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祯娘传 > 155、第一百五十五章全文阅读

原本东南水师是为了朝廷在南洋用兵所建, 后来因为第一步就行差踏错几乎毁掉。再重建的时候第一的目标就成了在吕宋一事上找回脸面,至于其他都等摆平吕宋再说再者说了,若是连吕宋都拿不下,那还谈什么其他!

好在的是, 在三年前东南水师在卧薪尝胆两三年后终于是打下了吕宋,自此之后东南水师那段耻辱的历史就可以翻篇了。在那之后关于东南水师日常, 也不只是单调地练兵, 总算有了更多的事情来做。

保卫东南沿海安宁算是最本职的任务,不过想到如今敢在大明周边搞风搞雨的也没有几个, 这纯是以防万一。实际上, 东南水师自从保卫东南起, 就没有经历过在东南沿海与敌人对峙。

另外就是像是打吕宋一样的活儿了,这个要看那些西夷人又落到哪座岛上了。一般的,只要对大明有敬畏之心,受到朝廷认可的南洋小国,东南水师自然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但是西夷人若是侵占了哪里,或者是那个小国不恭敬, 东南水师就必然出现了。

哪怕没什么钱也不要紧, 反正能住人的小岛本身就是一份财富了从吕宋没得矿产的小岛卖给商人和地主开始,他们才知道原来海外的土地也很值钱。地主老财们瓜分完本土的土地, 总算把手伸向海外了。

特别是这三年经营, 小岛上种植有了产出,他们越发觉得和本土的土地没什么区别。这种思想一但转变,海外小岛的买卖就越发兴旺了。一但哪里得了土地, 大家就会蜂拥过来询问什么时候发卖。

祯娘倒是凭着这个又赚了一笔说来别人不信,她当时没想过靠着这个赚钱的。她当时买下了自己需要的,准备用来建甘蔗园和榨糖厂的小岛。但是还有许多小岛并没有卖出去,当时才第一次出售海外土地,立刻就大胆施为的人相对没有那么多。

祯娘当时看了,就把卖不出去的都一扫而空她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只是觉得绝不会亏而已,话说看看东南土地都贵成什么样了!难道大家心里就没点数?想要获得更多适宜耕种的肥沃土地也只能靠海外了。而且她还有最后一个后手,大不了到时候都种植甘蔗,反正天底下要吃糖的人多了去了!

后来这些小岛大受欢迎,祯娘手上剩余的岛屿自然就水涨船高。这时候就是坐地起价的时候,祯娘留下了自己预备甘蔗园扩大的。其余的都高价卖给了几家与自家有合作的人家。

然而,即使是高价,也没有人抱怨,最后还要谢她高义,算上一份人情。不然呢,祯娘手上握的土地是真正的有价无市。虽说买来的价格远不如东南土地价格,但是不是说你出到那个价就有得卖!祯娘也确实是照顾大家合作关系,不然卖谁不是卖,还有人开的价更高呢!

总之就是东南水师打仗,然后卖小岛,已经成了一个相当来钱的活儿。因为这个,东南水师也鲜有问朝廷追加军饷的时候。大概也是由于此,朝廷也是任东南水师发卖小岛,所得收归己用,从没有上交过。

只是这种活儿也不是天天都有,对于东南水师的三分支来说,相当于‘横财’。真正养活这支水军其实靠的是另一样,给商船护航。说起来这还是和北海水师学的,他们给天津、登州等港口出门贸易的海上护航,免除远海海盗的侵袭,顺便收取钱财,至少解决了一半的军饷。

如今是国家富裕,国库却不见得富裕。这当然不是说朝廷岁收比先代少了,实际上来说应该是多了好几倍。只是如今的时代,朝廷要花钱的地方也太多了,国库里的金银总是不够的。

所以各地的军饷也十分艰难,朝廷只能责令各地总兵、提督等人提出可行之法,自筹一部分军饷。当时北海水师给商船护航,虽然被陆上各大营嘲笑了一回,说是抱上了大海商的大腿,果然是为了钱连面子都不要了。

然而何尝心里没有一点羡慕,想也知道这是一个既能练兵又收入稳定丰厚的活儿。靠着这个活儿,再配上朝廷多多少少会配的军饷,只要再随便打点野食,北海水师就能过得相当舒服丰足了。

只是这个法子陆上的大营却不好学,总不能让他们给那些运货的大车帮护卫罢!陆上的生意可不如海上那么量大又利润高,至多一大队请上几个镖师也就算了。至于真正的军爷,还是人数庞大的军爷,谁都请不起。

不过如今和北海水师一样都是水师的东南水师当然没有这个问题,照着北海水师的照搬也没得问题。甚至因为东南沿海港口更多,海外贸易更多,并且海盗活动也更加频繁,东南水师的‘生意’比北海水师的生意还好得多。

这样的东南水师,有战力、有钱、重要性也逐年提高,于是在一年前终于提高了等级。三分支,浙江水师、福建水师、广东水师由原本的参将领导等级,变成了副将领导等级。也就是说周世泽由原本的正三品参将,升了从二品副将。三十出头的从二品,即使是在地方而不是中央,也足够让人艳羡了。

也正是提高等级的那一年,水师扩军这是当然的,等级不同,规模建制也不同。同样是为了庆贺这件扬眉吐气的事儿,由福建水师领头出资建了好几座戏台,用以方便福建百姓看戏。

这戏台从一年前开始动工建筑,用时一年才建筑完成。到完成这一日,水师将领们自然悉数到场。就是祯娘这些女眷,到了开戏的那一日,也是纷纷到了。只不过将领们去了城东的戏台,女眷们去了城西的戏台。

这一日是新戏台第一次使用,还是水师花钱建的新戏台,总归没有马虎应付,譬如城西请来的是如今泉州有名的班子‘德音班’如今戏班唱腔有花、雅两部,雅部即昆山腔,花部为京腔、秦腔、弋阳腔、梆子腔、罗罗腔、二簧调,统谓之‘乱弹’。

而德音班这个班子出名在一个是弋阳腔唱的好,因为高腔流行地之一就是闽中,算是本乡本土所爱。另一个是这个班子在弋阳腔唱的好的同时,是既能唱昆腔又能唱乱弹,可谓是昆、乱不挡,有的是真功夫!

众女眷只听的鼓点子先响起,然后就是一段梨园子弟笙歌临上座。也正是此时,原本准备的酒席上来。大概是这几年泉州越发有钱了,这一次席是商会出钱,造作的十分豪华,用的是如今最上等的‘大席’。

所谓‘大席’真是不在大场合不用,中间要撤盘换菜五次之多。第一次先上五碗十件,有燕窝鸡丝汤、海参汇猪筋、鲜蛏萝卜丝羹、海带猪肚丝羹、鲍鱼汇珍珠菜、淡菜虾子汤、鱼翅螃蟹羹、蘑菇煨鸡、辘轳锤、鱼肚煨火腿、鲨鱼皮鸡汁羹、血粉汤、一品级汤饭碗。

第二次还是五碗十件,有鲫鱼舌汇熊掌、米糟猩唇猪脑、假豹胎、蒸驼峰,梨片伴蒸果子狸、蒸鹿尾、野鸡片汤、风猪片子、风羊片子、兔脯、奶房签、一品级汤饭碗。

第三次是细白羹碗十件,有猪肚假江瑶鸭舌羹、鸡笋粥、猪脑羹、芙蓉蛋、鹅肫掌羹、糟蒸鲥鱼、假班鱼肝、西施乳、文思豆腐羹、甲鱼肉片子汤、茧儿羹、一品级汤饭碗。

第四次是毛血盘二十件,炙哈尔巴小猪子、油炸猪羊肉、挂炉走油鸡鹅鸭、鸽?霍、猪杂什、羊杂什、燎毛猪羊肉、白煮羊肉、白蒸小猪子小羊子鸡鸭鹅、白面饽饽卷子、十锦火烧、梅花包子。

最后是第五次,换上洋碟二十件,热吃劝酒二十味,小菜碟二十件,枯果十彻桌,鲜果十彻桌。这样依次轮着换上,简直目不暇接,只要一有挟一筷子,只怕就要吃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场哪一个来是为了吃饭?再是贵物各家也不欠么!

也正是碟盏换到第五次的时候,戏也到了最好的时候,前头一段其实多是平常用来热场子的好到什么程度?要知道原本祯娘和玉淳郑夫人等几个坐在正席位置,不大注重上面唱什么,还在说道盆景上的事儿。

郑夫人原本是不玩这种闲情的,最近却上了心,祯娘给她入门道:“养盆景,一般蓄养的是短松、矮杨、杉、柏、梅、柳这些。至于海桐、黄杨、虎刺则是小的合适,花里面首推月季、丛菊。冬日于暖室烘出芍药、牡丹几种,到了正月正好做园亭用。”

又板着指头与她细数道:“盆以景德窑、宜兴土、高资石为上等。种树多寄生,所以切记得剪丫除肄。另外还要注意看根,最好的是根枝盘曲而有环抱之势。”

这样说了条目,最后道:“还有几个名目记得,最底下养着青苔,点以小石,谓之花树点景。而江南石工流行用高资盆增土叠小山数寸,多辅佐黄石、宣石、太湖、灵璧这些,有水有山,有罅有杠,蓄水作小瀑布倾泻。倾泻下来空处有小水池,池子里有小雨游动,这叫做山水点景。”

这些明目把郑夫人听住了,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想着这一样是极好的消遣,消磨时光平心静气,说起来还简单我原来在闺阁里的时候也养花种草,摆弄这个还以为手到擒来,却没想到道理忒多!难为你们一个个把这个当作休闲的事儿。”

正说着这个,戏台上最好的正戏上了,忽然就是鼓响起来为戏伴音有诸部,通称为场面,而这鼓就是场面之首,最先来的也是鼓。先声夺人的便是这一出,只听的鼓点子声如撒米,如白雨点,如裂帛破竹。

这便是一个碰头彩,祯娘这一桌也不再闲话,而是专心听起戏来。这其中,其他场面也各有出色之处一一来说根本说不完。然而最值得大书特书的其实是场面上的角儿,其中一个旦角儿,唱的是《水浒》阎婆惜。狐裘罗绮,扮相好自不必说,难得的一段好腔儿!

听完这一出,底下自然是好评如潮。女眷们都往上头丢些东西,或者是金簪玉镯,或者是绦环玉佩等,再不然金银锞子也是意思。祯娘一面示意丁香看赏,一面道:“这倒是有当年魏三儿的品格,其中柔媚动人也算是不错了。”

魏三儿是十余年前的扬州名角儿,名声之大可以说是天下皆知,又因为曾游历天下各地唱戏,所以祯娘这样说,在座没有不知道的。特别是几个真亲眼看过魏三儿唱戏的,也是连忙点头。

方夫人听了后倒是道:“天下重昆腔,周奶奶原是苏州人,那就算是昆腔窝子里长大了,那真是听好戏听大的。不知道听过多少好戏,比我们见识过的好戏、好曲子要多罢!”

祯娘也是回忆起了那时候常常出门看戏的闺阁休闲,一时神态十分温和,果然说了许多那时候听戏的事情。其中哪家最清雅,哪家最雄浑,又有哪个角儿最好,哪一个可惜了,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旁边玉淳就笑道:“这才是听戏的人呢!小时候她就是这样一个。那时候我家有一个世交人家,家里养着一班小戏。我祖母爱借这一班小戏来家里唱,那时候这样人家里的戏班,因为用功精深的关系,倒是比外头的班子还强出百倍。然而祯娘是什么都见过的,听那班小戏闭着眼睛听挑出十几处错儿。”

说到这里,玉淳佩服道:“当时当着大人们她不说,后来我们相问我们那时候比不得她,可以随意出门,到处听戏。只不过家里请了唱堂会的跟着听几回,相比之下算是井底之蛙。这时候她才说。后来回想,确实没有一处说错。”

祯娘回忆种种,这时候也闭着眼睛听台上。从小到大她都是惯在这些风雅的娱乐的事情上用心下功夫,多少出戏听过?那一点声韵她是灵之又灵的。果然还是如那时候一般,指点几处好与不好,没得分毫错误,倒是比人家班子里的人还熟了。

然后口述了,让丫头去与班主说。旁边的太太见了感叹道:“原来书上不是说‘曲有误,周郎顾’?如今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这些事本来就是有本而来,人家自能做到。譬如今日周奶奶这样,比周郎还强呢!”

祯娘又笑过一回,有心不在这件事上再说话,于是转而说起当年看戏,江南地方一些有趣的事儿,道:“......那时候我们苏州那边一出戏中各角儿的价钱有定数,按照各自等级来。是以角色优劣,以戏钱多寡为差,有七两三钱、六两四钱、五两二钱、四两八钱、三两六钱之分。”

大概是想到了这个罢,等到戏完了将回去,祯娘吩咐丫头去下赏,下的正是七两三钱银子每人凡是唱戏的班子,就算班子里没有苏州人,也不会不解苏州人的规矩。只看这个钱数就晓得这是赞的意思,于是一个个也是谢了。

祯娘自然不知道德音班上下感激她对他们戏的肯定,她这时候已经坐了马车家去了不出意料的,周世泽还没到家。他一起的都是军中同僚,平常还极难得堵到周世泽,这时候怎会放过他。

祯娘再看天色还早,便去看洪钥和洪钧两个。洪钥如今已经十来岁了,原来正坐在窗子底下拿了一支湘管画画,很有一些娴静之态。若只是单论这一面,也能唬住一些不知道内情的了。但是祯娘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么可能瞒得过!

果然过去一看,拿了纸笔是在画些逗趣的小图,祯娘看着竟是能前后连成一个故事的洪钥当然知道祯娘已经进了她的屋子,立刻把笔扔了,请祯娘过来看,道:“娘,这可是如今泉州卖的最好的诙谐话本子,我倒是觉得画成这种小图故事更加有趣儿呢!你说我画这种故事,人家书坊愿不愿意出钱买下?”

祯娘拿起看了,又再看了洪钥,不动声色道:“应该是愿意的,不过要不要做这件事这要看你自己的打算了。若是为了一点喜好,自然是可以的。若是为了赚钱,那就算了罢。”

祯娘看到洪钥的不解,摇头道:“若是为了你自己喜欢,花多少心思都无所谓。但若是为了赚钱,这就不是一个好法子你是一个聪明孩子,你应该有更好的法子的,真是想在这上头下功夫,家里上下都能帮你。”

洪钥有些垂头丧气,祯娘其实真的看穿了她。若说是为了爱好,她其实对于画画和下棋、读书、弹琴没什么两样。为了赚钱倒是真的她是顾祯娘的女儿当然不可能缺钱,只是她知道母亲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很能帮得上家里生意的忙了,还着手开始了珍珠生意的准备,她就想做一点什么。

人人都说她生的和母亲像,聪明也一模一样。很多时候她很自豪的同时,也会想,她要是能比母亲更厉害就好了。所以在知道母亲小时候的故事后,她就是忍不住模仿起来。

这个时候听到了母亲的话,洪钥忍不住问道:“娘小时候不是早就能帮上家里的忙了?好似也没有人帮。那时候娘是怎么想到的?都说娘的巧思多,就没有什么诀窍么。”

她终于还是要向母亲求助了,祯娘在她身边坐下,她当然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和顾周氏当年温和教她一模一样。她曾经想的,自己做不好一个母亲,看来也就是她自己瞎担忧。一切等到成为母亲后,就迎刃而解了。

祯娘想到当年自己的想法:“没有的,并没有什么诀窍,我好似天生就在这些事上格外灵光。和这些灵光相比,我在细处经营就远远比不上了。就算是如今,我经历的够多了,在这上面也只能说是平庸。不过不要紧,细处经营做得好的虽然也很难得,可是相比珍贵的灵光一闪又要差一些了,我当然很高兴我的天赋在这上面。”

洪钥立刻就蔫哒哒了,听她嘟囔着‘我好像没有这个天赋啊’。祯娘摸了摸女儿的小手,温和道:“并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钥儿要和我有一样的天赋?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天赋所在,做你擅长和喜欢的事情就很好。”

“因为我和娘生的像,而且一样聪明,还是女孩子?”说到最后一句,洪钥自己也不确定了,然后自己笑了起来。她本来就是一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子,并不会为一件事困扰太久。在祯娘的引导下,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之前自己做的事真是蠢啊。

祯娘又摸了摸自己笑着的孩子,与她道:“既然已经明白了便起来罢,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弟弟他这时候一定在自己屋子里读书。说起来你们两个要是中和一下便好了。一个似你太疯癫,一个似洪钧,也太安静了一些。”

洪钧现在也已经五岁了,同样是由祯娘亲自启蒙。不过因为家里有一位西席的关系,顺便也教他一些。不过当初洪钥的夫子本就是为了清闲才来周府处馆的,祯娘自然不会让洪钧的事儿也压在他身上。

况且这可不是‘一只羊也是牵,两只羊也是赶’这样,增添一个学生就是天大的不同。家里又不是请不来好师傅,于是祯娘在洪钧五岁生日临近的时候就开始给他物色起将来的西席来。

和洪钥天赋卓绝而心思太活,读书其实不能往深里读不一样。洪钧性子沉静,家里几位先生见了的都说,将来必成大器!大器不大器的先不说,祯娘现在带着洪钥只不过是为了把他从书案上请出来,哪有这个年纪小孩子,整日在书桌前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