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祯娘传 > 146、第一百四十六章全文阅读

祯娘给儿子穿上小道袍时间已经离给洪钧寄名清虚宫过去了有一年, 这是之后清虚宫估量着孩子长大,陆陆续续送来的, 也有道袍、道髻、布鞋、衬衣等。今日正好是顾周氏要再带着洪钧去清虚宫求平安,所以给他做道童打扮。

这时候洪钧已经一岁半了, 能够走路,而且相当稳当。只是慢一些,他不像一些小孩子,总是跑的飞快。也能够说简单的话语,叫爹娘什么的更是早就会了,这时候就在祯娘怀里奶声奶气叫她。

听到儿子这样叫自己,祯娘的心软的像是一滩水周家大少爷的性子并不像他父亲和姐姐, 和他小婴儿的时候一样, 都是安静乖巧的,这样便格外惹人怜爱了。何况祯娘是做母亲的,只有更加柔软。

直到把洪钧交给顾周氏,祯娘依旧交代他身边的养娘和丫头等, 中间如何照顾云云。直到顾周氏都不耐烦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女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最后祯娘是看着顾周氏带着洪钧上了一辆家里的翠盖红缨八宝车,这才回到书房。

今日是刘文惠过来和她说琼州那边甘蔗种植的日子,这也是因为那边第一次种植甘蔗,不可以等闲视之。不然甘蔗有什么好说的,如今都是按着《天工开物》上的做法种植,谁也没新法子替代这个。

‘凡种荻蔗,冬初霜将至将蔗斫伐, 去杪与根,埋藏土内。雨水前五六日,天色晴明即开出,去外壳,斫断约五六寸长,以两个节为率。密布地上,微以土掩之,头尾相枕,若鱼鳞然。两芽平放,不得一上一下,致芽向土难发。芽长一二寸,频以清粪水浇之,俟长六七寸,锄起分栽。’

至于分栽用土如何,治畦如何,施肥如何,收获如何,也都有详细的记载,可谓一应俱全,都有参照这些就算没有书籍参照,也轮不到祯娘操心。不过是第一年,她心里看重这个,要听一听各种情况如何罢了。

只是这时候能够如何?甘蔗栽种才下去,就连最近雨水多不多,会不会影响甘蔗都不晓得呢!何况其他。刘文惠也只能与祯娘道:“今年总计是五千亩的甘蔗地开始栽种甘蔗,以后还会逐年增长。这些都是请了老蔗农指点工人,按着东家的意思,从棉湖请的人,人说我们甘蔗园地好,只要老天爷赏饭吃,一定有好收成。”

五千亩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大小,要知道这时候一亩甘蔗地产甘蔗,然后炼成糖,大约能得到三四担的糖。五千亩就是一万五千担道两万担的糖的原料,听起来是真的很多了,使大帆船装也不知能装多少船。但是比较地方,譬如说棉湖那边,一年还有上百万担的出货量,这就差得远了。好在五千亩不过是一个开始,以后的数字只有越来越大的。

祯娘也觉得自己是心急了一回,不过人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说起了事。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这件事是问的早了,这一回就算了,只是之后使人紧紧盯着,这可不能有什么差错。第一年总要开个好头,不然后面的事情总不能顺利。”

刘文惠自然只有点头的份,并且同时把这件事的重要等级在心里升成了最高等。想的是就算自己不能时时在琼州那边看着,也要遣一个心腹,替自己督促甘蔗园,随时与自己汇报甘蔗如何。

应承下这件事后,刘文惠又道:“之前我们的糖都是暂时找了个地方储存,因为有石灰护着,倒是没事,等到一队船的货攒出来了就出行。只是到底不方便,所以按着棉湖那边的法子,修了适合储糖的大糖房。现在也差不多修建完成了,这以后多一重好处,平常囤积着,直到糖价好了再出手。”

这件事祯娘倒是知道,因为修建大糖房花的钱不是一点,至少该要和祯娘说一声,她当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这时候知道糖房修建完毕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她是知道的,一座大糖房在棉湖能够修建十多年,自己这边一两年就成了。除了自己出钱爽快,也是手下人统筹得力的关系。

等到这个说完了,又说了许多其他拉拉杂杂的。最后祯娘道:“去岁做的不错,在我们自家甘蔗园还没有产甘蔗的时候,同那些糖商抢蔗农我们是新立足的,难为你们下死力气,争过了他们。我看到了这一回的产糖量,比起上一年好得多。我已经往浙江去了信,到时候直接发货罢。”

糖是俏货,但是大宗买卖有人直接接手总是好的,能够省掉许多麻烦。不然为了最高利益,就该自家去零售,算起来零售当然是价格最高的。祯娘在浙江关系网深厚,一封信去,那边糖业协会的会长就满口答应。

没什么不答应的,这本来就是两边都好的事情。说过了糖是俏货,浙江的糖又从来是只进不出,糖业协会有长期稳定的供货渠道当然是很好。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能直接和糖业协会做这种生意。至少祯娘之前的糖商没人做到,毕竟协会也该想到稳定,不会什么人都合作,他们只相信有实力的!

刘文惠当然也是懒得歪扯那些麻烦的,现在祯娘联系好了卖家倒是便宜了他,也少了船上船长的事。不过还是不能裁了一些很有些精明的船上雇员,因为运送糖北上,并不只有卖糖一件事。

中途经过泉州倒是不用停,因为这里产糖也多,卖糖的价格不高,再往北去更有赚头。直到到了浙江,祯娘选定的卖糖所在,糖业协会支付手法是一部分银子和一部分松江棉布、湖州丝绸。

这也是祯娘选定糖业协会合作的原因之一,他们还是很有实力的。特别是在本地要知道松江棉布和湖州丝绸在天底下都是硬通货,没有不能出手的地方。平常买几匹当然很容易,可要大宗吃下,并且说长期稳定大宗吃下,简直是痴人说梦。

祯娘凭借自己的能量,写信去松江和湖州当然也能做到,但是那样免不了要欠人情的。商场上的人情还是很值钱的,欠了不还在这个几乎没有秘密的行业里立刻就会被传扬,以后做事就等着举步维艰罢!但是祯娘现在是通过给糖业协会稳定大量供糖,换取他们稳定大量给自己松江面部、湖州丝绸,完完全全的等价交换。

得到了松江棉布和湖州丝绸,再加上剩下的一批糖货,船只会继续北上,到达天津。当然了,说是天津,其实这里也包括了京城的市场。在这里可以把这些紧俏货换到银子和其他的紧俏货,在这里不知道集散了多少关外的药材和皮毛,价格相对南边来说,便宜的不得了。

带着这些货物南下,经过浙江的时候出货,再得到一回浙江特产,最后到泉州、潮州、广州这些地方,出手江浙的好东西。这样算起来,每次从琼州起的船一回路上能够做四次生意。所谓走一回船,便赚一船银子,并不是假的。当然,想要这样赚,就要有十分精明的伙计从中把握,进什么货出什么货,进出多少,什么时候进出,这些都是有学问的。少不得这些人在其中拿主意。

实际上潮州的红头帆船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以往都是因为如此精明的做法赚的盆满钵满的潮州糖商,今年好像因此遇到了一些困难最先是去岁与蔗农收甘蔗遇阻,好多蔗农都说自家的甘蔗已经被别的老板订走了,因为他们是下了定金的,所以蔗农格外喜欢把甘蔗卖给他们。

这是当然的,下定金其实是对两边都很有好处的事情。对此,买方可以保证甘蔗每年的稳定供应,不会因为当年行情特殊而致使甘蔗价格突然暴涨。卖方也可以旱涝保收,不论当年甘蔗行情紧不紧,自家的甘蔗已经有下家了如果下家不要,也能赚个定金。

同时这个时候其实也是万物播种的时候,不只是甘蔗如此,也就是说这是农户最穷的时候。旧的粮食已经吃尽了,新的作物却没有成熟,并且还有一批等着种子。因为甘蔗是用旧年的藏跟来做新一年的种的,所以甘蔗只需要人工,并不需要种子钱。这样有了甘蔗的定金,还可以挪作他用,无论是买种子和工具,还是自家人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

棉湖出名的糖商,其中最大的几家被称为‘三郭三杨’,也就是三户姓郭的人家和三户姓杨的人家。其中有一个叫杨守志的,就是今岁被伤本最厉害的,当时他知道应该是出了一个本钱大的同行。

然而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资本大的就是更有力量。他要么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反正人家买卖甘蔗是你情我愿,你想管也不能管。要么就是像对方一样,也下定金,至少在今年还没有被对手抢走的蔗农手上下定金。

听起来很容易,也是应该做的,不然要看着自己的地盘被人家一步步鲸吞蚕食吗?但是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即使只是给钱而已,然而给钱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件事难就难在真金白银,谁没事会在手上留存那样多的现银。

或者干脆说吧,对于他们这些在高速进展的商户来说,手头的钱永远都是不够的。这是一个好时期,这个时期的商人眼里处处都是机会,在这个时期把银子积攒起来储存是最愚蠢的主意。而只要过了这个时期,成功的商户就会成为一方巨贾。

但是那是之后的事情,杨守志身处其中最终只能与和自己一同做生意的兄弟道:“我们各处用钱都是紧张的,去岁赚的钱都用来给糖寮添置家伙和置船了,手头上的银子只有买进甘蔗的。现在拣着还没有被人定走的人家收甘蔗,再剩下的能下几家定钱?”

而且他心里清楚,能够使这种手段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其他的不说,至少资本一定打,因为这个法子用的就是以本伤人我资本大,有的是闲置的银子!现在定的人家还少,然而人家只会越定越多,这样抬起来本钱就越大,能够一样操作的人就越少。这就是靠着银子,活生生把别人从这一行里挤出去。

最终也没有办法,好歹有几个同族还算仗义匀给了他一些甘蔗,只是不多,因为他们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同时,这甘蔗当然也是多花了钱的,毕竟这就是生意,同族情谊归同族情谊么。

然而事情不是这样完了,等到今岁的糖榨炼出来。他就带着自己两条船趁着西南风北上从这可以看出他身家不错了,要知道棉湖几乎人人家里都从事和糖有关的工作。每到西南风的季节,谁不想有自己的船北上,一条船就是一船银子啊!

但是即使是棉湖属赋予的城镇,也没有人人家里都能置船。只有有钱人才有自己的一条船甚至几条船,一般人家都是好几户合伙有一条船。若是这样合伙都做不到,那就给人做水手或者船长。

做水手和船长也是没有工钱拿的,或者说他们的工钱不是银子,而是船舱里的舱位!身为重要的船长,在船上的报酬是两百担货物的船舱舱位,他自可以买进自己的货物乘着船北上再自己卖掉。至于水手就少的多了,只有大约七担左右的舱位。

杨守志的船上也都是这样雇佣来的船长和水手,当他们一起到达浙江的时候拿出了一部分糖打算换取棉纱。这种棉纱可以在北边卖掉,也可以带回家乡织布染色。潮州有另外一种名产蓝布,就名为潮蓝。他们这一回船上,还有人带着潮蓝呢。

但是售卖途中很快发现了问题,之前有一些算是很稳定的客户,竟然也没有来。只有一个还能解释,三四个总不能说巧合。再去问一起结成船队来的其他同乡,果然,每个人或多或少少了稳定客户。

同几个同乡商议,杨守志就道:“这绝不是巧合,我之前在家的时候收甘蔗就察觉到了不对,定然是多了一个同行。这人一定本钱十分厚,还不是潮州人,不然我们哪里有不知道的。我晓得这一定是一个厉害角色,但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居然这样快已经影响到了这边。”

是的,是影响,而不是决定。祯娘这是第二年出货,比第一年多了许多。只是再多,相对于整个糖货市场来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祯娘这边透过本地糖业协会很是拉走了一批要货量大的客户,却不能说霸占了市场。

实际上更多原来买不到糖,或者买不到足够糖的卖家冒出来了。他们实力没那么足,拿货量不是那样大,生意因此做的有些慢。不过这些棉湖糖商,包括杨守志都还是陆陆续续出手了足够量的糖货。等到买进货物后就再往北走,至于在天津的经历,当然和在浙江是一样一样的。

所有人这一回带着货物和银子回来,中间没有遇到什么风浪,一直平平安安,但是却没有人是笑着的。大家都道:“这一回可是糟糕了!有一位大豪商看中了糖业生意,已经插手进来了。事到如今人已经影响到我们了,而我们竟然还不知道同行是谁!”

有些悲观的还道:“这一回是没得机会了,遇到的可不是硬茬子!这绝不是小打小闹就可以造成影响!都知道糖业的盘子还是挺大的,等闲多一个同行我们能察觉?而且人一定是新做这一行,而新做就能这样,以后做熟了,那还得了!”

也有一些心态正的,譬如杨守志就道:“也不是这样想的,这世上也没有一个人把生意做完了的道理。凭他做生意再独,他来吃肉,总要与别人留口汤喝。我们做好我们自己,潮州糖是一块金字招牌,总不至于没饭吃。”

更有一些更积极的聚拢许多亲朋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难道因为人本钱大就一定能胜过我们?要是什么都靠本钱说话,那世上就没有白手起家的了。况且我们一个或许不能赢,拧成一股绳,到时候共进退,也不怕他!弄不好还能吞了对方呢!”

祯娘正和刘文惠商议事情呢,她哪里晓得有人在不知道她就是新崛起糖商的时候对她或悲观或乐观或平和。实际上等到潮州的风声传过一点点来的时候,她正在和泉州兴业钱庄的张管事说话。

这个消息其实也是张管事带来的,他一进门就与祯娘拱手恭贺道:“这一回是恭喜东家了,刘掌柜在琼州也做得好!正是旗开得胜。如今整个潮州都在议论东家,说到东家就如临大敌。然而到现在为止,他们也不知道对手到底是谁!”

祯娘其实真的没有刻意隐瞒,这时候也只能道:“果然是琼州这个好地方,只是隔着了一道雷州海峡而已,竟像是两个世界,不在咱们大明国土倒成了南洋那些地界一般,你说怪不怪。”

祯娘也不过是随口抒发一句,转而就与张管事说到正事,先称赞道:“上一回炼钢法的事情做的很好,你们手底下的人细心又有眼光,不然就该错过这一桩大好生意了。回去不要吝惜给那伙计奖赏和分红,当然你自己也不要忘了。”

如今祯娘在泉州扎根也两年了,兴业钱庄也有了自己的发展。但是一直差一个契机,能够让他一朝闻名天下知。要知道酒香不怕巷子深也只是无奈之语而已,若真是在繁华热闹处打响了牌子,那当然好得多。

不过去年年末就迎来了好消息,新出的一样炼钢法一开始可没人能信他能做成。那时候他手边什么都没能拿出,样品样品没有,至于设计的图纸更是说在脑子里,这样的人谁会相信!若是这样的要信,兴业钱庄有多少钱也不够败。

但是有个伙计格外负责,他又本就是管看各种技术的事儿,于是就与那人多说了几句。一个人肚子里有没有货其实在行家面前是很清楚的,那伙计一时惊为天人,忙道:“先生你且别走,我观先生是大才!我再去与我们管事说一说,看看能不能通融。”

这人的确有些不通人情,但却没有恃才傲物的样子,那么大概就是因为苦心钻研一些技艺,所以有些内向沉默而已。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这样就来要钱庄投资是太像玩笑,但是他也无法他并没有钱把他的技艺实现,至于图纸,他确实是有些不信任随便一个人的。

总之这件事算是圆满收尾,在那个伙计据理力争之下,那人还是得到投资,虽然他的合约显然比一般人的苛刻。但是他自己很满意,要知道他除了展示了一点才华,其余的什么东西都没能拿出来,能够得到银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张管事想到这件事也满眼是笑,他本不是祯娘家伙计出身。到了两年前祯娘来泉州的时候才把刚刚从前任东家辞出来的他请过来,但是两年间看到别人的进展,再看自己的。他就算是一个再平和的人也忍不住心里焦急。

然而这一次事情之后,也就是炼钢法取得成功之后,兴业钱庄的名头在泉州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再后来的事情,就是太原那边的翻版,很少再有伙计等门拜访,而是有好东西却差钱的人都涌向兴业钱庄。

祯娘最后总结道:“这才哪里到哪里,泉州的兴业还要好好开拓才行。等到这两年开门的几家兴业成功了,我们还要走下一步的路,甚至开到两京十三省都不算完那只能说是达成了做一件事的准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