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唐谜 > 86、第八十六章全文阅读

“洛阳城东西, 长做经别时。昔去雪如花, 今来花似雪。”

洛水新中桥畔,承福坊东门街,一队刚从北岸码头入城的车队之中。为首, 一位驾马的青衣俊郎面带微笑地吟出一首诗。

“伯昭兄,好兴致啊。”驰于她身侧的李白, 笑然道。

“才疏学浅,绥班门弄斧, 让太白兄见笑了。”沈绥谦虚道。

“唉~伯昭兄说得哪里话。你这句‘昔去雪如花, 今来花似雪’,很巧致。伯昭兄去年冬日离开洛阳时,正是大雪纷飞时。今春归来, 却又是百花盛放之际, 贴切,精巧。”李白赞道。

沈绥只能谦虚地摇头。

开元十七年四月十二日午后, 沈绥携沈缙、张若菡、张说、李白等人走水路, 经洛水归洛阳。正是百花盛放之际,东都街道尽是团簇的美景,而牡丹尤甚。也不知是何时,牡丹成了东都的代名词,如今花甲年岁的老人们说, 他们孩提时代,洛阳城里还未有这般多的牡丹花。想来,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罢。

近些年来, 关于则天圣人的一些意趣传说也在流行,最盛行的便是这牡丹仙子抗旨不尊,发配洛阳的传说。细细想来有几分揶揄的成分,也多半是对则天圣人早年间大兴酷吏、牢狱所展示出的蛮霸的一种讽刺。不过在沈绥看来,这倒是个挺浪漫的故事。而那句“花须连夜放,莫待晓风吹。”也成了洛阳城中文人之间彼此催促打趣时的乐子话了。

时辰虽尚早,但一行人连日奔波劳苦,也都盼着能早日落脚歇息。此番行去城北,便是归家去的。

曲江张家在洛阳的府邸,位于洛水以北的归义坊。这里虽不是端门以南达官贵人们聚居的定鼎大街两侧里坊,但也靠着皇城东城,其东北角便是北市,无论是上朝还是平日里采买起居,都甚为方便。

大约是有着相同的想法,沈绥在洛阳的府邸,就在归义坊北面的思恭坊,而思恭坊的东面,就是北市。沈府与张府在洛阳城内竟是靠得这般近,张若菡得知后心想,大约是应了很多年前了一师尊那句“远在千里、近在目前”的谶言。

归义坊转眼就到,沈绥缓了马速,来到张若菡马车畔,低头道:

“莲婢,我先送你归家?”

她想着是要和张若菡打个商量,但似乎这事也没得商量。张说就在身旁,她总不能带着张若菡直接回自己的沈府。

果不其然,张若菡掀开帘子,应道:

“你去罢,也莫要太顾及我了,就几步路的距离,我知你有事要忙。改日再说。”

所谓“改日再说”,指的是此前沈绥与张若菡约定,要带她看一看自己的沈府。今天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不过沈绥还是要送队伍抵达张府门口。因为队伍中不止张若菡一人,还有张说和李白在。即便要避嫌,礼数还是要尽到的。

此前她已与张说、李白商量过,李白抵达洛阳后,将暂居张府之中,毕竟举荐李白之人是张说,若是住到沈绥家中,倒是不妥了。此外,沈绥家中也不大方便外人入住,因此找个借口,便将李白托给了张说。

眼下,沈绥的第一要务是去处理千羽门洛阳分部出的那起幺蛾子事件。此事已经拖了有一个月了,依旧未能处理妥当。根据最新发来的情报,骚扰杨氏叔┑哪俏缓乩技业逆谰墒遣灰啦蝗模咳斩蓟嵊兴陀兜牡仄a髅ピ诼逖舻某し锾妹趴诘仿遥蚱桨紫放丝停蚨略诿趴谧鋈饲剑涟鋈搿8弦哺喜蛔撸共缓枚郑坏┒郑庑┪蘩稻腿康沟夭黄穑僮氨淮蛏恕k婕戳15叹陀泄俦厦拍萌耍詈笕闪顺し锾谜淌破廴肆恕h缃瘢嘉薰丝透疑铣し锾玫拿帕恕u庖桓鲈吕矗し锾蒙庹鬯鹆瞬簧伲淙徊2辉诤趺琶婵突д獾阈∽罚降谆故怯跋炝顺し锾玫纳飧隹鳎允遣荒芷桨籽氏碌摹

何况,如今杨氏叔┍焕cし锾媚冢源┒夹枨в鹈沤蛹茫庖膊皇歉龀ぞ玫氖拢艿靡业桨旆闯沟捉饩觥

此事比较复杂,沈绥恐怕洛阳分部的人不能自行处理妥当,所以一直要求他们忍耐,等她回来再说。这件事,有着一定的复杂性。因为贺兰家是眼下洛阳数一数二的大贵族之一,而河南府尹萧谦亦是他贺兰家的女婿。

沈绥本人,与河南府尹萧谦私交很好。萧谦萧子良,人如其名,是个谦谦君子。学富五车,才貌双绝,亦有经邦治国之能。但唯有一个缺点,他畏妻如虎。他妻子贺兰氏是整个洛阳城出了名的悍妇,此等君子,在家中妻子的淫威下,也只能屈服。

闹事的这位贺兰家的子弟,名唤哲,正是这位贺兰氏亲二哥家的独子,自小娇纵长大,无法无天。贺兰氏作为他的小姑姑,在听说自家侄子被一个贩夫走卒(就是那位出手救人的千羽门洛阳分部的下属)打伤之后,无比愤怒,不依不饶,一定要萧谦对这人严惩不待。

萧谦心知长凤堂乃是沈绥手底下的产业,但却迫于家中悍妻的压力,无能为力,只得拖着此事。倒是他手底下的那些府兵军官很会逢迎拍马,瞧着府尹态度暧昧,不反对也不支持,自然第一时间选择给贺兰家来卖力气,也就有了官兵与地痞无赖合伙欺压长凤堂的一幕。

沈绥一路行来的旅途中,已经思索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对策。今日归洛阳,第一时间便是先去长凤堂看看情况。

洛阳长凤堂正位于北市之中,与她的沈府靠得极近。沈绥让沈缙先回沈府休息等候,她自己带了忽陀,两人袖手便晃去了北市。

长凤堂在北市十字街的东街第一家,地理位置极好,又是极大的一家铺面,很是显眼。一入北市门,就能望到长凤堂三楼之上挂出的旗帜,青底旗上一只惟妙惟肖的黑凤,收尾相衔,身躯环绕成环。

沈绥带着忽陀走到十字街口,隔着一条街,看着围在长凤堂门口的几个泼皮无赖,正席地而坐,手中都拿着酒肉在吃着,神态放松。长凤堂偌大的一家商号,却大门紧闭。而就在街北面的一家酒馆里,还有几个府兵坐在里面吃喝,时不时向这里瞥上一眼。

沈绥冷笑一声,带着忽陀往十字街南面走,行过三家铺面,最后进了一家胡人开的乐器铺子。

“阿努,别来无恙啊。”沈绥一跨进店铺,便说道。

这店铺这会儿没什么客人,店老板是个长着黄发卷髯、缠着头巾的胡人男子,这会儿正趴在铺柜上打瞌睡。猛然听见有人喊他,他惊醒,就看到了面带笑容的沈绥。

“门…!大郎,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乐器铺掌柜阿鲁努惊喜万分。又看到沈绥身后的忽陀正笑着向他点头,不由起了几分亲切关怀之情。忽陀是他的义弟,他是忽陀的结拜义兄。

“就在半个时辰前刚入城。废话不多说,我是来帮你们摆平事端的,先带我去见见苦主。”沈绥直切主题。

阿鲁努汗颜,忙道:

“劳您费心了,是属下们无能。您跟我来罢。”

说着,领着沈绥与忽陀往店铺后面走。

他们穿过后堂,入了内院的后厨,阿鲁努与忽陀合力,挪开橱柜,便看到其后有一扇木门。阿鲁努从灶膛中燃了火把,便推开那扇木门,领着沈绥与忽陀走进了一条暗道。

其实,这家乐器铺子,就与长凤堂的后院相连。走不了几步路,就看到前头有一道门,门缝中还透着光,推开门,便是长凤堂的后院仓库。起初洛阳北市规划,且无这样的设计,只是后来长凤堂在洛阳扩张店铺时,巧合中形成的格局,便利用了起来。这家乐器铺子也被盘了下来,由门内的兄弟阿鲁努来经营。

阿鲁努,其实原本是个突厥商人,从遥远的安西都护府而来,那里分布着众多的羁縻小国,他的部落名字小到说出来根本无人知晓,也就至今无人在乎。他孤家寡人,独来独往,曾经在北市摆个摊子卖点自己做的笛子与胡琴,也吹拉弹唱,卖艺为生。他会加入千羽门,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千羽门内的姑娘——青鸾堂的副堂主杨叶。为了追求杨叶,他历经艰难,终于通过了千羽门的考核,入了门。后来与同为胡人的忽陀走得很近,两人结为兄弟。

此人重情重义,勇气可嘉,但可惜,就是胆子稍小,至今,也未能得到杨叶的芳心。不过他倒也是磐石不转,坚韧不拔,这一点还是值得佩服的。

阿鲁努领着沈绥与忽陀出了仓库,绕过后院堆砌着的暂时未能出手的货物堆,进了长凤堂的主楼。门口守卫的兄弟早早就瞧见他们了,麻利地开了门。等沈绥进来,几个熟悉的兄弟立刻向沈绥行礼。其中,就有着洛阳分部的舵主柳郦,以及随着大部队迁来洛阳的呼延卓马。长安那里,留下玄微子驻守,处理晏大娘子留下的烂摊子。此等事非呼延卓马所长,他来洛阳就是为了与沈绥汇合,这些日子他都在长凤堂这里,帮着驻守,监控事态。

“门主!”柳郦、呼延卓马异口同声地行礼。

沈绥抬手还礼,道:

“柳舵主,呼延大哥,辛苦了。”

“门主,属下无能,给门主添麻烦了。”柳郦面露惭愧道。她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与他先夫曾是江湖中出了名的雌雄剑客,也是千羽门的客卿。但是她丈夫与人割袖比武,技不如人,死了,自此守寡。她倒也不见悲痛,自此以后专心千羽门事务,行事小心谨慎,从不出纰漏,果决善断,很有能力。后在沈绥的安排下转入千羽门核心领导层中,这两年,刚成为洛阳分舵的舵主。

“不必内疚,洛阳这个地方确实比较难守,你上任时间不久,难免有些事控制不住。”沈绥温和道,不过随即就板起脸来,冷声道:“鲁裔呢?叫这小子过来见我。”

站在柳郦与呼延卓马身后的十几个弟兄中,一个身材中等、精壮结实的汉子忙走了出来,单膝跪地,拜道:

“门主,属下该死,请门主责罚。”他长着一张四方脸,直鼻阔耳,蓄着短须,很是精神的一个青年。如今却满脸愧疚与畏惧,跪在地上,憋红了脸。

沈绥也不说话,冷着眉眼抽出他腰带间拴着的刀,拿刀背在他左肩上看似轻轻地一敲,便将那刀送回了鲁裔腰间的刀鞘。

“去领外敷药,连敷十天可痊愈。柳舵主,走吧,带我去见见杨氏叔!彼蛋眨懵氏韧ド献呷ァ

“是!”其余人忙跟上她,只余一些职位比较低的兄弟将鲁裔扶起。

“嘶!别碰,我手抬不起来了。”一个人刚碰到鲁裔左手臂,鲁裔就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