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许是当狗久了, 真的寂寞憋闷了,也或许是想起往生, 心情有点儿沮丧,周宸觉得, 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情绪,急需找个出口发泄。
所以,蹲在狗笼子的哈士奇缓缓张开毛茸茸的嘴,叹了口气。
娓娓说起……
周宸不是个爱谈论自己的人, 就捡了和简月之间重要点儿的事情, 三两句就说到了离婚。
“等等、等等!”
白姐听得皱眉头, 抬脚爪以示暂停。
“我说你能不能走点儿心?咋认识的都没说明白, 一下就离婚了……”
周宸淡蓝色的狗眼,左右晃了晃, 闪躲了一下。“那些……不重要。”
白姐秉持母性光辉的耐心, 与救助迷途小羔羊渣男的爱心,微笑着提点: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兄弟?”
“对女人来说, 谈恋爱才是最重要的阶段!”
“你详细说了,我才知道你前妻对你是什么感情, 究竟你们婚姻失败,是你的原因还是她的原因,是不?”
白姐脚爪敲敲狗笼。“不过公正点儿,啊?分手了也得体面,别蒙着眼睛给对方泼脏水。”
周宸:“我怎么会说简小月坏话!”
他后腿不自然的挠挠咯吱窝,想起那些男女交往的过往, 吞了口唾沫,有点难启齿。
白姐邪笑持续挑眉中:
哎呀呀,渣男当这地步,也真是……
说个男女之间的事儿还不好意思上了。
“简小月说,她、她高中的时候见到我,大学一毕业跟到我的城市,跟我结了婚,然后第六年、七年的时候我们……”
白姐再抬爪:
“停!”
“你这不行啊,得再仔细点儿!别扭扭捏捏的,好啥好难为情的?比如怎么认识的,姑娘对你什么感觉,你对人又是什么态度。什么时候看对眼儿,什么时候上的床,你俩每次时间多长”
在周宸锋利如刀的眼神儿下,白姐及时打住,咳嗽了两下,清清嗓
“时间多长,就不用细说了……”
“……!”周宸恶狠狠地冷笑.jpg
白姐挥挥爪子,缓和冰冻的气氛:“开个玩笑嘛小兄弟,你看你这么正经干啥?凶巴巴的,把白姐都吓死了呢,嗯~(淫/荡地撒娇哼唧)”“你继续说,咱们不岔开话题了,嗯?”
周宸:“……”这蠢母狗整天嘛嘛呀呀嗯嗯啊啊的,真是恶心。
周宸平静了下心情,接着说,他想起变成奶狗的时候,曾经一次简月跟他聊天,说过关于他的话。
“简小月说……她高中的时候遇到一个少年,又高,又帅,冷冰冰的很酷,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没错,这个少年就是我……但我那会儿并不知道她认识我。”
“后来她跟朋友打听,听说我喜欢乖巧温顺的女孩儿,她就努力改变成我喜欢的样子,接近我……”
“然后,大学毕业,她追到我的城市……”
“她说,因为我喜欢她柔弱流泪的样子,觉得很美,她就让自己越来越柔弱,越来越爱哭……”
周宸回忆着往昔,渐渐忘记了别人听着的难为情和羞涩,为甜蜜而动容,为心酸而伤感。
“后来,我变成狗以后,简小月说,她变成了我喜欢的样子,而我最后却变了,不喜欢那个样子了……”
气氛有点儿沉,周宸耷拉下毛茸茸的棒槌脑袋,耳朵动了动。
“这么说来,我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是我真没想到,离婚对她影响会那么大……”
白姐沉默了一下,抬起头,和沮丧的周宸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白姐认真地问道:“那,你们时间多长?”
周宸悄悄掩饰去失落。“……这个重要?”
“当然重要。”白姐站起来,在狗笼里转了个圈儿,“颜值、家室和‘家伙’,并称爱情三大要素!小兄弟,你说重要不重要?”“我现在还能记得的前男友,都是家伙好的。”
哈士奇大毛狗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眼睛左右晃了几回,全不见平时高冷凶巴的暴脾气样子。
周宸僵硬地低声说:“看我工作忙不忙,忙的话就个把小时吧,不忙的话,就……就看高兴。”
“一般多久?”
周宸回想了下曾经的画面,“……两个小时?”
“……”白姐长嘴大张,惊呆了。
同时,安静的屋子突然狗声鼎沸,听了半晌墙根儿的狗们精神亢奋,都炸了!
“卧槽!隔壁那大兄弟两个小时!”
“天啊我看看、我看看……”
“牛x啊!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战斗鸡’?!”
“大兄弟,你撒开腿我看看你‘家伙’呗?”
周宸:…………what the fuck???!!!
这些狗居然在偷听!
?(#`Д)┌┛〃
群狗:嘿嘿,耳朵灵,不怪咱们故意听。
捂在裤衩里的秘密被曝光,并且在群狗嘴里互相流传,周总很窝火!别过脑袋,蹲角落里谁也不理。
白姐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恳求哄骗得他回头。
周宸恶狠狠龇牙呜呜低吼,恐吓了盯着他的一圈儿好事狗,群狗被他吓着缩缩脖子,背过身睡觉去。
屋子重归于静,周宸才接着说。
三十年不长不短,周宸说到离婚,然后车祸,死亡。
“车祸那一刻,我知道大概活不成了,趴方向盘上,迷迷糊糊望见了天上的月牙,”
“干净,美丽。”
“我,想起了简月的眼睛。”
周宸摇摇头,舔了舔爪子,叹气。“我大概被她依赖习惯了,就算离婚,我也留够了她生活的钱……”
“我死的时候就想,我死了,她以后要遇到难事儿、钱不够花或者什么。她软弱可欺,又爱哭,没有生活能力,肯定得活不下去……”
白姐还在回味周宸的“两个小时”,闻言前脚爪的脚背擦擦口水,不可思议道:“所以,你那一刻其实是死不瞑目?”
“真是滑稽!你选择离婚就意味着你打算抛弃她、不管她死活了,你还放不下心个啥啊?”
“我怎么可能不管她死活?我当时都想好了,离婚后她物质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我留给她的钱够她花好一阵子,后期我会定期打钱给她,养着她……”
周宸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现在想想,他都觉得当时的想法很天真很简单,觉得离婚其实跟分个手差不多。
“傻小兄弟,离婚就是她死在你面前,你都不会伸手管一下,这地步才叫离婚!懂吗?”
“唉……我看你啊,不是不爱你前妻,你就是公子哥儿的老毛病犯了,日子过久了腻味了觉得不够刺激了,想找点新鲜花样,不小心就玩儿脱了。”
周宸蔫巴巴地垂下脑袋,淡蓝色的狗眼睛充斥着伤感。从小到大他都是自负的,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已经习惯做自己世界的主角,不再去关注任何配角。
“白姐我就是了解你们这些小渣男,所以才不会在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小渣男身上留情。你们就喜欢新鲜的、刺激的,我不甩你们,你们一腻就得甩我。”
“你前妻也是傻。讨男人欢心?呸,那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事……”
“女人还是得最爱自己,男人才会爱你。毕竟最开始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并不是因为这女人在为他洗衣做饭奉献,而是单纯地见色起意。”
白姐说累了、听累了,打算睡觉。
“好了,小兄弟,白姐要睡会儿美容觉了,必须保持‘见色起意’的资本。”
“至于你的情感问题呢,嗯……”
“你老婆掏心挖肺地爱你,而你就一视爱情婚姻如儿戏的渣滓,完蛋,你这辈子啊,安心当狗取悦她吧。要她过得不好、你还不完债,下辈子还得继续。”
她勾爪一指周宸隔壁,二狗子正妄想突破牢笼障碍,隔空啪啪。
“你瞧它们,就是轮了几次还不完的。”
“唉,真是越来越蠢了……”
周宸:“……!!”
末尾那话真惊悚,周宸一想到自己变成那样跟各种母狗为爱鼓掌,就浑身跳蚤蹦似的惊悚。
白姐睡了,周宸愣头愣脑地在笼子里转了个圈儿,找了舒服的姿势团成一团。
不过,嘶……他怎么像被蠢母狗骗了、被套话了?
实际上,蠢母狗什么建设性的建议都没提啊,说好的帮他的解决办法呢???
……
傍晚暗蓝的夜空,有北边归来的飞机闪着灯划过。
周宸透过铁笼的缝隙,望着归来的飞机,想着简月会不会在飞机上。
“我以为我死了你会过得不好。却没想到,我死了,你倒解放了……”
周宸心里钝钝的,苦涩地闷痛。
事实证明,简月离开了他,变得更优秀更美好。
或许,他就该更早点儿离开简月。
周宸圈成一团,嘴扎在后腿缝儿里眯瞪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了尿意,然而瞄了眼巴掌大的笼子……
管它,还是尿一下吧,憋着太难受。
可他刚抬起后腿,哗啦啦开闸,就听屋子里逐渐响起狗们的议论
“哇塞,‘两小时’的大兄弟尿了、尿了,快看!”
“我得瞧瞧什么好‘家伙’能两小时……”
“哼哼唧唧¥#%……”
“嗯嗯呜呜*!~&%¥#……”
哗啦啦水声中,周宸抬着腿胯,丁丁阵阵发凉:“……………………”
**
简月下了飞机,直接来宠物中心领了狗。
小白还是优雅活泼的,一见面就舔手表示喜欢和友好,而小哈就有点儿怪。
哈士奇整条狗都蔫儿了,耷拉着脑袋,精神萎顿。
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简月蹲下身检查狗狗身体状况,没磕碰也没发烧,不知道哪儿出了毛病。简月撸撸小哈的脑袋,揉揉背、揉揉狗肚子。
“怎么了,小哈宝贝儿,快告诉麻麻哪里不舒服?是小身身还是小肚肚,嗯?”
简月觉得奇了。
因为高冷凶巴的暴脾气哈士奇大毛狗,居然耷拉着脑袋凑过来,把头扎她怀里,像个伤心委屈的小孩儿。
简月捧起它长乎乎毛茸茸的狗脸,路灯下,居然看见它眼眶是湿的,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简月吓了一跳。
“呀,怎么还委屈得流眼泪了!”
“乖,不哭不哭。”
“来~麻麻疼。”
“麻麻这不是回来了嘛,又不是不要你,乖~”
简月忍俊不禁,把大毛狗圈在怀里安慰小孩儿一样拍着背,平时看起来挺凶暴高冷的一条狗,这会儿咋变成脆弱敏感的小可怜儿了?
周宸顾不上大男子汉的自尊,抑或萨摩耶瞟来的鄙夷目光,只想不顾一切地窝在简月,难过一场。
简月还在安慰“麻麻疼”“麻麻爱”“别哭”云云。
周宸平着耳朵,闭上眼睛落泪。
做人的时候,简月照顾他七年,现在做狗了,她还照顾着他吃饭睡觉生活。周宸这一瞬间觉得无比愧疚,难过。
父母照顾孩子吃饭睡觉尚有“养育恩”,妻子照顾关心着丈夫一生一世,那恩情,又怎会比“养育恩”浅。奈何,他明白得太晚。
‘简小月,我不值得你的疼爱,不值得你再对我好。’
有一个很早就在心底酝酿的念头,再次在周宸心里涌现……
**
简月领着两条狗,回到家楼下天已经黑尽了。
林荫道,昏黄的路灯。
等到单元楼下,简月吃了一惊。
楼下,有个年轻男人微驼着背、靠着墙抽烟。他红白相间的赛车服,一旁是辆ducati重型机车,改装过,跟他的人一样,酷帅张扬。
他闻简月脚步声,转头来,英俊的脸洋溢笑容,继而站直了身,颓痞的气质立马收敛起来,又阳光又乖。
“简姐,你回来了?”
路灯在背后映下清辉,简月的影子就落在沈潇潇脚下,停驻。
简月没想到沈潇潇居然会在,而且是这样大晚上,大冬天,他就等在楼下。就算没下雪,那也是寒风凌冽啊。
“你怎么过来了?也不去楼道里等,外边儿多冷啊。”
简月拖着两条狗和一只行李箱,沈潇潇一手拿箱子,一手牵狗绳,把简月手里的活儿全揽了过来。
这让简月想起读书时候,学校的男孩儿疼爱喜欢的女孩儿总会替她拿包拿行李,殷勤和疼爱毫不掩饰,不像三十岁的成熟世故男人,他们懂得收敛自己感情,和女人之间总带着种博弈。
沈潇潇笑:“这天儿也没多冷。”“再说……我想早点儿看见你,楼道里看不着。”
“那能早多会儿啊。”简月笑,就想,沈潇潇虽然早熟、腹黑,但许多时候还是很可爱。
两人一起往楼道走,行李箱滚轮的声音突然停下。
简月回头来,沈潇潇突然不走了,他左手牵着她的两条狗,右手拿着她的行李箱,定定地瞧着她。
“简姐……我其实有些话,想跟你说。”
简月已经隐约猜到是什么,抱着胳膊,对沈潇潇微微笑,像教导主任和跃跃欲试打破规则的坏学生。
“好,有什么话你说吧,我听着。”
沈潇潇攥了攥狗绳,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刺激过,他咬了下唇鼓足了勇气,英俊年轻的面庞光彩照人。
“简姐,我们……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