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娘娘, 前面就是蓟州城。”一直驱马护在车驾一侧的徐驰,低声对内禀报。
纪婉青应了一声, 微微掀起一线车窗帘子,果然见到远处巍峨的城墙。
京城至蓟州, 一百里出头,寻常马车赶路, 不足两天便至。不过纪婉青一行带了个小婴儿, 自然放慢速度,走了到第三天傍晚才到。
虽命令下的急, 但一路安排非常妥当,食宿路径,样样妥帖, 除一直待在车厢内有些憋屈以外, 再无其他。
终于到蓟州了。
其实刚自敌军手里夺回的蓟州,此刻仍处于戒严状态, 但纪婉青这边有通行令牌, 畅通无阻。
很多兵士好奇, 这车驾表面低调,但防卫却密不透风, 这种时候来蓟州, 究竟是何方神圣。
很快他们就窥见一二了,因为皇太子殿下亲自到城门口接人,登上车驾直接返回都指挥司。
用车驾的,想必是女眷, 太子殿下亲自迎接,又毫无忌讳亲密的,难道是太子妃娘娘?
应该不能吧。
大伙儿虽不敢议论,但也不妨碍他们的惊诧。
外面诸人好奇,纪婉青却管不着,她如今高兴得很,“殿下!”
见了这个男人,她才发现,她真的很想念他。
怀里抱着儿子,母子二人一同投入他的怀抱,高煦叹慰一声,他何尝不是?
夫妻二人连带一个安哥儿,亲密拥抱片刻,稍稍解了思念,高煦立即抬手,轻抚妻子颈脖。
“伤势怎么样,可还疼?”
淤青消退,怎么也得需要一段时间,好在纪婉青用的上好伤药,几天下来,淤青好歹消了一多半。
饶是如此,她皮肤白皙细腻,冰玉一般的颈脖上,残余几片淤青,依旧十分显眼。
高煦心疼的紧,俊脸阴了阴,“这齐耀林,倒是死得痛快!”
他声音很冷,纪婉青叹息了一声,“姑祖母病了,很重,我出发时,她依旧未能下榻。”
安乐大长公主亲手杀了齐耀林,除了斩断昔日情谊以外,不免还有向大周,向太子表明立场与决心之意。
或许,她最后心还是稍稍软了些许,毕竟,在前一刻,她还爱着这个男人,打算与对方携手白头。
感情这玩意,不是自来水,想收就收,想放就放的,公主做到这地步,已经极不错了。
这个打击相当之大,她一贯身体柔弱,回公主府后就病倒了。
病势来势汹汹,纪婉青去探望过,当时公主昏迷,未能清醒相见。
后面直到她出发前一夜,太医才回禀公主醒了。
提起大长公主,高煦脸色更沉,姑祖母病情他知道,若非这个齐耀林,她必定无需缠绵病榻。
在他母后刚薨,继后新封之时,东宫曾经有过一段极艰难的岁月,是安乐大长公主明里暗里伸出援手,高煦虽内敛,但这份情谊一直牢记心头。
他在意的几个人,都吃了大亏,他如何不怒。
“殿下,心病仍需心药医,姑祖母是个明白人,想透彻了,便会好起来。”
纪婉青嘴里劝慰着,实则心里却一叹,公主已经四十余岁,即便没有情伤,也必定不会再改嫁,她晚年只能守着空荡荡的公主府过,也是不易。
可恨的鞑靼人,耽误了公主的一生。
纪婉青嫁进东宫后,受过安乐大长公主几次襄助,对方还曾照顾过幼年的夫君,如今对方晚年注定寂寥,她心头不免难受。
“好了,青儿,你莫要多管这些。”
不管怎么样,高煦都不希望妻子黯然,立即转移话题,“你好好养着身子,照料我们安儿才是。”
夫妻小别相逢,纪婉青也不想说太多不如意的事,于是展颜一笑,“好。”
“我还要好好照顾夫君呢,不是说相夫教子吗?”她有些俏皮,对他眨了眨美眸。
车厢内气氛松乏下来,高煦心内愉悦,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着妻子,睨了她一眼,“好啊,你便好生照顾照顾孤。”
他意有所指,特地在“照顾”两字上加重语气,纪婉青羞窘,怎么好端端就说这个。
她瞪了他一眼。
其实也难怪,高煦素了很久了,年轻男子气血旺盛,心爱娇妻在怀,馨香扑鼻,难免有些遐想。
不过,他也就嘴上说说,妻子产后,他特地询问过刘太医,太医说最好调养三月后,才再次行房。
高煦一直牢记在心,满三个月前,他不打算有任何行动。
车行辘辘,很快回到了都指挥司。
高煦直接将妻子安置在自己的下榻处,儿子则安排在另一边的稍间,中间就隔了个明堂,与清宁宫时一样。
他很忙碌,接妻儿的时间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与安哥儿好生亲香一番,不待用晚膳,便有亲卫来报,有前方军报送返。
高煦只得嘱咐妻子先用膳,好好休息不必等他,随即匆匆出了门。
“娘娘,你先用膳吧。”主子中午吃得不多,何嬷嬷看了看滴漏,忙上前劝道。
“嗯。”
其余事情,纪婉青插不上手,照顾好自己与儿子,让高煦无后顾之忧,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
她恋恋不舍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殿下,我军与鞑靼大军连续大战数日,鞑靼已退至燕山边缘。”
当初,霍川率军队追上鞑靼可汗,可汗为保命,无奈火速召回胡和鲁大军救援,高煦为防霍川吃亏,命张为胜大军紧随其后追击。
战场迅速转移,胡和鲁成功解了可汗之危的同时,霍川也与张为胜汇合。
双方立即展开一场激战。
截止到纪婉青母子抵达蓟州之时,双方已连续大战多日,已方挟稍前的胜利,气势如虹,总体占据优势。
然而,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是历来悍勇的鞑靼大军?
鞑靼大军两次受挫,依旧没有伤筋动骨,这战役打着打着,逐渐往北边的燕山边缘挪移,鞑靼可汗干脆往燕山靠拢,据点防守,顷刻止住颓势。
大周这边,之前的优势就不明显了。
军报一个时辰一次,飞鸽立即送返蓟州,这次战场情况发生转变,下面的人,立即报到皇太子跟前。
“传令霍川、张为胜。”
高煦端详疆域图片刻,“鸣金收兵,大军略作休整。”
连续大战多日,人仰马乏,不仅仅鞑靼累,己方也已万分疲惫,既然优势已经没有了,双方呈僵持状态,那就先稍事休整。
随后,他在疆域图点了几下,“命霍川、张为胜二人,这几个位置必须守牢固了,不可让鞑靼有突围可能。”
凡事有利必有弊,鞑靼大军恰好退过去的这位置并不大好,虽能倚仗山势,暂时站稳脚跟,但却为日后带了了许多麻烦。
这地方山势颇高,且险峻,大队骑兵翻越极为不易,然而对于鞑靼而言,骑兵就是中坚力量,不可能舍弃的。
缺口不是没有,就是高煦方才点的几个地方,但霍张二人若在此处安排重兵扎营,必能牢牢堵住敌人。
至于鞑靼背靠的燕山山脉,倒是还有路的,退也是能退,不过道路相对狭窄蜿蜒,明显不适宜大军前行,若是撤退期间被从后大周追击,必定死伤惨重。
燕山后路,只适应大败后逃窜,现阶段的鞑靼可汗,不可能考虑。
“太原、榆林等地的驻军,还有山东、河南等地的班军,已先后赶来,不日将至,命霍川、张为胜二人,乘这休整时间,将大军调整妥当。”
等所有调遣军队到位,大周在这场大战中,将投入七十多万大军,兵力占据全国接近二分之一。
高煦之所以严阵以待,是因为这次鞑靼可汗准备确实充足,后者从王都出发前,就已经飞鹰传信各地,调遣驻军压向大周防线。
这些军队,本来是打算乘蓟州大捷,一起进攻的,但现在战况急转直下,就统一往可汗方向汇合了。
如果己方不增军,将会在接下来吃了兵力上的大亏。
“这一次,我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大胜,未来二十年间,鞑靼再无余力南侵。”
八十万大军,占了大周近一半兵力,反之鞑靼也相差无几。大周还有西疆南疆需要镇守,余下兵力都是不怎么能动的了,鞑靼亦然。
这次大战发展至今,短短半月时间,已呈现影响日后二三十年态势。
这对于大周而言,其实是件好事。
以往鞑靼突袭,都是分几个点。这直接导致大周只能分几路驰援,被动防守,即便胜利,也不过追击出城一段距离而已。毕竟,穷寇莫追。
自己地盘当主战场,害处不必多说。
然而,这次危机即是转机,己方顺利解了燃眉之急,战况逆转,把鞑靼逼到燕山脚下。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有了。
高煦怎么可能放弃这难得一遇的机缘,他盯着疆域图,将视线定在燕山一点,“这一战,将确保大周二十年内,无北顾之忧。”
他声音不大,却很笃定,一字一字敲在在场诸人心头上,重若千钧。
不论是亲卫将领,还是东宫幕僚,诸人热血沸腾,面上皆难掩激动之色。
大伙儿齐齐出列,重重行了个军礼,声音难掩激昂,“殿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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