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风急, 二更雨骤, 三更花香浓。
萧震终于松开了紧捂苏锦嘴唇的大手。
她闭着眼睛躺着,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枕头上,还有几缕黏在了她绯色的脸庞。
她头微微仰着,双眸轻阖,细密的长睫毛有点卷翘。
她红润的嘴唇张开了一点, 像春风中颤动的花瓣。
萧震第一次这样近地看她,脑海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就是静静地看着。
忽的, 苏锦睁开了眼睛。
萧震下意识想躲,但记起睡前小妇人的发作,萧震马上管住了自己, 黑眸正对着她水漉漉的眼睛。男人从紧张心虚到强作镇定, 苏锦全部都看见了,她曾经嫌弃这样的萧震太傻,可这一刻, 苏锦却觉得这样的萧震傻得很可爱。
一个很喜欢她, 却没胆量看她的魁梧的傻将军。
苏锦抬手, 双臂软绵绵地抱住了萧震的脖子, 笑着问他:“难不成多看我两眼,我会吃了你?”
萧震喉头一滚。
他不是不敢看苏锦, 而是不敢与她那双妩媚的眼睛对视。小妇人太美了,美到她出门,几乎街上的每个男人都会看她, 用那种贪婪觊觎的眼神看她。萧震总觉得,如果被苏锦发现他也在看她,苏锦肯定会把他与那些男人混为一谈,萧震更一直坚信,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该被一个美貌的女人蛊惑,失态窥视。
各种原因加起来,萧震渐渐养成了偷看苏锦的习惯,一旦苏锦转过来,他立即会躲开。
就像现在,被她取笑着,萧震又垂下了眼帘。
但苏锦明白了,萧震这叫假正经,一边偷偷摸.摸地喜欢,一边还要摆出我才不会被美色蛊惑的架子,假正经到就算成了亲,就算屋里只有他们夫妻,萧震也要假正经给她看。
这样的男人,苏锦应该是等不到他主动来逗她了,不过,换成她来调.戏他,也挺好玩的。
谁说夫妻之间必须男方主动女人只能羞答答地等着呢?似萧震这样的假正经,就得她来治他。
“是不是很喜欢?”指腹搭上他冷峻的脸庞,苏锦看着他回避的眼睛问,声音又轻又媚,丝线一样从四面八方捆住了萧震。
萧震飞快看了她一眼,不解:“喜欢什么?”
苏锦勾着他脖子,意有所指地道:“你刚刚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萧震反应过来,脸跟脖子一块儿红了。
“好了,睡吧。”听着窗外的三更梆子声,苏锦困倦地掩住嘴,初出茅庐的萧将军太过英勇,她这个“半老徐娘”应付地都很吃力。
小妇人说完就闭上眼睛了,可见困得不行,萧震立即挪到一旁。
他离开的瞬间,苏锦意味不明地哼了声,萧震担心地抬头,却见她闭着眼睛,唇角翘了起来,好像还挺喜欢。
萧震耳朵发热,这女人,比他脸皮还厚,幸好他早就领教过她的好嗓子,及时捂住了她嘴,不然两家院子紧挨着,地方都不大,隔壁霍维章怕是会听见。霍维章是什么人,真叫他听去了,以后肯定会编排他。
与她之间的事情,萧震不想让别的男人知道。
苏锦已经睡着了,萧震拉起被子,替她盖好。
苏锦咕哝一声,转向里面睡了。
萧震慢慢地穿好中衣,穿完想睡觉了,萧震才发现属于他的被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萧震弯腰,手都碰到被子了,萧震忽然意识到,他与苏锦已经是真的夫妻了,那,为何还要盖两床被子?苏锦对他的心,经过今晚,萧震彻底明白了。
想到这里,萧震看眼酣睡的苏锦,然后掀开她的被子,躺了过去,肩膀与她保持至少一拳距离。
躺好了,萧震却发现他毫无困意,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精神。
黎明来临之前,萧震想的全是苏锦,君子的不君子的,期间萧震还下去倒了两碗凉茶喝。当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鸡鸣,天快要亮了,萧震终于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寿宁长公主。
男人因妻子而温柔的黑眸,慢慢冷了下来。
昨晚正德帝与皇后聊了些家常,然后就在皇后这边歇下了,睡醒后,正德帝就像在皇宫一样,准时起来去正殿与大臣议事。
正殿之外,随驾的文武大臣已经早早就等着了。
霍维章起得晚了些,几乎是最后一个到的,远远地看见萧震,霍维章扫眼文官首位的沈复,他笑了笑,大步走到萧震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萧兄昨晚成了好事,是不是该请我喝顿酒?”
萧震眼皮都没抬,薄唇却抿了抿,没想到还是被霍维章听了去。
拍拍他肩膀,霍维章站到了萧震前方。
站好了,霍维章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这边,霍维章不着痕迹地瞅瞅文官那侧,发现那些人看的都是萧震。霍维章突然记起了妻子对他说的话,就在昨日,苏氏、阿满被寿宁长公主罚跪了!
霍维章再看萧震,总算知道萧震脸色为何那么臭了。
霍维章也挺生气,别说萧震心里只有苏氏一个,便是被欺负的是华氏,霍维章也要去与寿宁长公主闹上一闹。
“皇上驾到!”
正德帝来了,文武大臣迅速收敛目光,恭敬地低头相迎。
按照程序,正德帝先处理了几件昨日未决之事,然后大臣们再奏报新的事务请求帝王决断。要事都解决地差不多了,大太监询问臣子们是否还有事情禀奏,就在此时,萧震沉着脸走到大殿中央,双手执笏道:“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沈复看了他一眼。
正德帝眯了眯眼睛,道:“武英侯有何事?”
萧震抬头,面露怒色:“昨日臣女阿满与福清郡主一同玩耍,据臣女所说,她只是无意碰了福清郡主一下,便如慢走时擦肩而过,福清郡主却倒地大哭,声称受了严重的脚伤,致使寿宁长公主怒罚臣妻女长跪一个时辰。不瞒皇上,臣与长公主有过过节,臣怀疑寿宁长公主此举乃公报私仇,故臣斗胆请皇上宣福清郡主前来当众验伤,若福清郡主果然因臣女受了重伤,臣愿再跪一个时辰向寿宁长公主赔罪,如若福清郡主诈伤,还请皇上替臣讨回公道。”
言罢,萧震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殿内顿时响起一些低声议论。
正德帝奇道:“你与长公主有何过节?”
萧震道:“年后臣曾携妻女游梅花山,偶遇一只狮子狗,臣女想抱,臣以为那狗是无主之物,说了句野畜恐会伤人,恰好长公主寻狗过来,闻言十分不喜。”
在场的都是男人,听说寿宁长公主居然因为萧震一句无心的训狗之言便怀恨在心,不禁都摇了摇头。
正德帝沉吟片刻,为难地劝道:“长公主爱女心切,确实可能有不察之嫌,不过,无论是你训斥她的狗,还是阿满与福清公主的玩闹,都乃小事,过去就过去了,武英侯堂堂英雄,就别与长公主计较罢。”
寿宁长公主是他的妹妹,于情于理,正德帝都得袒护下妹妹。
众臣再看向萧震,皇帝都夸萧震英雄了,别计较三字更有安抚萧震之意,萧震若聪明,就该给帝王一次面子。
但萧震只想为自己的妻子讨公道,依然跪在原地,直视龙椅上的帝王道:“皇上,如果此事是臣冤枉了长公主,那是臣小心之人,臣理该向长公主赔罪,但,倘若长公主真的公报私仇仗势欺人,那就该由她向臣妻赔礼道歉。臣迎娶苏氏之前,曾承诺会保护她与两个孩子,如今臣与她成亲才半年,她就可能因臣受了无妄之灾,若不查个清楚,臣无颜再见她与孩子。”
臣子如此倔强,又句句在理,正德帝再袒护寿宁长公主,便有失公允,寒了臣子们的心。
故,正德帝思忖片刻,同意了萧震的要求,即刻派人宣寿宁长公主、福清郡主,宣苏氏母女以及太医进殿。
寿宁长公主刚刚起来不久,正与女儿郭琳一起用早饭,听说正德帝召见她们娘俩,寿宁长公主忍不住问道:“皇兄召我,所为何事?”
宫里的太监们乃专门伺候主子的,身上少了一样东西,心却比常人多了几个眼,正德帝看似想为寿宁长公主撑腰,最后的旨意才真正表达了帝王的意图,因此,传旨太监只是低着头,并不回答寿宁长公主的问题。
寿宁长公主不懂发生了什么,自然就无法准备了,加上旨意催促,她没有时间与身边的亲信商量,只得带着女儿,稀里糊涂地去面圣。
那边苏锦累了一晚,还在睡觉呢,迷迷糊糊地突然被如意摇醒,说皇帝宣她!
苏锦登时清醒过来,做梦似的问如意:“皇上要见我?”
如意一边帮她穿衣裳一边急道:“是啊,传旨公公就在前面等着呢,夫人赶紧的吧!”
苏锦也急了,顾不得仿佛被碾子狠狠碾了一遍的腰,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
臣子的居处离正殿比较远,苏锦牵着女儿紧赶慢赶的,还是比寿宁长公主晚到了两刻钟。
低着脑袋喘着气走进大殿,苏锦哪都不敢看,恭恭敬敬地与女儿一起跪地上了,视线一扫,瞥到了不远处萧震那双大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