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恕妾身愚钝, 此话是何意?”赵氏满面困惑地询望着沈绥。
沈绥沉默了片刻, 没有进一步解释,转而道:
“这个物什,十分特殊, 也非常复杂。而克勤,或许是走错了解开这个物什的路径, 因而陷入了苦思之中。赵娘子,若您信得过在下, 就将令郎送到我这里来修养几日, 我有办法能让他恢复如初。只是,这件事,您还是不要再瞒着您的兄长了, 我们还需要您的兄长辅助, 才能把克勤带出兰陵萧氏府邸。”
“先生……不是我不愿告诉我的兄长,实在是……我兄长的性格, 他好酒, 每日都要喝很多,一喝多了就碎嘴,我怕他四处乱说。”
“非常时期啊赵娘子,您必须选择相信您的兄长,大是大非面前, 他定不会如往常一般。除了他,您也没有别人可信了。特别是……我只怕,克勤一日待在府中, 就会危险一分。”
“先生,这是何意啊?”赵氏面色更为苍白,惊骇问道。
“这孩子……不是因为沉迷这个物什而疯癫的,他被人下了毒。恰好我有一位友人也中了这样的毒,因而我可以识得。此毒名唤心毒,会降低人的意志力,扩大人心底的欲望,若再加上心理暗示,下毒之人可以以此达到控制他人的目的。令郎尚且年幼,心智尚未完全成熟,效果更为显著。我猜,这个下毒之人还在兰陵萧氏府中,此人是想控制住令郎,让他替自己解开这个物什当中藏着的秘密。”
赵氏完全懵了,只是求助地抓着沈绥。沈绥安慰她道:
“你放心,我们有办法可以控制住毒素,虽然无法彻底解开,但可以有效抑制。我们此行,亦是为了寻解药而来。而这个物什,当中或许就藏有解药所在的地点。”
赵氏忙叩首道:“请沈先生指点迷津,无论如何,妾身都会全力配合。”
“赵娘子请起。就请您,配合我们演一出戏。在下想要引出这个藏身在兰陵萧氏,暗害令郎之人,他或许可以解开我心中的一些疑惑。”
赵氏点头:“先生尽管吩咐。”
接下来,沈绥先是让赵氏写了一封亲笔手书,信中说明萧克勤的情况,并请他明日前来将孩子接至归雁驿。书信写好,沈绥还问赵氏要了一个赵家兄妹间的信物,一并收好。随后,她尝试着将那古怪的不规则球状物从萧克勤手中抽出来。试了半天,总算强行掰开了他的手指。这孩子,即便在病重还如此大力地抠握住这东西,可见对他的心理暗示有多么强烈。
“此物我先拿走了,事关重大,此物极为重要。这孩子病重至此,应当也没有力气起来要这个东西了。你照顾好他,今夜千万不要出任何纰漏,最好亲自守在他身边。明日,我会派人与你兄长一道前来接孩子。或许,到时候会有人前来阻挠,赵娘子千万要稳住,相信在下。”
赵氏点头表示明白。
对赵氏再三叮嘱之后,确保她全部记下了之后。沈绥带着信与信物,还有那个奇怪的物什迅速又悄无声息离开了兰陵萧氏。她一路急匆匆赶回归雁驿,先找到了一直陪同住在归雁驿的凉州分部堂主柏武丁,命他亲自将信与信物送与赵氏医馆,就连说辞都一并说与柏武丁,要他一字不漏地转达。
柏武丁领命,急匆匆去了。沈绥随即上了楼,入了房就急忙来到案前坐下,连手都来不及洗净。她清空了桌案,小心翼翼将那古怪的物什放在其上,从外围观察了一圈。然后沉吟了下来。
彼时张若菡未在屋内,她怀孕后嘴馋,时常会在三餐外吃些别的零食,所以总时不时出入厨房。沈绥回来时,她正与琴奴一道在厨房瞧颦娘做糕点,等一行人端着新出炉的松软白糕回房时,就见到沈绥一个人坐在其间,蹙眉垂首,盯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瞧看。
“赤糸?”张若菡诧异唤她,随即走了进来。
“这是何物?”颦娘也瞧见了,不由问道。
沈缙也好奇地滚着轮椅凑了上来。
“这是……怎么说呢,我也从未见过此物,不知该起个什么名字合适。”沈绥苦恼道,“赵氏口中那将萧克勤迷得神魂颠倒的拼图,其实就是此物。”
【啊?这是拼图?】沈缙吃惊了,【阿姊,这和咱们那幅拼图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
沈绥曾经得到过一幅拼图,也与琴奴一起研究过这种西方人发明的游戏,因而姊妹俩多多少少对拼图有了解。这个拼图,确实超越了她们的认知范围。
“这不是拼图,这是迷宫。”沈绥道,“你们瞧,这是个多面的球体。单从表面看,是由二十个六边形和十二个五边形构成的。每个六边形和五边形为了方便抓握,中央都有一个凸起的小圆棍,其实这是可以抽离开来的,六边形与五边形实际上抽出来就成了六棱锥和五棱锥,中央有一个带有插柱的小核,用来将这些六棱柱和五棱柱固定后组成这样一个多面球。这些方便抓握的小圆棍当中,有两个特殊的存在。这一块六边形中央的小圆棍被涂成了红色,而与它相对的方向,这个六边形的小圆棍则被涂成了蓝色。我猜测,这两处地方会有什么特殊之处。于是我试着将这个标记红色的六棱柱抽了出来。”
一边说着,她一边照做,抽出标红的六棱柱后,她将那六棱柱翻了一面,然后展示在众人眼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张若菡将六棱柱其中一面上所刻着的文字读了出来。
“再看这个。”她又抽出了那标蓝的六棱柱,起身也刻有一行文字:
“六灵在上,六合八方,寻找通往苍赤间的坦途。”张若菡再一次读了出来。
“什么意思啊?”颦娘一头雾水。
“这是碧落,”沈绥左手拿起标蓝的六棱柱,“这是黄泉”,她右手又举起了标红的六棱柱。“两处茫茫皆不见,意思是说,红与蓝之间彼此不相见。”
“而寻找通往苍赤间的坦途,意思就更明显了,这分明是说,我要寻到一条道路,一条这个多面球内的道路,将红与蓝彼此之间联结在一起,使得这条道路能够走通。这不是迷宫,又是什么呢?”
“啊?”颦娘还是不理解,“这有什么难的,从红的口子穿进去一根线,再从蓝的口子穿出来,这再简单不过了。”
沈绥:“……”
沈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若菡亦是忍俊不禁,她解释道:
“不是的颦娘,您要想像一下。假设,这个多面球内部的结构不是我们看到的这样,不以多个棱柱穿插固定而成如此简单。而是,每一个六边形或五边形,就代表着一个六面体与五面体,一面接着一面,一个接着一个,一直延伸布满整个球体内部的空间。而每一个六面体或五面体的面都是一个出入口,您想想看,从这个六面体的标蓝处进入,要从这个六面体的标红处出来,这其内的构造,会是多么复杂。而红与蓝之间的通途,更是迷途难寻。”
颦娘一脸古怪的表情,仿佛吃坏了肚子一般。她脑子里转了半天,总算道:
“我算是明白三娘的意思了,可……为什么要想得这么复杂?”
“不这么复杂,还能叫迷宫吗?”沈绥反问道,“何况,人家不是给了你提示了吗?六合八方,六合乃是上、下、左、右、前、后,八方乃是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这些方位组合起来,可不正是在说立体的状态吗?”
“好吧好吧,那‘六灵在上’呢?又是什么意思?”
“六灵……我想,或许是指邪教的六大祭司所代表的六大元素。天空、水、大地、植物、动物、人类。此六灵乃是祆教祖神阿胡拉创世时的六大基础元素,而火则凌驾在六大元素之上,乃是第七元素,至高元素,阿胡拉至高神的象征。这东西本就是邪教之人制作留下的,有这样的话语在其上不奇怪。”沈绥解释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阿姊,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迷宫,究竟是不是害死蓝鸲的那个人留给萧克勤的,解开迷宫有具体能够得到些什么?】
“关于这两个问题,我目前只在猜测阶段,还需要一个人给我答案。”沈绥道,“我怀疑,有一个同样是邪教内部成员的人,潜伏在兰陵萧氏已然日久。害死蓝鸲的那个人,在来到凉州后,为了避免与此人接触,或者不愿被他发现,因而乔装打扮混入萧氏府邸,悄悄将此物留给了萧克勤。
至于此后,这二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们所知的结果是,半年后,害死蓝鸲的凶手于酒泉府出现,准备出发前往高昌,而萧氏内部的邪教分子,依旧潜伏在此处。萧克勤这个孩子,被心毒控制了半年的时光,他的症状比千鹤要严重多了,或许我再晚来一步,这孩子就会丢了性命。”
【什么?萧克勤也中了心毒?】琴奴吃了一惊。
“对,不知是杀害蓝鸲的凶手下毒,还是潜伏在萧氏内部的邪教分子下的毒,不过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目的,是为了逼迫萧克勤尽快破解此物的秘密。”沈绥看向三人,道:
“明日,我会想办法把那孩子接出来,颦娘,你准备一下,我们给千鹤的药,也要准备一份给萧克勤。”
“好,我明白,我这就去。”颦娘应道,然后转身率先离去。
“琴奴,莲婢,你们俩都是聪慧之人,且助我一臂之力。咱们来看看,这个迷宫,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缙与张若菡凑近了,沈绥开始一点一点将棱锥全部抽解出来。张若菡不禁叹息一声,道:
“为何咱们总遇见这种古怪的事儿,那人也真是多此一举,要引导我们前往总坛,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不可直接说出来,才会这般行事,这当中必有原因。”沈绥道。
“以后,你可别给咱们孩子做这种玩具,我第一个不答应。”张若菡道。
沈绥一愣,随即苦笑:“我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