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 我会与你合作吗?”沈绥冷笑着反问道。
“世事难料, 沈门主,你可不要把话说得太死。或许不久的将来,你会发现, 我与你的目的是一致的。”安娜依笑道。
“世事难料不错,但人以类聚, 你虽然并未伤害我身边人的性命,但你曾绑架过我的弟弟, 甚至差一点害死我的妻子, 你为了让十七年前的太平公主案浮出水面,处心积虑地寻找到当年的关联人,蛊惑他们展开新一轮的犯罪, 以这种方式来引导我查案。你的做法, 残忍无道,完全将人命当做儿戏。我沈某人, 虽不敢自诩一腔正气, 但也绝不会于你这等人为伍,哪怕世事如何变迁,我今日之言,亦不会变。”沈绥沉声道。
“呵呵呵……”安娜依垂首轻笑,仿佛觉得沈绥的话很是滑稽。不过她并未正面回答沈绥的话, 反倒只是挑了其中一个点,应道:
“绑架你的弟弟,我承认, 这事儿确实是我们的人干得。但是害你的妻子堕崖,这个黑锅我们可不背。我想,你一定很疑惑,那晚在悬崖之上的黑袍人,究竟是谁。那不是我,也不是我手底下的人。虽然此人确实是属于我的组织,当晚他的任务只是杀死周大一家灭口,我们可没有指派他害死尊夫人的性命。只是此人,他不怎么受控啊,我们也是无法。”她显得很无奈。
“哼,我信你的鬼话。”沈绥嗤之以鼻。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说过,我现在所说的话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
“你确实告诉我了一些东西,但是避重就轻,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且,你对我的问题从未进行正面的回答。你当我听不出来吗?”沈绥质问道。
不等安娜依回答,她又问:“我再问你,那晚藏于江边密林之中,后袭击千鹤,蛊惑她于鸿胪寺门下划下十字架以加入你等的人,可是你的人?”
“那是我,确实是我。因为我不放心啊,我要监督那黑袍人是否真的将周大一家灭口了。”安娜依很爽快的回答了。
沈绥沉吟了片刻,这个安娜依,嘴里的话虚虚实实,实在难以判断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如果说,那晚害莲婢堕崖的黑袍人不是她的人,而她又确实在现场,那么当晚在江边的邪教组织成员就至少有两个人。周家村四周有迷阵,而这个迷阵被人破去,才使忽陀能够找到周家村所在,如果真如安娜依所说,那么当晚破去迷阵的人,应当正是安娜依。
按照时间来计算,那个黑袍人,应当是没有时间做这些事的,或许,这话可信度有八分。
这个安娜依一直在暗示,她的组织之中也不是铁板一块,更是各怀鬼胎。她似乎有其他的打算,还想利用千羽门的力量。她很聪明,任何涉及组织行事目的的问题,一概都被她绕开了。因而到现在,沈绥都不能确定这个组织到底想做什么,但应当绝不只是搅混水以图利这么简单。
“安娜依,你若想与我们合作,我请你拿出点诚意来。”沈绥道。
“我诚意还不够?我本来不该回答你这么多问题,可你一个接着一个地问,我还不是都回答了?”安娜依委委屈屈地道。
“只是回答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又算什么诚意。你的手上,有我的人,我要此人回来。”沈绥冷冷道。
“你是说千鹤?”安娜依笑了,“沈门主说笑了,千鹤怎么能是你们的人。她,本就是我们的人。”
“什么意思?”沈绥蹙眉。
“她的亚父就是我们的人,她的出生,也全都是我们的策划,她当然是我们的人,你说是吗?”
沈绥深吸一口气,道:“看来,你是想放弃合作的机会了。”
“没关系的沈门主,其实我不拿出什么所谓的诚意,未来你也会主动地来找我。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沈绥没有说话。
“好了,是时候了,相聚终有时,我也该走了。”安娜依笑着,站起身来。
“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不等沈绥回答,下方再一次传来一声怒吼,原来是程i已经带着大批的拱月军兵士赶到。不止拱月军,呼延卓马与玄微子也已带着千羽门的兄弟赶到。此外,还有诸多崔氏的护卫。形势顿时逆转,安娜依四周全是追兵,将她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可安娜依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莞尔一笑,也不回答程i的话,只是轻飘飘从那阙楼之上跳了下去。她这一落,恰好就来到了了一与了宏的身边,接下来二话不说,抬掌便朝了一打去。了一当即抬手接招,霎时间,只见掌影无数,竟是快到可见残影。
好强的功夫!沈绥惊叹,她急忙轻身从阙楼跃下,却一时间犹豫起来,不知是否该靠近战场,出手相帮。
就在此时,情况急转直下。
“师尊,我来帮你!”了宏突然冲上前,想要加入战团。
“了宏!你快躲开!”了一惊道。
然而,却已然来不及了,只见安娜依猛然一掌震开了一,反手扬袖,袖中忽然激射出数根银针,了宏急忙抬手去挡,虽打开了大部分,却依旧中了两针。当即面色大变,她立刻盘膝坐下,迅速自点穴道,封住血液流动,但面色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可怖起来。不多时,她便眼神涣散,呼吸凝滞,垂首断了声息。
“了宏!”了一又惊又怒,一时乱了心,空门不由大敞,安娜依却趁此机会,抬起双掌在她胸口猛击数下,这几掌可谓又快又狠,直打得了一一口鲜血喷出,面如金纸。
“锵”,了宏中招后,沈绥不敢再犹豫,雪刀已出,她大跨步上前,一刀劈砍向安娜依后颈。安娜依却仿佛背后长了眼,提前一掌击开了一,手摸腰间,猛然抽出一柄软剑,轻轻巧巧就弹开了雪刀的大力劈击。沈绥只觉手中一股极其可怖的蛮力排山而来,竟然使她立地不稳,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
而安娜依则趁此机会,忽而跃起,再次飞身上了那阙楼。她来势凶猛,动作奇快,出手狠辣干脆,直到此时,了一了宏师徒中招倒下,沈绥被弹开,四周士兵这才反应过来,开弓射箭,欲将她射下,可她那柄软剑,却如灵蛇一般,箭矢近身不得。
而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夜风忽而凶猛刮来,抬头一看,竟然有三个“飞天人”,背生双翅,如鸟一般从夜空中俯冲而下。
滑翔翼?!沈绥大惊。
飞天人为首一人,直接冲向阙楼,安娜依站在其上,一抬手,就被那飞天人抓住,直接拉上了半空。
另外两个飞天人作为掩护,一面用臂甲遮挡下方飞射的箭矢,一面往下方扔下数枚炸/药弹丸,这黑火/药制成的炸/药弹丸,爆炸性极烈,下方顿时人仰马翻,扬起无数尘土,烟尘弥漫,视线被遮蔽,众人再也顾不得追击。待到烟尘散去,已然有大片人马受伤乃至死亡。
而夜空之中,早已没了安娜依的身影。
沈绥没有去追,而是急忙收刀,冲到了一大师的身旁。
“大师……您怎么样?”
她问出这个问题时,就已然知道了答案。了一面上殊无血色,血沫不断地从她口中溢出,乃至于发出声音都已然十分困难。沈绥将手搭上她的脉搏,便知,她心脉已然尽数被掌力震断,无力回天。
“大师……”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双眼赤红,如果…如果她当时早点插手,如果她没有犹豫,是不是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莫要……自责……”了一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吃力地说道。
沈绥的下唇在颤抖,喉头哽咽。
“她……早晚要……杀我……灭口……”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但是……咳咳……我早有……准备……”
她努力喘息着,指了指她一直挎在身上的百纳布囊,然后抓住沈绥的手,吐出了一句话:
“有些事……我说不出口……但你…想知道的,都在……册子里……”
说罢,她身子迅速瘫软了下去,那只颤抖着的炙热的手,也缓缓从沈绥手背之上滑落。她就这样躺在了地上,睁着双目,那表情并不狰狞,反而回归了平静无波。那双永远深邃又智慧的眼眸,光芒已然缓缓散去,她望着冥冥暗黑的天幕,仿佛在说着这样一个词——解脱。
沈绥紧紧抿着唇,四周一片安静,程i、玄微子、呼延卓马,好多好多的人,围着站在她身畔,她却仿若浑然不觉。她注视着了一大师,良久,才抬起颤抖的手,缓缓为她合眼。
她吸了吸鼻子,打开了了一大师的百纳布囊,从中取出了一册笔记,外表用蔺草编织的壳子仔细包裹,穿线装订,内里的纸张都是上好的,厚且坚韧。沈绥没有立刻打开看,只是捏着这册笔记,紧紧的。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她甚至没有使用皮革来包裹册子,想到这里,忽而悲从中来,她低下了头。
“门主……”呼延卓马低声呼唤,他身侧,玄微子正默念道经,为了一与了宏超度。
沈绥徐徐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叹了一句:
“世人都将她作南海神尼,谁知她只是肉体凡胎。或许,直至此刻,她毕生所求才终得业报。”
“她会荣登极乐吗?”程i轻声问。
沈绥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