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柯一脸的嫌恶:“天底下居然有这种事, 他以后还要娶媳妇么?”
“不管人家如何都与你无关,你先做好自己的事情罢。”先生指了下座位:“你不要再和王瑞聊天了, 我半个时辰后过来考你们两个。”说完,背着手走了。
王瑞见多识广, 女子化男这件事很快就忘记了,开始默背起了文章。
有几句话诘曲聱牙,就是记不住,于是又分神的看向何云一, 他肯定有法术能帮助自己背文章。
何云一瞧出王瑞的想法, 笑着轻声说:“我已经是凡人了, 你还是靠你自己吧。”
“你说什么啊, 听不懂。”王瑞心虚的嘀咕,找外援是别想了, 只能靠自己。
好在他虽然失去了记忆, 却没失去记忆的能力,专心致志的又背了几遍, 终于把文章给背诵了下来。
不久,先生笑呵呵的出现在了门口:“我看你们背的很认真, 一定都记住了,那我就不考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何云一,你要是不想回去,可以在这里再待一个时辰。”
被先生给套路了,王瑞跟霍柯大失所望, 早知道不考就不背了。
何云一谢过先生的好意,随王瑞他们收拾了随身物品,一起走了。
刚走出门口,霍柯眼尖的发现江殊和他一个上岁数的男人正在前方和一群人说着什么,赶紧扯了扯王瑞的衣袖:“走,去看看,肯定有事。”
王瑞本来不想去,但见何云一也往那边看,似乎也有些好奇,才跟着霍柯走了过去。
“真是难以置信,我家未来的儿媳妇变成了男人!你居然还给她书院读书?!”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指着江殊气道:“她变成了男子,我儿子怎么办?”
江殊对这个所谓的未来的婆婆,早就厌恶至极:“谁知道他怎么办?!”说着,置气般的拉开衣襟:“看清楚,我就男人了!做不了你儿媳妇,你要是不信,我还有证据!”
那婆子见江殊上半身光溜溜的,捂着脸哭道:“完了完了,没法子奶孩子了。谁给我生宝贝孙子啊。”嚎了两嗓子后,突然脸色一变:“那好,将我家之前给的财礼双倍退回来!之前给过你们一百两,你们得还我们二百两。”
江老爹犯了难:“这……”
“婚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呢!别想反悔!”那婆子嚷嚷道:“啊呀呀,老江用儿子变成女儿家骗我们财礼,如今财礼到手了,却扯出什么神仙化男的屁话来,骗子啊,诈骗财礼的骗子,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江殊气道:“我们家才不是骗子,就是神仙降临,将我变成了男子的。”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来了一队人,其中一个打头阵兴冲冲的朝江殊父子道:“化男的江殊在这儿呢!”然后拥到莫名其妙的江殊跟前:“就是你从女儿变成了男子吧,快救救我们吧,我们家九代单传,如今我只有一个女儿,你是如何变成男子的,千万告诉我方法,不管多少钱,我都出!”
剩下的人也都七嘴八舌的道:“多少钱都行,快告诉我们法子罢。”
王瑞听了,只想翻白眼,这都什么事儿啊,将满大街的生子狂都引出来了。
江殊也有点怕,躲着这群人:“我就是简单的祈祷……然后神仙就降临了……别的,我什么都没做。”
但这些人显然不信,目光狂热的追着他问:“你怎么祈祷的,有没有固定的说辞?就像口诀那种。”
“没……没有。”江殊应付不来汹涌的人群,瞅准机会,拔腿就跑,众人则在身后追。
江老爹怕出事,也赶紧在后面追,那个讨钱的婆子不依不饶的跟在最后:“你们别想跑。”
“啧啧,闹剧。”霍柯嗤之以鼻,与王瑞他们告别,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王瑞对女变男没什么感觉,这个时代的确对普通女性很不友好,如果是化男江殊自己的意愿,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不知道替他实现愿望的是谁,王瑞觉得这个世界的神仙,一般只有遇到了大麻烦,才会降临收拾烂摊子,至于做好事替人类分忧,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让江殊化男这位,八成不是好人,他担心的问何云一:“你觉得是罗门么?”
何云一不置可否:“静观其变吧。”说完,目送王瑞上了马车。
无奈的叹气,王瑞今天也没再邀请他去他家里住。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算是彻底的体会了这句话的意义。
王瑞一夜无眠,睡得极好,第二天神清气爽的去了书院,心情跟天气一样灿烂。
原因很简单,明天就可以休息了,终于又熬到放假了。
才一进书堂的门,就见霍柯面色惨白的双脚发飘的走了过来,眼神涣散,直到王瑞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他将王瑞拉到角落里,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家昨晚上也出现了怪事……门房的一个小厮变成了女人,然后竟然跟一同守夜的更夫睡了,现在更夫的娘子寻死觅活的要上吊,别提多乱了。”
王瑞这次吃惊了:“男的变成了女人?”
“是啊,我是不是也会变?”霍柯说着在身上拍了拍:“我可不想变成女人!”
“……江殊变成男人是他自己祈祷的,你家那个小厮应该也是如此,都是自愿的。咱们没这个愿望,应该不用担心。”
霍柯宽慰了些:“但愿吧,不过,这什么世道啊,乱了套了。”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进了教室,才一迈进去,突然一个砚台飞来,差点砸中霍柯。
霍柯一大早正郁闷呢,又被这么一惊,再忍不住了,挽着袖子刚要愤怒的质问是谁扔的,突然一个镇纸又飞了过来。
王瑞赶紧拉着他躲到一旁,就见课堂内早乱成了一团,两个人扭打的正欢。
桌子撞倒了一片,一地的狼藉。
有人见到王瑞,好心的解说道:“毛森他娘昨晚上变成了男人,听说今早晨打了他爹一顿,然后领着他弟弟离家单过去了,乔明开了两句玩笑话,两人就打起来了。”
此时何云一走了进来,迎面飞来一支毛笔,他发现王瑞也在,心思一动,那毛笔便甩中了他下巴,留下一片墨迹。
王瑞见状,忙掏出帕子给他:“你擦擦罢。”看来他化凡是真的,连那毛笔都能打中他。
用干帕子擦墨迹,哪里能擦得掉,一抹反而黑了一片。王瑞直摇头:“咱们去井边洗洗吧。”
瞅准机会,跟何云一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后院的井边,王瑞叫何云一坐在井台上,他透湿了帕子,给他擦下巴上的墨迹。
他擦得仔细,很快皮肤上的墨迹全被他擦净了:“好了。”
“是么?”何云一往他跟前凑了凑,这亲近的距离让王瑞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王瑞忽然记起在山上被他强吻的经历,心说你莫不是又要来?!
他便将帕子往他身上一丢:“不信的话,你自己擦吧。”
丢的时候,手劲儿没掌握好,大了点,那帕子擦过何云一的肩膀掉进了井中。
王瑞忙俯身去看,如果还飘在上面,就用水桶捞出来。
突然,他发现水底浮起来一张白脸,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的倒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那个白脸浮出了水面,手帕拿着他的帕子:“不要往水里扔东西。”胳膊一甩,湿帕子飞了上来,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
何云一将王瑞挡在身后,走到井边,看着里面冒出来的惨白的人影:“你是谁?”
王瑞回过神来,捂着心口走到井边气道:“吓死我了,你没事躲在水井里干什么?”
“我是水鬼,不在水井里还能在哪里?”
这么耿直的回答,竟然让王瑞噎到了:“咳,水、水鬼?”
书院后院的井里有水鬼,他以前一点都没听过。
“是啊,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死不也变成鬼么,只是我投水死的,变水鬼罢了。”王六郎道:“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往水里丢东西。”
这不是重点吧,王瑞惊异的道:“大白天闹鬼了。”
“谁闹了谁闹了?别血口喷人,我生前也是这里读书的秀才,你应该要叫我一声前辈来着!我现在虽然是水鬼,但也不闹人。”王六郎上下打量王瑞:“都这个时辰了,先生都到了吧,你们竟然还在这里玩耍,真是不上进。”
“你、你怎么不去投胎?”
王六郎无奈的道:“我是横死的,得找替死鬼才行,我不愿意拉人去死,又没钱贿赂阴司的鬼差,只能熬着了。而且这里允许鬼魂自由的生活,我也不愿意走。”
这时候就听身后有人走了过来,王瑞回头见是崔山长,忙指着井里,还没等开口。
崔山长就道:“别跟王六郎聊天了,快回去上课吧。”对着井中的鬼道:“昨天的棋局,你想出破戒的法子了吗?”
王六郎摸了摸下巴:“马上就要想通了,再给我点时间。”
王瑞嘴巴都合不拢:“山、山长,他是鬼吧?”
“是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快回去上课。”崔山长督促道,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王瑞不好再问了,推着何云一往课堂走去,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回事?”
何云一毫无感觉,虽然化神失败,他也发现自己内心发生了改变,除了王瑞外,他看任何事物都没特别的感觉,水鬼就水鬼罢,在他眼中和花木没什么区别。
王瑞见他没反应,心知和他说不通,回到屋内,正好打架的两个人也打完了,大家趁先生进门前摆正桌椅。
“……后院的井里……”王瑞看了下四周,神秘的对霍柯开口。
霍柯淡定的哦了一声:“王六郎吧,他怎么了?”
“你知道他?”
“他蛮可怜的,二十年前秋试落榜,一时想不开投水了。之前一直躲着不敢见人,最近想开了,现身出来了,大家都觉得没什么,他人挺好的,啊不,他鬼挺好的。”霍柯道:“对了,你要说他什么来着?”
原来真是他小题大做了:“……没什么没什么。”
早晨的吵闹一点没影响王瑞的好心情,熬到下学,心里盘算着明天的假期该怎么过。
但霍柯跟马萧心情却不好,原因很简单,霍柯家出现了男变女,马萧跟打架的乔明关系走的很近。
大家一合计,决定去玉满楼喝点小酒解解闷。
霍柯问王瑞去不去,王瑞不大想去,但这种大家喝闷酒的时候,自己脱队会显得很不地道,当即应承道:“当然去了,可不能少来了我。”
才说完,就感到何云一剜了他一眼,王瑞莫名其妙,为什么瞪他,难道是觉得没邀请他?
心也太急了吧,还能忘了他怎么着,话也得一句句说,还没来得及邀请他呢。
王瑞开口道:“何云一,你……”
“去!”
对方回答的太爽快了,王瑞眨眨眼:“那敢情好,咱们走吧。”
何云一路上不时瞟王瑞一眼,你果然还是你啊,三天不喝花酒你就心痒是不是?
进了玉满楼,大家就发现情况不大对,大堂内吵吵嚷嚷,四处都有客人跟龟公在争吵着什么。
王瑞他们上了二楼,出乎意料的是老鸨子竟然没迎接出来,每次她瞅见他们这群来送钱的书生都会亲自跑出来迎接的。
马萧叫过个跑堂的问:“你们老板娘呢?还有今天这里是怎么回事?”
跑堂的咧嘴尴尬的笑了笑,含糊的道:“几位少爷,你们先坐着,先坐着啊。”然后趁他们不注意,转身就溜了。
此时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我已经是男儿身了,不要再磨蹭了,快放我走!”
变成男儿身?几个人赶紧站起来,跑到二楼的楼梯口看热闹。
就见三楼站着一个男子打扮的俏女男子,根据江殊的情况,王瑞判断“她”八成也是“他”了。
老鸨子叉着腰:“你变成男人又能怎么地?不给够赎身钱别想走,明天我就给你挂牌子让你接待好男色的恩客。”手往屋里的方向一指:“告诉你们九个,别以为变成男人,就能逃得了。”
王瑞愕然,这是批量变性了么。不过也可以理解,伎女希望变成男子,不再做这行,只是没想到,纵然变成了男子,但没有赎身钱,也走不掉。
这时有个屋里的人灵机一动道:“那你就去告我们罢,卖身契上写的是谁谁家的女儿卖进了这里,却不是儿子。我已经不是我了,卖身契上的不是我!”
其他人都纷纷附和:“我不是我了,快放我们走。”
霍柯叹气:“难怪一楼大堂那么乱,姑娘们都变成男人了,没人陪客。咱们也走吧,这儿太乱了。”
一直没说话的何云一此时出声:“霍柯说得对,快走吧。”
出了混乱的玉满楼,众人找了个寻常吃喝的饭店点菜,王瑞忽然发现一个眼熟的小二不见了,便问老板怎么不见他。
老板啧嘴:“嫌干跑堂太累了,昨晚上变成女人,今早上就回乡了,说要嫁人,找汉子养。”
“……”王瑞等几个书生面面相觑。
这个世界究竟要变成什么样子,性别想变就变,照这样下去,不久之后就得有男人变成女人进宫伺候皇帝了。
选秀的规定弄不好得加一条,必须是天生女体。
王瑞胡思乱想了一番,忍不住看向何云一:“这也太奇怪了吧。”
“是很奇怪。”何云一道:“不过,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吧。”
“改变人体的能力跟你一样。”王瑞悄声道,因为害怕被别人听到,嘴唇几乎贴到何云一耳朵上,这让何云一耳根一热,赶紧扭开脸:“先静观其变罢,现在也不知道这个人要做什么。”
这时老板赔笑道:“别管那个小二了,我这儿有个新来的歌姬,各位要是想听新曲子,我就叫她进来。”
酒楼卖唱的歌女多数是外地来的,常常能带来新曲子,王瑞忙笑道:“好,那就叫进来罢。”
才说完,又见何云一冷眼瞥他,一副恨不得用冷酷的眼神将他冻住的样子。
王瑞提心吊胆的想,想听曲子而已,哪里招惹他了。
这时走进来一个绿衣女,面容姣好,身段玲珑有致,尤其是那细腰,简直不堪一握。
王瑞盯着看,心说这也太细了,遇到大风都能吹折了。
“绿腰献丑了。”她的声音细弱蚊蝇,听到耳中,仿佛有一根羽毛在撩自己的心弦。
绿衣女没有抱乐器,而是用手打着帕子,轻声唱道:“树上乌臼鸟,嫌奴中夜散,不怨绣鞋湿,只恐郎无伴。”声音细滑如绸缎,但仔细一听,宛转滑烈,动耳摇心。
王瑞不吝啬喝彩,待唱完了,拍手叫好,猛掏打赏。
美妙的歌声或多或少带走了大家心头的不快,一顿饭吃得酣畅,加之明天是假日,大家分别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
王瑞跟何云一往相同的方向走,他见对方绷着脸不说话,犹豫了下,率直的开口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我说过以后有问题就问的,所以,你别嫌我烦,我是真的不懂。”
何云一听了,将王瑞拉进旁边一个小胡同内,哼道:“你既然问了,我就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喝花酒,也不喜欢你浪荡公子般的听曲!”
哦,原来是吃醋了:“可是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女人啊。”
“她们喜欢你也不行。”
“她们喜欢我的钱罢了。”王瑞笑道。
何云一只是哼道:“不管喜欢你什么,就是看不顺眼!”
王瑞因为自己忘情,心里对他有愧疚感,嘴巴撅了撅,妥协了:“好吧,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这样了。”
何云一听了这话,心登时软了,他都忘了自己了,还这么要求他,自己太过分了。
赶紧搂过王瑞的肩膀,安慰道:“算了算了,是我想不开,你以后还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王瑞正欲回答他,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呼喊声,抬头一望,原来是墙上一张蜘蛛网上,一个丹丸大的蜘蛛在搓弄一团白色的蛛丝,显然蛛丝里面包裹着什么。
这呼喊声王瑞听着特别耳熟,随手捡了块石头,划破了蛛网,将那个蛛丝团救了下来。
很快里面钻出来一只绿蜂,摇身一变成了刚才唱歌的绿衣女,她满面泪痕,显然是吓到了。
难怪妖这么细,原来是绿蜂。
“公子的大恩大德……”绿衣女泪光点点的就要开口。
王瑞记得葛巾和玉版的事儿,加上身边的何云一,忙严词拒绝:“以身相许就不必了!!”
绿衣女一愣,又气又羞的道:“公子虽然品貌无双,但是奴家已经有心上人了!”
王瑞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差点以为又来一个:“那就好。”
绿衣女这时从荷包内取出全部的碎银子:“这些银两是我这几日唱曲赚的,公子都拿去吧,虽然知道您不缺钱,但这是奴家的一片心意。”
王瑞摇头:“这个真没必要。”
何云一不想他俩让来让去,没完没了的样子,夺过女子的碎银子塞进王瑞手里:“叫你拿着就拿着!没什么事儿就走罢。”
王瑞只好收了,绿衣女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这时王瑞想起了什么:“冒犯的问一句,你们可以随意来人间打工……嗯……随意来人间唱曲赚钱么?”人妖疏途,妖怕人,人也怕妖才对。
“别的地方不可以,但是阳信县可以。”绿衣女笑道:“人鬼妖共处。”
何云一警觉的问:“谁告诉你的?”
“嗯……谁说的?最近一两个月都这么说啊,好像什么跟圣祖跟天庭请求的,划出了这么一块地方,试着让大家共处。反正我们来这里与人共处,不算违背天理。而且,您二位见到了,奴家也不是坏妖精。”
王瑞想起井里的王六郎,人鬼妖共处?难怪王六郎一点不怕人。
人鬼妖都齐的了,那神呢,神不来么。
且慢,现在到处给人家变性的这位,不就是拥有神力的“神”么。
这时就听何云一冷笑道:“真是有趣了。”
王瑞却不觉得有趣,天庭这是绥靖了?将自家这块地方成为试点的特区了。
虽然之前就乱七八糟的,但好歹乱的隐蔽,今后成什么样子,可真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