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温泉馆之行, 真正开心的,大概只有宋问的学生们了。
虽然平日里就是同窗好友, 但实在难得会住在一起,简直有说不完的话。
虽然念着有两位殿下在, 不敢出什么大的动静。
宋问去几人相聚的房间看了眼,简直是一片狼藉。
翌日, 学生们结伴去后山溪里抓鱼玩了, 宋问搬了张躺椅,坐到通风的凉亭里。
不久后唐毅来了,坐到石凳上。
再不久后唐清远也来了。
张炳成听闻,怕宋问在太子面前说他的坏话, 也迅速跟了过来。
凉亭里热闹了。
唐清远对着她的椅子问道:“这是?”
宋问答道:“自己带的。这个坐着舒服。”
唐清远:“这么一把的椅子?先前没见先生马车里有啊。”
宋问很是沉痛, 心道一把椅子又没了。
还是殷勤道:“这东西可以折叠收着, 不占地方,出门也好带。”
然后她给众人演示了一遍, 在场三人都盯住了她的椅子。
宋问退开一步道:“原来太子殿下喜欢?小物件而已,若是不嫌弃,就送给殿下吧。”
唐清远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比什么都有趣。”
然后不客气的躺上去试了试,满意道:“不知道该如何还先生的情了。”
宋问一口老血喷溅而出:“不必不必。殿下如此客气,倒叫宋某惶恐。这东西又不值钱,只是图个方便。三殿下也是有的。”
唐毅:“……”
他姑且就有着吧。
宋问重新坐到唐毅的旁边, 同他颔首微笑。
唐清远又问道:“宋先生,热吗?”
宋问打着扇子,点头道:“热啊。”
“我看你这衣服穿着, 是挺热的。”唐清远笑道,“炎炎夏日,为何不换件薄衫呢?”
唐毅掩住嘴,咳了两声。
宋问真诚道:“因为觉得这样好看呀!”
唐清远:“哦?宋先生也在乎这些?”
“自然是在乎的,宋某虽然是个粗人,可也不是什么都不讲究。二位殿下在此,岂敢孟浪?”宋问比了比上身道,“宋某容易出汗,若是穿了薄衫,这衣服湿了,一块块的贴在身上,多是不雅?这不雅倒是其次,失礼却是严重。唐突了二位殿下不说,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先生实在客气了。”唐清远笑了两声,又道:“那为何来了,也不去泡泡温泉呢?现在温泉池里没人,先生可以去的。”
“宋某还真就有些瞎讲究的怪癖。这温泉水里有股药味儿,很不习惯,所以还是不泡了。”宋问道,“其实这泡不泡温泉倒是其次,自己高兴就好了。不是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一定要做的理嘛。”
唐清远笑了笑,又问:“那为何不与学生一道去后山呢?那里有条小溪,溪水很是凉快。”
“同他们一道去玩儿?”宋问摇头道,“那我以后在学生面前,岂不是没有威严了?”
唐毅忍不住开口道:“太子今日,似乎对先生的事,很是上心。”
“只是觉得先生卓尔不群,所以多问问。”唐清远道,“先生不会觉得我烦吧?”
宋问干笑道:“岂会?”
唐清远问的模糊,可却步步紧逼。
如果宋问心中没鬼,听起来不过是普通的问话。
可偏偏她心里有鬼,那听在耳里,意思就很明确了。
唐清远在告诉她,他心中已有计较。
宋问就想不大明白,唐清远是怎么知道的。
总共只见过寥寥几面,也就是说过话的交情。
就在最近,仿佛开了天眼,也是奇了怪了。
唐毅不知为何也在替宋问紧张。又不好马上离开,握拳叩着桌面,难耐等候。
终于,学生们回来。
孟为提着桶溪鱼,站在远处挥手高喊:“先生,我们捉了好多鱼!”
宋问站起来,抓着唐毅道:“先前说了要教殿下烤鱼,现在去吗?”
唐毅点头,趁机和她一起走了。
抓鱼烤鱼林唯衍都是好手,他一身湿透的回来,战果丰硕。
正被众人围在中间,传授心得。
宋问带着唐毅挤进去,也往火上架了两条鱼。
一群人玩闹到天黑,才各自散了。
林唯衍端着一盘鱼回房。
宋问出了一身的汗,急着回去换洗。
来温泉馆,原本就说只是玩两天。
毕竟书院还要上课的,而唐清远又是太子,公务繁忙。
照打算,明日就准备回去了。
而自众人来起,宋问只见过一次掌柜。
这实在是不合理。
先前不在,已经说不过去。后来回来了,却又不出现。
要知道这次的客人可是当朝太子,不可着劲巴结就算,不闻不问就说不过去了。
张炳成竟也没有去找,就更奇怪了。
宋问今日心情不佳,觉得不对张炳成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都对不住他先前对自己的关照。
举了盏灯,过去推开林唯衍的门。
林唯衍还盘腿坐在床边啃鱼,抬眼问道:“做什么?”
宋问道:“大义兄,你帮我去看看,掌柜在自己屋里吗?顺便再帮我看看,张炳成在做什么。”
林唯衍不乐意道:“看他做什么?看他减寿。”
“张炳成与那掌柜,实在可疑。见不到人,我不安心。”宋问催促道,“你先去看看嘛。”
林唯衍披了外衣,起身出去。
这一去去了许久,叫宋问都有些急了。
正以为他出了什么不测,林唯衍终于回来了,答道:“掌柜的不在。张炳成睡了。”
宋问:“你迷路了?”
林唯衍鼻子皱了皱,说道:“不,我刚才逛了一圈,闻到了点味道。”
“什么味道?”宋问也吸了吸,“你不是指硫磺的味道吧?”
林唯衍摇头:“是腐肉的味道。”
宋问惊道:“他给我们吃的肉不新鲜?”
“新鲜。”林唯衍指指自己的舌头,“我保证。”
“那哪来的腐肉?”宋问觉得林唯衍有时是真好用的,说道:“你再去闻闻。”
林唯衍摇头:“只闻到有,但是闻不出方向。”
宋问也闹不明白了,便道:“成吧。”
“哦。”林唯衍想起来道,“昨日晚上,张炳成在外面走来走去的,都吵的我没睡好觉。”
宋问:“他做什么?”
“不知道。”林唯衍耸肩道,“他做什么管我什么事?”
宋问越发觉得诡异。
唐清远在此,他还敢做那么多小动作?
翌日,宋问带着学生回京师。
两日后,温泉馆真出事了。
馆内不知何处,散出一阵恶臭。掌柜多日未回,跑堂便自行去报了官。
官府多番搜查后,终于从一处密室里,发现了一具尸首。
尸首身份暂且不明,而掌柜又已失踪多日,众人便猜测掌柜是作案潜逃。
宋问等人得到消息,皆是大惊。
想到多日曾与尸体住在一起,就觉得遍体身寒。
傅助教弄了个火盆过来让众人跨一跨,求个心安。
事情至此,还不算大。
不过是一起不在长安管辖内的凶杀案而已。
可是又两日后,温泉馆内又搜出一具尸体,经辨认发现正是掌柜。就埋在后院的花坛里。
先前那位死者,还可以说与他们没有关系。
而掌柜的死亡时间,恰巧就是众人住宿温泉馆的那几日。
当时看守的金吾卫,说是从人进来后,就未见他出去。
证实人就是在温泉馆里被杀的。
地方官府询问过馆内的杂役后,并没什么发现,于是便想找云深书院的学生问问。
只是他心里也很忐忑,在他眼里,那几日留宿的人,各个都是大爷。
此事被陛下得知,顿时大惊。
杀人凶犯竟与太子共处几日?
谁知道他是不是随行人里的一员?谁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心要杀害太子?
如此一想满是后怕,当即责命大理寺,彻查此案。
大理寺卿雷厉风行,将所有相关的学生,随行仆从与金吾卫,全部传唤去大理寺问话。
众学子有些抵触。
此事虽与他们无关,可大理寺那地方,听着都有些惶惶,一想到要去,难免有些发慌。
这事的发展,宋问能理解,毕竟唐清远是陛下唯一的亲儿,半点差池都不能有。
但也正因此,怕大理寺审问操之过急,伤了学生。
何况传唤到哪里不成,非传到大理寺?
叫不知情的人知道,还要误会了。
便差人去喊了唐清远。
唐清远不得不出面调和:“少卿,那几日我与他们都在一起,可以证明他们的清白。何况他们是第一次去,哪会晓得密室在哪里?何况,不过是几名学生,哪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大理寺少卿道:“太子不必担忧,我们也只是循例问两句而已。这是这大理寺还是要去的,有几样东西,要他们辨认。”
唐清远点头,对学生道:“既然如此,你们也不必过多担心,如实作答。若有人为难你们,便来告诉我。”
众学子点头。舒出口气。
唐清远又朝大理寺少卿抱拳:“多费心,有劳了。”
少卿忙道:“殿下客气。”
谁人能想到,不过是去度个假,还会摊上这样的麻烦。
好在真的如大理寺少卿说的一样,问了两句,便将学生放了。
只有宋问,当晚切实感受了一下大理寺监狱的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