挺好,不知往年有没有剩下来的核,或是树下长出来的苗子,我想要两颗种在后院子里。我家院子里倒是种了些,但比不得这里的好。”

李子树村里那边几乎绝迹了,李季询问了不少人都不知道谁家有,这回吃了个新鲜,李季是记住了。

“哪需那么麻烦,你若是喜欢,相中哪棵树挖过去就是了。我是有心留你的,新买来的下人也有你的一份。就算你以后离开了,随时回来,地方都给你留着。从前府里头就我一个,家里头下人总共也没多少。这以后人热闹起来,人手就不够用了,我还想着,以后多找些一家人进来的,生个孩子是家生子,打小伺候二狗子的孩儿,一起长起来的更信得过。若是个女儿,出嫁带走也不怕多生糟心事。”

也许是上了岁数,喜欢多想,喜欢去做更多的准备。县太爷这两日,将过去那么多年的憧憬都用上了。

没瞧见的时候,想的是李嫣带孩子的辛苦,这些年受的苦难。这孩子总算是找到了,就开始想未来的事情了。想着父慈子孝,想着儿孙满堂,想着承欢膝下,想着含饴弄孙。

想的越多,心里头对未来的期盼越越多。在这一点上,县太爷自是个普通的父亲。

李季清楚这一点,所以越是这样,李季越是不能让他知道他跟二狗子的关系。

丫鬟家丁的买卖大部分都是用过牙婆来的,因为知根知底,牙婆那里将每个人的来历经历都能说个清楚,就算有所隐瞒,差距也不会太大。而那些主动带着人上来签卖身契的,有一部分是为了躲债、疾病,会留下后患。

而且若是人进了府里头有什么问题,连人都没地方找去。而从牙婆手里头买人,若是有什么问题牙婆只要还想做生意,就跑不了。

三教九流里头,牙婆属于下九流,也是最不受待见的一种。因为一些糟了心的牙婆手里头人不够了,或是瞧见哪家的姑娘好看能卖个好价钱,那就是坑蒙拐骗的骗到手里,打着牙婆的幌子,干着拐卖人口的事情,时间一长,这个行业的名声就不好了。

事实上正经的牙婆官府这边是有记录的,人口买卖也是要走正规的渠道,大部分想要卖身却没有路子不知道行内价格的,都会主动找到牙婆让他帮忙。

这就类似于媒婆,本是替月老拉红线的好差事,偏偏有的糟了心的多收了几个铜板就往死里夸给钱的人家,说的天花乱坠的成了这门亲事,结果等进了洞房再看,不是个残废就是个病秧子。偏偏已经上了户籍、入了族谱,这婚事板上钉钉,毁都毁不了了。

时间一久,谁家都离不开媒婆,这媒婆却也成了颠倒黑白的代名词,谁当这个谁挨骂。

“说起来这个,我险些忘了。村里头有个姑娘是被卖进县丞大人府里头的,昨儿还见他送二狗子一顶冠子,想来跟您也是熟人吧。”李季转移话题,提了一嘴。

县太爷想起那日大放厥词的赵如月,眉毛一皱有些不快,不县太爷本身也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道:“确实有这么个人,说实话,我能确定长安是我的孩子,还要多亏了她。那是县丞新收进房里头的通房丫头,你若是认识那孩子,明儿我替她赎了身,让她回村里头好好过日子。”

李季刚要点头,可转念一想,那赵如月未必真的肯回村里。这些年赵如月回去的那两次,哪一次不是打着爹娘的脸回去的?也就是她爹娘迟钝,或者说是想到了也只当做没看到,只顾着享受赵如月带来的好处。

若是赵如月被赎身回村里头。她本身不是小姑娘了,城里头可能会觉得赵如月曾经是县丞的女人,会抢着要,可对于封闭的村里头来说,但凡有选择,都会选择黄花闺女,否则就算是娶了也不会对她好。

那赵钱能卖赵如月第一次,也能卖第二次,就算不卖,看着彩礼,也是谁家给的彩礼多就嫁给谁,那给哪个歪瓜裂枣都有可能。

李季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县太爷听,说完了又加了句:“要不咱就听听她自己的意思?要她来选,到底以后怎么过都是她。”

“那姑娘我见过,是个心思深重的主。”县太爷道,“你是太好心了些,只是你的好心,在旁人看来恐怕就是往上爬的杆子。若是咱们真的这么说了,那人只会求着本官留下她,留着她伺候长安,等入了府她又是咱们的远房亲戚,咱们不好怠慢她。天长日久的等她找了几回接近了长安有了苟且的事情,那身为亲戚,就一定要有个位份,不是正经的奶奶,也应当是姨奶奶了。”

县太爷是在京城里头待过的,什么样的事情都听说过。那日瞧见那赵如月,就能感觉到赵如月是个心思活络的主。若是个老实的,当时县太爷问了尽管回答就是了,赵如月偏偏要衬托自己的贞洁,去贬低李嫣两句。

若是旁人,县太爷还能无视过去,李嫣是他的妻子,哪里能任由赵如月妄自菲薄?而且得知了说错话以后,那赵如月也知道当时祈求处罚,防止秋后算账。

这么个女人显然是宅门里头待久了,满腹的心思算计。这样的女人在宅门里头确实是能活的长远的那一类,县太爷也可怜她的身世,只能自己靠着自己。但绝对不可能让这种人进自家的门,更不可能容许她借杆子往上爬。

李季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啥世面都没瞧见过,总之他再聪明,也很难懂得县太爷说出来的这些。

李季想一想道:“要说赵如月会选择过来这是有可能,毕竟您的官职比县丞高,可肖像二狗子……这不太可能吧,要知道她连二狗子的面都没瞧见。能想的那么长远?”

“我也不知该说你是不知道宅门这个大染缸,还是不知道这个村里头出来的女孩。”县太爷坐正了身子,给李季分析道,“你好好想想,那姑娘都走过什么样的路?”

李季仔细想一想:“她当初是被卖进城里的,可卖进谁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不可能是直接卖到县丞家里头,因为赵钱他连县丞家里在哪儿都不知道。那就是因为什么原因进了县丞府里头的。然后被县丞家里头的大姑娘瞧中提拔了。她头一次回村里,就是那个时候。”

县太爷点头道:“然后她被县丞看中,被县丞收了通房丫头。县丞那人我清楚,虽说唯利是图了些,但也是实在宠着自家姑娘。这与自家姑娘的丫鬟苟且,是会坏了姑娘名声的,他不是这么糊涂的人。”

李季微愣:“您的意思是赵如月?”

县太爷点头道:“你出身不高,恐怕对通房丫头的意思不太明白。”

李季奇怪道:“不就是半个妾吗?跟了主子以后身份太低,不能给个像样的身份?”

县太爷摇头道:“这是以面概全了。其实通房丫鬟的真正意思,就是能够在卧房里伺候的丫鬟。就像是昨夜伺候你们的,算起来都是你们的通房丫头。只是比普通的丫鬟高一个台阶,却并无别的意思。”

这个县太爷不说,李季是不知道的。等县太爷说完才恍然大悟,脑袋灵光一闪,明白了县太爷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赵如月从小姐的丫鬟伺候到了县丞的房里头,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

“若非这样,就算她美若天仙,为了女儿清誉,县丞也不会轻易猪油蒙了心。不过那确实是个绝情的人。那日她说了李嫣的坏话,气坏了我,县丞都是看在眼里的,这姑娘回去,恐怕日子并不好过。”

所以县太爷才会说把她赎身后送回村里头。县太爷容不下有野心的人,但念在她对县太爷找回儿子这件事上有功的份上,县太爷愿意出手帮一帮。

李季虽说见识短浅,但人聪明。县太爷说了个头,后面的就想到了:“那天她说嫣姐的坏话,恐怕是认为您有心收她入房吧。”就像县太爷刚刚说过的,若是个没心眼的,怎么问就怎么答了。特意说那么两句贬低人的话,不过是为了衬托自己罢了。

赵如月为什么要用李嫣来衬托自己的好?这目标也就只有县太爷了。

若是赵如月真的顺着杆子进了县太爷府。那么不论她进了哪个人的房,对她来说都是翻身。只是相对来说,二狗子是这府里头唯一的儿子,将来县太爷的一切都是二狗子的,相对于岁数大的县太爷,二狗子才是香饽饽。

被县太爷这么开导一番,李季想通了,心里头有些发寒。在村里头见过两次赵如月,只是觉得赵如月有些仗势欺人,虽说有些瞧不过去,可本身她是个可怜女人,还是被至亲卖了的女人。对家里头心怀恨意很正常。有了地位,回乡报复发泄心里头的怨念也很正常。

事实上,现实点说,赵如月这种情况,费尽心思的往上爬,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么多的正常堆砌在一起,李季却有一种掉头躲开的冲动。只是在村里头干干净净过的太久了,就见不得这些了。

县太爷点头证实了李季的猜想,李季头放低,心里头几番周转:“她确实无路可走了。不能回村,她爹娘是吃肉不吐骨头的。县丞觉得她得罪了你,赵如月在县丞那里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就算是不算计旁的,这里也是她最好的出路。”

这话说出来,县太爷就知道李季心里头有一念之仁。这其实是好事,人心都是肉长的。心狠手辣的,那才是恐怕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按你说的,要她自己来选。只是路是自己选的,既然是自己选的,就要为自己的话负责。若是她仅仅是祈求来咱们这里,我会为她赎身,在外面置办些田产让她以后过自在的清白日子。可若是她的话里头有一点想要伺候我或是伺候长安的意思,就证明她野心太盛。我会跟县丞说两句好话,要他以后善待如月姑娘。这样如何?”

若是真的有野心,就是真的给她置办了家产,她也会想尽办法往县太爷这里头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