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过得无忧无虑, 但这并不代表她傻, 哥哥居然留萧玉蝶一个人在练武场,回来路上哥哥还明着告诫她下次别再带女客来练武场,实则是想知道是不是她主动邀请萧玉蝶来的,再联想萧玉蝶对哥哥的态度,阿满就都明白了。
萧玉蝶与她待了没多久就打听哥哥在哪儿, 分明是对哥哥动了心!
可,堂兄妹的关系,萧玉蝶怎么敢想?难道她以为哥哥姓冯, 算不得本宗亲戚,就可以娶她了?
阿满也姓冯,但她从来没觉得她与哥哥是外人, 兄妹俩不改姓是为了缅怀生父, 父亲萧震也从来没有因为他们不改姓就少疼爱他们一分,而萧玉蝶的念头,就意味着萧玉蝶把他们兄妹与父亲萧震分开了, 算不得这个家里的人!
阿满很生气, 她与哥哥才是父亲的孩子, 萧玉蝶算哪根葱?真以为姓萧就可以搀和侯府里的事吗?
虽然生气, 阿满并没有表现出来,阿彻也不是轻易告状的脾气, 两个孩子都瞒着,苏锦就不知道孩子们当中发生了什么。华氏母女离开后,苏锦客套地问高氏、萧玉蝶要不要留在这边用饭, 高氏高兴地答应了。
开席前,阿彻派小厮平安来知会母亲,说他临时有事要出门,下午才回来。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苏锦没放在心上。
萧玉蝶暗暗地担心,大堂哥是不是不喜欢她?
阿彻挑了一家茶馆,坐在临街的位置喝茶,身穿天青色长袍的俊秀公子,吸引了不少视线,阿彻只当不知,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街上有布衣妇人牵着一个男娃娃经过,阿彻的目光被母子俩吸引,直到母子俩走远了,阿彻仍然没有回神。
他有三个父亲,生父、养父、继父,阿彻不认生父,怀念养父,敬重继父,可他只有一个母亲,他对三个父亲加起来的感情,也比不上对母亲一人的。阿彻永远忘不了,那一年娘俩北上,大雪纷飞,母亲紧紧地将他裹在被子里,再牢牢地抱住他。
阿彻想一直陪在母亲身边尽孝,但他要替养父继承冯家的香火,他孤身一人时住在侯府没关系,可等他成了亲,生儿育女后,一个侯府再住着两家姓人,不妥。睿哥儿、胜哥儿敬他亲他,把他当亲哥哥,但后面的子孙呢?
亲兄弟都会闹罅隙,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分家是注定的结局。
既然早晚都要分家,阿彻想趁大婚时另买一栋宅子,正式自立门户。圣意难测,储君迟迟不立,三王各有支持者,走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如果他与侯府分了家,他就是只是冯彻了,万一他出了事,侯府可以少受些牵连。
阿彻早就想过分家了,今日萧玉蝶再次提醒了他而已。现在他住在侯府,萧玉蝶都不把他当萧家人,京城肯定也有其他人这么想,一旦他搬出去,他与侯府的关系就更淡了。阿彻也会提醒父母与他保持距离,直到三位王爷分出胜负。
只是,阿彻还没想好如何向母亲开口,一家人刚刚团聚,马上又要中秋了。
红日西斜,阿彻拎着两盒糕点,带回家给弟弟妹妹们吃。
他回来不久,萧震也回来了,夫妻俩与四个孩子围坐一起,其乐融融。
晚饭后,阿满神秘兮兮地将父亲拉到院子里,好奇地问道:“爹爹,如果玉蝶姐姐想嫁给哥哥,外人会说闲话吗?”
萧震脸一沉,皱眉看女儿:“为何这么说?”
阿满就把白日的观察说了一遍,笑道:“我觉得玉蝶姐姐好像挺喜欢哥哥的。”十二岁的小姑娘,仿佛只是觉得好玩,并没有表现出对此事的抵触。
萧震看眼上房,低声道:“你同你娘说了?”
阿满摇摇头,嘟嘴抱怨:“娘上午招待客人,下午歇晌管账哄弟弟,我想问她,她嫌我吵,叫我一边玩去。”关系到父亲老家的亲戚,阿满担心这话从母亲嘴里出来,会影响夫妻俩的感情,阿满宁可父亲嫌她多事。
萧震松了口气,自己闯的祸,萧震习惯他先告诉苏锦顺便赔罪,如果苏锦先知道了,小妇人跟他置气的方式花样百出,萧震实在是怕了。
“表兄妹是亲上加亲,堂兄妹在一起有悖伦常,受人唾弃。”萧震正色教导女儿,“此事我会与你娘商议,阿满就当不知道罢,也别再对外人提及。”
阿满懂事地点点头。
天黑了,孩子们各自回房,苏锦与萧震去了内室。
苏锦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往下取发簪一边同萧震聊天:“今儿个温清来了,睿哥儿说阿彻亲手指点温清射箭了,阿彻第一次照顾小姑娘,我看这俩孩子有戏。我准备后日与华姐姐一块儿去寺里上香时,探探她的意思,你说呢?”
小妇人眼角眉梢都是挑到好儿媳妇的欢喜,萧震动了动嘴唇,觉得此时提及萧玉蝶太扫妻子的兴致,就暂且没提。
“可以试试,若是能成,年前咱们两家把婚事定了,年后挑个吉日成亲。”萧震认真道。阿彻成了亲,燕王就没道理天天叫阿彻留在燕王府了,阿彻每天回家,苏锦肯定高兴。再者,阿彻早点订婚,也趁早叫侄女萧玉蝶死心,还省着闹大了小姑娘颜面过不去。
萧震是男人,叫他领兵打仗他如鱼得水,可后宅的事,萧震很不擅长处理这些,能顺利解决又不落了小姑娘的面子,最好。
萧震决定,等妻子上香回来再随机应变,如果霍家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阿彻的亲事暂且没有着落,他再去找堂弟萧广荣谈谈,让萧广荣教女儿明白堂兄妹不能结亲的道理。阿彻是姓冯,但萧震早就把阿彻当亲儿子看了。
八月十二,苏锦带着阿满,由阿彻陪着去城外与华氏汇合。
华氏出发的早一点,已经到了,母女俩坐在车里,车外是护卫与丫鬟们。霍云腾今年十九岁,走的武官路子,去年就开始在禁军里当差了,所以不能随时陪同母亲。
两家马车一前一后地走,路上无法交谈,到了九华寺外,众人才下车。
阿彻上前,朝华氏行礼:“怀孝见过夫人。”
怀孝是阿彻为自己取的字。
每次听儿子说出“怀孝”二字,苏锦的心就忍不住又酸又暖,她生了四个孩子,只有阿彻随她过过穷日子,最懂她这一路过来的艰难,儿子取这样的字,就是想时时刻刻提醒他要孝顺母亲吧?
华氏也很欣赏阿彻,连声夸了几句。
霍温清站在母亲旁边,飞快看了阿彻一眼,随即垂下眼帘,嘴角轻轻抿了抿,心情却意外地更好了起来。说来奇怪,这么多年只见过一次的外男,居然就能影响她的情绪了。
小姑娘偷偷地心动,殊不知不远处苏锦正暗暗地观察心仪的儿媳妇,见霍温清难得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苏锦大喜,华氏那么疼女儿,只要霍温清对儿子有意,这门婚事就基本成了!
寺里有枫叶红了,一行人上完香后,怡然自得地赏枫叶。阿满牵着霍温清走在前头,苏锦叫儿子过去守着两个妹妹,等儿子走远了,苏锦轻声问华氏:“姐姐,听说最近去府上求娶温清的男家都快把你们门槛踩烂了,你可相中了哪家?”
华氏好笑:“谁跟你说的?统共就那么几家而已。”
萧震是良家百姓出身,穷归穷,名声好,可她的丈夫霍维章乃隐居大族中的叛徒,以前就不受名门望族待见,这几年丈夫担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差事,得罪了不少人,女儿虽好,却被父亲连累,没有什么好人家来提亲。
“那姐姐可有中意的?”苏锦继续问。
华氏望着女儿的背影,苦涩地摇摇头:“有那样一个刽子手的爹,谁敢娶她?”
苏锦想也不想地就接话道:“我敢啊,温清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我早就想娶她过来给我当儿媳妇了,只怕姐姐嫌弃我家阿彻,迟迟没好意思跟你开口。”
华氏并非看不出苏锦喜欢她的女儿,她也挺喜欢阿彻的,但苏锦不开口,华氏还当苏锦忌讳丈夫,万万没想到两人都误会对方了。英雄不问出处,阿彻聪慧稳重,浑身上下华氏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至于阿彻的身世,生父乃当朝首辅,哪里丢人了?那是苏锦不想搭理沈复,不然阿彻早就成了首辅家的贵公子。
“妹妹再这么说,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华氏嫌弃地道,不许苏锦再贬低阿彻。
苏锦假意吃味儿,啧啧道:“姐姐还没答应把温清许给我当儿媳妇呢,就先把阿彻当你半个儿子维护了?”
华氏被她逗笑了,看眼孩子们,她谨慎道:“儿女的婚事,光咱们满意不行,还得问问他们的意思,阿彻交给你,我回去再问温清。”
苏锦点头:“好,这样,温清要是愿意,你不用告诉我,过完中秋我直接请媒人登门提亲。温清要是不愿意,明儿个你叫你家侯爷给我家那位捎句话就行。”
华氏奇道:“若阿彻……”
苏锦笑着打断她:“放心吧,阿彻肯定喜欢温清,我当娘的还不了解他?”
华氏闻言,看向前方,恰见阿彻替阿满摘了一片高处的枫叶,然后,他好像偏头与女儿说了什么,女儿摇摇头,三个孩子才继续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