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四爷在吗?”帘子没勾上, 外面也能打开。来人直接进了巨型帐篷, 手里还拎着食盒。
李季正在屋里头淘米,二狗子他们还要忙着吸苗,好叫今年早些收获还能多种一茬。其实就是在地上撒上种子盖上土, 上面再来一层保温的玉米杆或是稻草。苗发芽快, 长的也快。
“又送东西过来了?这一天天的, 这边啥也不缺,也饿不着, 啥东西都往这边送,也怪麻烦的。”
将人迎进去,李季擦擦手,让人坐下来歇一会儿。李季人随和,下人过来了也不会紧张。
喘两口气后将食盒打开, 里头有两个海碗里头装着没煮的元宵。
“煮好的怕带过来就坏了,所以带生的来,煮了吃也容易。烧开水,只等着元宵什么时候浮起来, 那就是熟了,就能吃了。”
李季点头,来人才继续道:“主子您是没注意?怎么忘了?今儿是元宵佳节, 本是个团圆日子。老爷说这一来一回够远的, 你这边还要忙着在院子里头吸苗,就不必过去了。元宵送来了,四爷跟大爷煮了, 这份心意就收到了。”
今天是元宵节,想着想着就忘了。年后过了初五,俩人就回来了,这一晃十天就过去了,这元宵节倒是让县太爷瞧不见儿子了。
“说来惭愧,还要县太爷想着送元宵来。”
来人笑道:“四爷也无须多想,左右年是一块儿过的,元宵节就无需紧要了。若是放在平时,这喧嚣街也就是逛灯会猜灯谜的时日。只可惜在山上,这些都是瞧不见的,所以也就只剩下吃元宵这一个了。”
李季心里头舒服些,回过神继续做饭,那送元宵的下人就走了。
将米坐上,再将洗好的菜下锅,翻炒些许添水炖上这才去后院看忙碌的四人。
听兰那边要缝个帘子,要在帐篷门口搭个架子。省着到时候出去进来的冷风冷风都进来了,这做饭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李季头上了。
“刚刚老爷给送来了元宵。等一会儿吃完了饭煮了当点心吃正好。快忙完了吗?忙完好好好休息两天,得了空再带上东西看看老爷。”
四人听了,都应了声,动作快些,尽快少用些时间将手里头的活干完。
李季回去继续看着菜。中午吃了饭,李季将汤圆下了每个人吃些。有两种馅,一种是黑芝麻馅的,一种是花生馅的,都是香甜的。二狗子不太喜欢吃甜的,吃了两个就放下了。最后他剩的都是李季帮忙消化的。
院子里依旧是叽叽喳喳的动静,鸡是没闲着的时候,有时候吵得慌了,旁的牲畜还会跟它抗议。随后整个院子都热闹了。
李季烦了,拎着烧火棍进圈里专挑欢实的打两下,随后就能安生一会儿了。
等着院子里吸苗的都弄好了,是大年十七。也算不得多累,只是长期不干这些活了,忽然干了这些活,腰酸背疼也是有的。
巨型帐篷的门口做了个门帘,用布围了一个小隔间出来。这样来人先进入隔间,然后再进入巨型帐篷。一时下雪的时候不怕带进去风雪,这第二也是为了保证不注意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东西钻进来。
若是大型的猛兽倒是好办了,有二狗子在,再不济这六口人也有本事躲进地下冰库里头待着。就怕进来个蛇什么的,咬人一口命就没了。或是来世个黄皮子糟蹋小鸡儿,那也够人受的。
辛苦听兰这些日子忙活了。这些布料基本都是拆李季和二狗子以前的旧衣服做的。说是旧衣服,其实也没穿多久。后来县太爷给送来了小山一般的衣服,这原本自己买的放着也可惜,干脆都拆了做成有用的东西。
李季站在隔间里头,瞧着四下都挺严实的。最右边是记着扣子的,从外头和里头都能解开。而里头原本帐篷的入口在里面是可以锁上的。
其实能锁也就是放一些野兽,若是人,一个火把丢过来整个就着了,那里还用得着那么麻烦从门进?
李季瞧着满意,又做了一番安排,跟着二狗子一起回娘家……回营地去看看。
慢慢冬季,闲散至于,其实是有些难熬的。虽说过年以后,营地里头多了不少娱乐的项目,可总比不过忙碌的时候充实。
更重要的一点,忙碌的时候不用多想。这一静下来,就忍不住去想山下的事情。山下的亲戚、山下的家、山下的土地。这些现在,都掌握在了叛军的手里。在那里生那里长的,怎么可能一点念想都没有?
这时间一久县太爷也清楚了这一点,可思乡这种事,真不是人说不想,就真的不想的。像是县太爷这样,对家中族人深恶痛绝的,也会时不时想起幼时生活过的地方。更何况是这些原本深爱自己家乡的。
县太爷能将自己这边和李季的巨型帐篷那边挖通,却不能跟山下挖通。因为一旦挖通了,就等于给了山下叛军一个直捣黄龙的机会。山下的这群叛军,此时此刻并不是完全受主公控制的,完全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上山抢夺物资。
所以宁肯不知道山下面的情况,也只能一直这样跟山下隔绝。
山下开始化雪的时候,山上还是冰天雪地的。还是二狗子敏锐的感觉到风的不同,春天快来了。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
这回李季记住了,当天就拉着二狗子一块看县太爷去了。孩子们心最大,还四处追逐玩闹着。倒是大人们能瞧见写愁脸。山上的日子过得再好,山下也总会一有牵挂。
也就是一些看得开的,觉得在山上不饿肚子,孩子过得也好。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
“山下的话这时候应该滑雪了,山上树挡着光,本身也比山下头冷,也不知道雪啥时候能化利索。去年的地都没开荒玩。要等着地化透了开荒种地。指不定要废多久的时间。”李季都替县太爷愁得慌。
“倒是不怕饿死。这山中物产丰富。冒险些去山里头摘野果野菜,是不怕饿死的。如此,就算真的耽搁了时辰耽搁了收成,也不怕饿肚子。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这些事县太爷想的比李季长远。随后转头看向二狗子,道:“瞧着比过年那会儿更壮实了,可见是享受的。”
说是壮实,其实就是长膘了。大鱼大肉的吃着,还少运动,不长胖就怪了。不过冬天长得彪,多半夏天的时候就掉下去了,因为夏天的活多,吃的供不上消耗的,人就跟着瘦了。
二狗子看看自己手背,却还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胖了。从前在山上。冬天胖是不可能的,就数冬天瘦的最厉害。
一年中最胖的应该是秋季,学着山中野兽,到了秋天拼命的吃让自己胖起来,这样在食物匮乏的寒冬,能多一点生存下去的可能。
现如今冬天不怕冷,也不怕饿了,倒成了最养人的好时候。
二狗子想起李季说胖了就不好看了,忍不住回过头问李季:“我还好看吗?”
“哈?”李季没听懂。
“你说胖了就不好看了,你看我还好看吗?”
这话是李季跑步减肥,二狗子阻止的时候李季说的。他倒是记住了。
“好看着呢!你这也叫旁?那就没有瘦下来的人了。”李季捏一捏二狗子的手。捏起来多了些弹性,确实有肉了,“而且就你这长相,胖成什么样都好看。”
眼瞧着他们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县太爷咳了一声。
二狗子直接下巴压在李季的肩膀上,道:“你说了,有什么话要及时说出来。”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县太爷瞄了他一眼,顿了顿,直接笑了出来。其实这样的儿子,还是挺可爱的。
这么一个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爱人身上的人,虽说让他这个当爹的有够吃味的,但这幅样子,不正跟当年的他一个样子吗?
二狗子年幼时受了不少苦,但眼下,他比县太爷幸福的多。至少他能肆无忌惮的跟喜欢的人你在一块,也不论究竟多么的讨人嫌。
“你们想好了?以后就算是战乱停了,也在山上住下去?”县太爷问道。
李季想一想,道:“我也不知道营地里头还有几个人能愿意留下。我是挺愿意留下的。不过长时间憋在那帐篷里也挺无聊的。到时候就看心情,山上山下换着住也不错。在山下村民们都认识,在山上无忧无虑的。”
前提是战乱停止。否则下山并不是自在,而是炼狱。
李季说完,又问县太爷:“那您呢?像是之前说的,跟我们住在一块?”李季怕县太爷改主意。
县太爷道:“我又能去哪里?家里也就你们几口人了。到时候若是天下太平了。我就在这山里头好好建一座府邸。到时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如此悠闲的日子,何其妙哉。”
儿子找到了,孙子也有了。县太爷还真没多少去挣的心思了。
也正是如此。若是能一家四口在这深山守着家产享福,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你也是说我越期待。您啥时候能回我们的巨型帐篷里头,咱这一家人也算真聚在一起住在一块儿了。”李季笑道。
县太爷好毫不客气道:“太小了。那么大点的地方,住的人再多就拥挤了。等以后得了空,时间葱郁了,在准备个更大更宽敞了。”
县太爷当初自己跟着涉及准备的,现如今倒是嫌弃上了。不过对比一下县太爷府的那个规模,确实是小的厉害。再想想县太爷以前是朝廷三品大员,那时候条件肯定比当县太爷的时候好得多。
真想雪化得再快些。
这样就能种地了。种了地忙碌起来。可以等候秋收,也能保持体重。
雪渐渐化了,地面愈发泥泞不好出门。李季院子里的苗长出来写了,每天首要的事情就是伺候这些嫩芽好好的长,也没怎么注意外头。
李季正浇水呢。就瞧见听兰有些发颤的迅速跑过来,到:“四爷!四爷不好了!外面聚了一群狼!看着怪?人的!这里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您认识的。万一真的要要吃人,那可咋办!”
因为怕里头有认识的狼,轻易也不敢攻击。
李季忙往那边走去,二狗子已经探头往出看了。
“怎么样?”李季问二狗子。
“他们没有进攻的意思。”这是二狗子能看出来的。
李季也探头出去看一眼,其实那群狼瞧着有些萎靡,一看就是这一冬天都没吃多少食物的。
对于人来说,动天地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可对于狼这样凶恶的猛兽来讲,雪越大,他们生存的难度就越大。因为雪深行动不便,更加难以寻找到猎物。
所以即便是狼这样凶恶的动物,过了一冬以后,也开始虚弱下来。不过虚弱不代表好欺负。相反,饿极了的狼,要比平时更加凶恶。
瞧见李季,有一头狼精神了些,快步跑了过来。
李季险些没认出他,都快瘦脱相了。顿时心酸的厉害。直接走出去,蹲下神去摸它的脑袋。
跟这头狼太熟了,熟悉到李季完全相信,即便是在狼群中,只要有这匹狼在,他就不会有危险。
事实也确实如此。其他的狼都抬起脑袋,注意李季,但因为李季跟那头狼亲近,所以大部分人都处于观望状态。
这时候走过来一头相对壮实些的狼。走进对着李季不停的嗅。李季也就能记住身边的这头狼,对于其他的狼,在他眼里其实长得都差不多。不过看它没有别的狼瘦的那么厉害,地位应该很高,应该是头狼。
李季伸手过去,那狼警惕的嗅了嗅退后了两步。
李季回头对立面的人道:“多那些肉赶来,然后再杀头猪,杀几只兔子炖了,内脏洗吧洗吧也炖了,左右狼也不讲究这个。”
坚持给做熟食,以方便是以往留下的习惯,另一方面也是让狼群知道这里只能吃到熟肉,只有人才能做出熟肉,生肉是不存在的。
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在这里想不起生肉的滋味,也能大大的降低他们瞧见人产生的捕猎冲动。这是李季的想法,究竟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
肉干拿出来,二狗子就站在李季的身边警惕的看着四周的狼群。跟平时在家里头不同,那一双眼睛带着冷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攻击。
李季开始给每一头狼分一点肉干吃。显然,是李季熟悉的那头狼带他们过来的。初春其实是狼群最虚弱的时候。这时候猎物还不是很多,但他们已经达到极限的边缘了。
李季这里有肉有食物,能吃到肉不至于饿死。所以狼带他们过来了。
李季其实不是什么烂好心。只是当初被狼救过,加上后来狼的报恩,对狼这个胜读保佑极大的好感。
李季相信,即便是大出血拿出来很多的肉来招待他们,这些肉也不会白费。
肉干只能用来充饥,李季不停的抚摸熟悉的这头狼,安抚它尽量别让它们走。若是他们以为只有一点肉干就走了,院子里牲口都白杀了。
因为是给狼吃的,也不同太讲究。猪些留着不能喂狼,肉和肠子一类的,洗干净了一锅烩了,加些佐料炖起来香味也能传出去好远。
就这样足足炖了三大锅,甚至找不到用什么东西来装。
给人吃饭用的,不能拿来喂狼。之前用来喂狼的盆都是放置这的。这种时候也不用讲究那些体面。狼也不会觉得。
干脆用那个盆将肉一次次端出来,然后分别放在狼面前的地上。每个人都有,所以也不用去争抢。
因为肉刚出锅,还是烫的,很多狼急切的想要吃到这充饥的食物,却一次次受不得烫从嘴里吐出去。
到后来也只能小心舔着解馋,等好一会儿才能等到凉的差不多了,然后狼吞虎咽一口吞下。
最适应这种熟肉吃法的就是跟李季混熟的这头狼了。
雪深以后,就没在见到它来过。前后也就两三个月,没想到瘦成了这样。
“不用急,肉还有。”
虽说不能将这十几头狼喂饱,但让他们垫垫肚子不被饿死是足够的。
李季不会到狼能不能吃素。如果能的话,坐上一大锅肉烩饭,应该能让他们吃下去更多。
“狼能吃素吗?”李季问二狗子。
“我见过狼吃草。”二狗子如实道。
很多人印象中,狼是专门吃肉多了,李季有此一问,也是本着想让狼多吃些好好养养的心思。
李季曾被狼救过,所以对狼有好感,对狼好。二狗子都是随着李季的喜欢。
这一头猪几只兔子,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十几头狼消灭干净了。显然不足以填饱肚子。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除非是一脸猎到了几只猎物,否则不会一次吃得这么饱。怀孕的母狼和头狼除外。
吃完了,也没多留,头狼叫唤一声率先离开,随后一众狼的离开。跟李季亲近的狼看了看那群狼消失的方向,又抬头看看李季。
“去吧!”李季拍拍它后背。狼有自己的族群,就好像人也是聚在一块的一样。
狼跑两步一回头,直到消失。
等狼走远了,听兰有些可惜道:“那么多肉啊。”
“咱不是有一头母猪带崽子吗?不心疼。狼重感情,咱们讨好了这山中一霸,以后日子肯定就好多了。”那可是狼群啊。就算狼群不是过来直接保护李季他们,只要对他们有好感不会主动攻击他们,那就能少了一大麻烦。
等到了三月下旬,狼们又来了一次,这一回杀猪是杀不起了。将家里存的大部分的肉干都拿出来做了三个大锅烩饭,这回专门用几个木头搓成了几个简陋的木盆,将肉烩饭倒进去端出去。他们文了肉味也喜欢,等着晾凉些,也都吃了个干净。
可见他们未必是无肉不欢的,有肉味道的饭他们也吃。
这一次还是吃饱了就走了。
等四月份,李季这边院子里的粮食都种完了,开始给帐篷周围的地开荒。营地那边基本开荒完了,开始播种了。
李季又开始了每天在门楼收猎物的日子。
而且这回可是真不少。
最多的一次,一开门六七只猎物。最大的是一只狍子,最小的也是一只野鸡。全部都是被咬断了喉咙,一看就是被狼要出来的。
原本报恩送猎物的只有一个,现在是一个狼群。
李季只觉得哭笑不得。
这些肉李季也不贪,剥了皮留下,剩下的都炖了放门口喂狼。
这样也不用自己往里头搭肉。每次狼吃了这边的熟肉觉得喜欢,就会尽量去多抓猎物报答李季。而李季直接将他们抓回来的礼物炖了再喂给他们。如此循环下去,李季再狼群的眼中地位都跟头狼持平了。
要不怎么说,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相处的就是吃货。
探子重新下山打探消息。之前断了许久的消息总算再度接上了。
随着叛军接连胜利,也开始关注对于这些亡国百姓的安排了。想要彻底主宰他们,最先要做的,就是将他们从前依赖的朝廷形象彻底打破。
上头开始往下面下发物资,救济“灾民”。又定期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跟他们说朝廷怎么怎么不好,甚至将一些之前在狱中的人派出来四处诉苦怎么怎么无辜,都是被前朝的贪官污吏害的。
随后又各种说朝廷贪官鱼肉百姓,现在叛军谋反是替天行道。现如今捷报连连,是老天爷容不下朝廷继续祸害百姓。
别的地方不知道,至少本县。要说是旁的官员鱼肉百姓该死,那百姓一个个肯定是较好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把那些县太爷在的时候下大狱的派出来说县太爷的坏话。
这几年县太爷所作所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判的人里头个个该罚。其中大部分最烦都是人尽皆知的人渣。
这样的人改朝换代以后竟然成了“无辜”的人,百姓怎么可能愿意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