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雨下的很大, 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没停,好在家里准备了柴房, 能放不少柴火,所以雨天寒凉, 多少点火取暖也不用紧巴巴的省柴火。
昨天的茶叶蛋消耗了家里头之前剩余小一半的茶叶,剩下的也不喝了,就留着以后煮茶叶蛋吃。二人今天泡上了昨天刚买的新茶。
还是原来一样的茶叶,李季吹着上面的沫子喝一口,别提多满足了。这种茶叶照比昨天喝的那好茶根本没得比,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喝这种茶叶的安心,是那种贵茶怎么也比不了的。
昨天没人过来, 李季还有些奇怪二瓜那事, 不过外面下着雨,也不好出去打听。
喝两口茶解渴了,李季就站在门口看着从房檐流下的水帘,心里头想着事。
二狗子刚从外面方便回来, 进屋褪下蓑衣, 问他想什么呢。
“咱是被骗了五钱银子,不过咱俩侄孙子的学还得供。能供出来个秀才当然好,就算学不成,学个算数回头帮咱们算账也好。咱们要多攒银子养老,那就必须多养牲口。养的多了咱俩也顾不来,总要多两个人帮忙养。旁的人也信不过,自家的侄子侄孙信得过。亲手培养起来的, 用人更加放心。”
二狗子挂好了蓑衣斗笠,先放在那里空水,等水干了再收起来。
“嗯,都好。”
二狗子这听之任之的性格,现在是要让李季头疼的。李季再聪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二狗子要是能精明点多好?还能好好提醒他。
“你倒是图省事,就不能多帮我想想,啥都我决定,你都快成小媳妇了。”
二狗子笑道:“你说过,你是我媳妇,我也是你媳妇。我不懂的事情你懂,咱家你做主。”
二狗子打小没接触过人情世故,所以什么事情都不懂得。现如今也懒得学,大事小情的心安理得的做甩手掌柜。
往深的说,二狗子就是四肢发达,思想简单。不是不聪明,而是不愿去想。
二人刚好有了个很互补的状态。一个一身的力气,能干活会打猎,一个精于算计,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安排的滴水不漏。
二狗子是李季的左膀右臂,李季是二狗子的头脑,帮他安排了所有事情。
李季深觉身上担子重,伸手点点二狗子的额头,结果手指触碰到那皮肤,又稀罕的不行,拉着二狗子低头,亲了亲刚刚点过的地方。
“头一回听到把偷懒说的这么好听的。行,啥事都我想。那就做决定了,咱侄孙上学的银子咱们都出。李巧儿没事的时候能过来帮忙,可人家大姑娘留不了两年。不过要是有个外人,咱们就得想办法别让人发现咱俩的事情。要是真被发现了……那咱们就只能回山里头了。”
二狗子想说回山里更好,又想起之前李季说过,如果孤单两个人生活的话,他会很寂寞。所以将到了嗓子眼的话又咽了下去,转而道:“咱们可以再盖一个房子,专门用来养牲口。”
刚说二狗子不管事,这就想了个好主意。
“我咋就没想到。不过不能是咱们院子里的,又不能太远,太远顾不过来招了贼可不好,咱就在西面的那片地里圈个地方专门用来养。咱们白天过去干活,晚上回家也不耽搁,院子门常年锁着,谁来了再开。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谁来了也发现不了。”
说到这里,李季低声嘱咐了句:“你以后可记住了,出了这个门,千万别亲我抱我,也别叫我名字,叫我四叔,更不能说你是我媳妇、我是你媳妇这样的事情,知道吗?”
二狗子之前说过类似的话,点头应下,终于没忍住问道:“为什么。”
李季张口想了想,半晌才说道:“在他们眼里,咱们在一起是不好的,当然,咱们不必为他们的想法活着,不让他们知道,就是在保护咱们。所以,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知道了吗?”
瞧着李季这样认真,二狗子用力点点头。
谁会愿意自己的感情被世所不容?可缘分这种事,哪里是想就行的。
李季主动拉过二狗子的脑袋,亲了上去。这样的东西李季一直在躲避,能躲一天是一天,能躲一辈子最好。
下午的时候雨才小下来,傍晚时分已经是朦胧细雨。院子里泥泞极了,趁着雨小的功夫,二人去外面墙根底下搬之前盖房子没用完的石料铺地,远远的听到孩子的笑声,李季将一块石头铺好,去院子外看是谁。
原来是小土豆拉着英子过来了,俩人也不知道说了啥,笑声撒了一路。
“慢点跑,别把英子摔了。”李季忙拦下两个小祖宗。
小土豆眉毛一横:“四爷爷你偏心,咋就心疼英子,不心疼我?”
“你这皮糙肉厚的从房顶掉下来砸个坑没事,心疼你啥用。”李季带笑将孩子带进去,从柜里头抓出来些糖块蜜饯放桌子上,让俩孩子想吃了自己拿。
“咋寻思过来了?”李季问道。
小土豆一点都不客气,一抹鼻涕道:“想四爷爷家零嘴了。”
“你到真不客气。”李季气笑了,“不过你是来的不巧,昨天我还跟你二狗叔炖茶叶蛋吃呢,你来还能分两个吃,今天一个都没有了。”
因为去年干旱,今年小土豆家里头连个母鸡都没有,已经半年没怎么吃鸡蛋了。李季心疼孩子长身体,有时候送去些,不过也没多送,两个孩子呢,一分也吃不了几个。
李季不敢多送,怕别人上门来讨个公平,所以没少跟李金说没事多让俩孩子去他家,家里头好吃的多孩子又吃不了多少。不过李金这人打小就客气,很少让孩子过来。
“那下回啥时候炖?我带二英过来吃。”小土豆笑嘻嘻的问道。
一旁的二英直用手指头刮脸:“真不知羞。”
李季笑着摇摇头,看他们吃了一会儿,这才问小土豆:“你娘没跟你说啥?”
小土豆先是愣了愣,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也没啥,总听她嘟囔说二瓜叔家老二可惜了,原本是去县里读书认字的,这么好的机会被他糟了心的爹给毁了。也不知道跟我说有啥用,二瓜叔家日子啥样跟咱家啥关系。”
李季笑着明了,二英这人其实挺精明的,大事上或许会糊涂点,可是为人处世上一点都不差。
李季要供小土豆上学这件事的起因是二瓜家的事情,现在二瓜耍钱骗钱的事情被揭发了,二英担心李季会不会因为二瓜的事情恼羞成怒就不供李季了。
这事不好直接上门来问,好说不好听。所以平时在孩子面前多提两句,孩子闲聊天的时候就把事情说出来了。
李季心里头明了,面上却不能跟孩子们说开了,只是面带调侃道:“你说你眼瞅着要去念书了,还这么不知收敛,小心到了先生那里打你手心。”
“我咋不知收敛了。”小土豆不服气道,“再说了,去念书又不是去挨打,他收了钱教我本事,凭啥打我手心?”
李季也不懂得为何,他没读过书,当然不懂得尊师重道,只是听了这么一嘴,小土豆这么说,李季就没接下话去。
英子想了想,小声道:“我也想认字。”
李季一顿,伸手过去摸摸她的头发,叹口气:“学堂不收女孩的,不然四爷爷肯定也供你去。”
“为啥不让我去?”其实这话在家里英子也说过,只是李金和二英听了都笑话她,也不说个明白。
自然是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而且读书人都觉得女人抛头露面有伤风化,加封严谨的效仿前朝,女人出了二门都要被骂不守妇道,学堂自然不可能收女学生。
“你要是实在想学,等你土豆哥去认了字,回来全都交给你,正好你也督促着点,让他好好学。”那些原因李季说不出口,就干脆转移了注意力。
“我可不教,她太笨了。”小土豆吐吐舌头。
“没有你想不想教,想再来吃零嘴儿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要不然吃啥有你媳妇的都没你的。”
这零嘴显然比啥都管用,小土豆嘟囔了两句什么,闷头吃瓜子。
吃了两把瓜子,李季又将小土豆拎出去帮着一起搬石头,将门口到大门口间扑出一条路来,这样走出去就不怕湿鞋了。这鞋子都是千层底,踩在湿泥上一会儿就湿透了,踩湿石头上还能好些。
小土豆嘴里头含着糖块,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帮忙,这么大的小伙子有些力气了,一会儿的功夫铺好了,李季又打发他去喂牲口,英子要帮忙,李季瞧她小胳膊小腿的想一会儿愣是想不出来能有啥适合她干的活,最后干脆给她些从地里挑出来的一些没用的菜苗给她,让她拿着喂兔子玩。
兔子长得可爱,特别是刚长毛的小兔子,毛茸茸的一团最戳英子的心,不停用菜杆逗小兔子吃。
瞧着英子实在喜欢,二人走的时候李季就挑出来一对儿刚断奶的小兔子送给英子了。告诉她以后小土豆上学几天才回来一次,她无聊了就让小兔子陪她,以后养大了若是下了崽,再养大就送回来,李季会给她铜板花的。
英子抱着两只小兔子高兴极了,蹦蹦跳跳的走了。
这是李季头一回把兔子往外送,因为兔子皮是家里头的主要收入来源,能买上高价就因为是县里头的头一份,要是把活兔子卖出去,繁殖下去代代繁殖,那么兔子的价值就会大弧度的降低,那么家里头就会少了很多赚头。
确实是自私了,可也没有谁规定非要影响自己的利益去帮助别人,谁家都不至于饿死,现在世道太平,认干些的都不至于饿肚子,就算是孤寡老人,邻里街坊接济个仨瓜俩枣的温饱也不是问题。
这两只兔子送出去,一确实是怕英子一个人没意思。这第二就是有心接济李金一家。李季的小辈不少,对他最上心的也就是李金一家了,有去有来,左右不是直接给他们银子,他们以后繁殖出了兔子,李季这边是会买回来的,没什么损失,又能少喂兔子,对两边来说都益处。
回屋收拾一下两个孩子吃剩下的,外面雨又下大了。
这场雨停停下下三天才瞧见太阳光等乌云散去的时候,全村人心里头都松了口气,这雨水是好东西,能让地里头长出庄稼,可是下多了就是涝了,这可比干旱严重多了。干旱好歹能收上来些,涝灾一泡那就是颗粒无收了。
好在这里地势高,倒是不怕洪水什么的。
等地面上干一干,李季去自家原本的地看看,地里头的苗都出来了,涨势还不错,除了低头的看上去有些涝,往里头走都是挺像样的。
而自己新开荒的地可能是因为山里,山中树多,长得没有以前的地好,不过有足够的肥料上肥,收成应该不会太少。
自家肥料多,给地里头用绰绰有余,剩下的就找个沟子倒进去。
有的人家里头没牲口人又少的,没多少肥,就捡过去捡别人家扔的粪或是路上牲口拉的。
虽然麻烦了些,但只要够勤奋,也能捡肥的。
前几年的李季就是这样,不过基本不会有谁家会将自家的粪扔出去。粪拌进地里头能肥田,很少有人家会有多余,有多余邻居家里有谁家缺了就送过去,李季捡的都是路上的牲口粪,可最近一片有牲口的人家不多。有时候李季背着篓子出去,一走就是十多里路才能有个半框粪。
那时候李季就挺满足的。现如今李季家里头的牲口粪分给侄子们以后还会有剩余,那就扔出去谁家用谁家取了。
在地里头找个石头坐一会儿,太阳热起来,有些闷热了,就回家了。
二瓜到底没送去见官,被村里头关进祠堂里了。祠堂里头是有个小黑屋专门关不懂事犯错的人的,这二十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关人。
也许二瓜应该感谢高猎户,因为高猎户刚把祠堂里里外外修整了一遍,小黑屋里头还算舒适,不至于太遭罪。
这种事情说起来是私刑,可村里头、家族里头,根本上来讲,律法并不是完全可行的,这种事就算是闹到官府上去,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朝有段时间时兴什么女子守节,露个胳膊就算失节,要么嫁人要么去死。寡妇另嫁被亡夫家里头视作不忠失节,浸猪笼淹死了比比皆是,又有哪个人因此判刑了?
李季晚些时候去看了一眼二瓜,用的是竹条编的门,很结实,能看到里面,里面的人也不容易跑出去。外面还有一层门,是厚木门,除非是二狗子那样一身怪力的,否则还真没人能弄开。
二瓜瞧见了李季,跑过来拍着窗户认错,说欠的银子很快就会还的,是借不是骗。
“以后不耍了?”李季问。
二瓜连连点头:“不耍了,再也不耍了,四叔求求你说说情放了我吧,我真不敢了。地里还有活,我不能让我老婆孩子自己干啊。”
把老婆孩子都搬出来了,只是李季实在不相信他说的话了。当初借钱的时候他说是供孩子读书,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让李季深信不疑,结果呢?
现如今李季也不在乎二瓜是不是真的悔过了,但是那五钱银子,把二瓜关上一二年都不嫌多的。
“现在想起老婆孩子了?不是还要偷你姑娘出去卖吗?你什么也不用跟我说,这事我本来是不参合的,你耍钱骗钱,按理说该抓去笆篱子里蹲几年,是你婆娘苦苦求情,才把你关到这里。这里还不错,总比监狱里头强太多,每日有人送水送饭的,你就好好悔过吧。”
人瞧过了,李季愈发为他老婆孩子可惜。家里头没了男人,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肯定很吃力,可总比带这个赌君子败家强。没有二瓜拉饥荒,母子三人还能好过些。
而且还有个成了家的大儿子,肯定不会太艰难。
李季转身就走,也不顾二瓜在后面苦苦哀求。
小土豆念书这事李季负责掏银子,剩下的事情就靠李金夫妇自己去弄了。左右进城里面好好打听一番也能明白怎么弄,剩下的就看小土豆自己争不争气。
先给拿五钱银子去,然后等到了交学费的时候再一回拿一次,小土豆,和大侄子家的李天都是一样的。
家里院子里种的菜不少,要随时拔去杂草,菜叶才能长得肥嫩。而且有的地方发芽多,要掐去多余的苗节省养料。遇到缺苗的地方要及时补种,地里头也是如此。
等活都干完了,天气好的时候早上李季还会拉着二狗子一起上山挖野菜,找到什么算什么,吃不了的就腌起来留着冬天吃。
挖了几天的野菜同时观察山上适合喂牲口的草的涨势,等二尺多高的时候就可以收割晒干了。
这时候李季也在村里头放出话去,收晒干的干草,两斤一文钱,不限量收。
其实这活不怎么划算,因为草晒干了就没什么重量了,割草这活虽说不累,可也不轻巧,一天下来也就赚几文钱,虽说有额外收入就是顶好的,可干这活的到底没多少。
更多的是一些还在依靠爹娘给钱花的半大孩子,有男有女,每天都三五成伙的上山割草,带回家晒干了,能从李季那里卖得几文钱。若是馋嘴了买些零嘴,爱美些的小姑娘买些胭脂纸,足够用了。
李季和二狗子刚开始的几天起早贪黑的上山割草,近处的草割的差不多了,就去山里割,左右山大,深山的范围是往里面走几里,只要不愿走,是没有危险的。
等着那些割草的人将草晒干了带过来卖了以后,李季和二狗子就不那么累死累活的上山割了。顶多搁一些现在喂的新鲜草,一起上山割两次就够了,剩下的时间就泡在地里头跟苗打交道。
教会了二狗子看秤,将铜板揣进他的口袋里,嘱咐他见秤给银子,谁都不可以多给,孩子也不可以,就是二斤一文钱。
然后李季自己赶着牛车去牛市看看。
这时候卖牲口崽的是不少的,生意最红火的就是卖鸡鸭鹅苗(崽)的,因为大家伙要么家里没牲口了,要么少了,都需要买些回家里,到了秋天又能吃上鸡蛋了。
所以一般有苗卖出来一会儿就被抢光了,李季试了几次都没抢到。
无奈,只好将目光转放在猪羊上头。
刚好有一户人家在卖猪,不过只剩下四只猪崽子了,而且还是挺瘦的,壮实的被挑走了,这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李季瞧着虽说不至于不像个样子,可到底没有胖点的养眼。
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明明今年牲口少,所有牲口都涨价了,李季愣是用去年差不多的价格将四只猪崽子都买了。直接赶上牛车,拴在上头,李季再去找别的。
倒是遇到一家卖牛的,不过那牛一看就是一头老牛,买回去养活不了多久,只有吃肉的命,还遇到两个卖狗的。李季自己养狗,瞧着可怜,可是养新狗,而且是大狗回家,肯定会跟家里头原本的小尾巴闹矛盾,要是真打的血赤糊拉的,还不如不发这个善心。
找了两圈都没有卖羊的,一连问了几家都摇头,最后只能失望而归,装着四只不胖的猪崽子回去了。
家里头二狗子还在收草,有个女人还在跟他争执,一斤半给一文钱得了,以后还在这里卖,二狗子执拗的摇头,一点情面也不讲。
山里头割的草,两斤一文钱已经算是白捡来的,都这样了还要占便宜,李季哪里会任由胡来?
这个先河要是开了,那以后收草直接改成一斤半一文钱得了。
“咋了咋了?我才刚走多久啊。二狗子,你去把刚买的猪赶去猪圈里头,喂上饲料,这里有我。”安排了二狗子,李季回头满面笑容的看着纠缠的女人,“都是村里人,啥事都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