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教堂。
一口银色的大锅被架起, 里面插满了军用的重型弩箭。那些重型弩箭几乎整个箭身都没入了清水之中, 只留下了一截金属的尾羽，还有那么微微的一点悬在水面之上。
而祈祷厅中的雕花烛台、高高悬挂的十字架、曾经装过圣光武器的器皿……
那几乎是所有的有可能接触过圣水的器具，都被找了出来。
骑士们在领悟了意思之后, 当即就贡献了一部分被圣水浸泡过的重型弩箭出来，进行烹煮。
而或许是这个建议给了他们灵感, 不再把目光锁定在圣水上之后，放大了范围, 他们找到了更多的有可能接触过圣水的金属物, 于是重新又将那些物品堆叠到了一块儿，又架起了另外一口大锅，正在插满了军用弩箭的银锅旁。
“为什么不将那些器具和弩箭都放在一起？”
“因为毕竟来自于不同的地方, 为了防止意外, 也为了到时候煮出来后，对比这两锅子水的区别。”
系统说：“……那你们打算怎么对比呢, 你们这一行人里又没有牧师。”
楚歌：“………………”
他压根就忘了这一茬儿！
“而且吧……”系统说, “……就算真的有用，能够把那些弩箭里的圣水煮出来一点儿，你们加了这么大一锅水，也没有什么用处啊？！”
楚歌觉得非常之糟心，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 系统不仅不帮忙，还老是从语言上打击他。
可是不这么做能够怎么办呢？
这已经是他能够找到的唯一的办法，已经是眼下唯一的希望。
墨菲先前还在不住的呻|吟、嘶嚎, 然而这个时候，却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
楚歌回过了头去，就看到那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住了下唇，牙齿深深的楔入了血肉里，流出来了颜色诡异的鲜血。
紫黑色的血液浮在青青白白的嘴唇上，使得他看上去浑然不似个活人。
水已经烧开了许久了，耳边听到的是咕嘟咕嘟的响动，当视线投向那两口银锅时，都可以看到袅袅的白雾升起。
博努奇取出了银色的碗装容器，从两个银锅里各自盛了一碗，端到了楚歌的面前。
“殿下，我们已经按照您所吩咐的做了，只是这个水……不知道能否起到效果。”
两个银碗都被放到了桌上。
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同，而当倾身看过去时，那其中盛着的液体，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是两碗清澈的水，一望见底，不含有丝毫的杂质。
可说实在的，与他们行囊中平时从小溪里补充的溪水也没有什么不同。
格伦夏尔看着他。
楚歌伸出了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两只银碗的边沿。
都是因为那其中盛着的液体，烧的飞烫。
他接触到这两只银碗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也没有文字出现，昭示着这两只银碗实际上再普通不过。
但是楚歌不死心，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热气腾腾的水面。
“……殿下！”
“……您小心！”
博努奇和格伦夏尔当即惊呼出声，不一样的词汇，但是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意思！
然而这个时候，楚歌已经飞快的将手缩回。
“我刚才碰到的是那一碗？”他问系统。
“煮了你从骑士那儿要来的弩箭的那一碗水。”
手指尖还残存着接触沸水的触感，像是被灼烧了一样，飞烫。
但是那一下的冒险并非全无收获，楚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名称】效果微弱的圣水
【类型】三无圣光产物
【用途】随意
【使用条件】随意
【备注】教堂乱七八糟的产品，某人异想天开的产物。啊哈，这是一碗效果微弱的圣水，或许能够发挥出正常水平的十分之一……谁知道呢？毕竟，生产环节是这样的随心所欲和凌乱糟糕。三无产品，如有问题，概不负责。当然，如果使用后发现有问题，十分欢迎您去找生产者的麻烦。
楚歌：“………………”
那个某人是谁、生产者是谁、建议他去找麻烦的是谁？
这世界疯了！
楚歌不太想要管这碗“效果微弱的圣水”，于是他打算去试一试旁边的、经由教堂内原有器皿煮出来的那一碗。
故技重施，蜻蜓点水般擦过，随即将手指收了回来。
格伦夏尔与博努奇只看到小公主的手指都被烫红了，一脸凝重，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殊不知此刻看上去十分凝重的楚歌，脑海里已经开始了疯狂的嚎叫：“统子！这世界有毒吧！”
不管是教堂、骑士、还是王室……脑壳通通都有包的吧！
另一碗水的结果也出来了。
就像他期待的那样，脑海间也浮现出了一段文字，只是那段字……
【名称】效果非常微弱的圣水
【类型】三无圣光产物
【用途】随心所欲
【使用条件】随心所欲
【备注】啊哈！这是一碗效果微弱的令人发指的圣水，能够发挥出的功效或许只有正常圣水的百分之一……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同样是放在银锅里煮，为什么只有百分之一呢？你心里一定有这样的问题，那么答案……我怎么知道呢，呵呵！
这两只银碗，简直都十分有毒，一碗是“效果微弱的圣水”，一碗是“效果非常微弱的圣水”，就是傻子也知道应该选择哪一个。
最后楚歌端起了由弩箭熬煮出来的那一碗水，在教堂内找来了干净的镊子与纱布。
当他坐回到那个孩子身边时，格伦夏尔忽然开口道：“殿下，我来吧。”
楚歌说：“不用了，你也受了伤。”
格伦夏尔道：“不碍事，殿下。”
他的目光微微一转，却是落到了博努奇身上。
博努奇本来跟个柱子一样在旁边站着的，突然被他这眼光一扫，登时间就是一个激灵，陡然间脑壳子反应过来，连忙道：“殿下，我来吧，他的伤很重，您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过？”楚歌反问道。
博努奇顿时语塞，他的确只是想当然说出来的。
格伦夏尔道：“殿下学过包扎？”
楚歌没有抬头，他已经坐到了那个孩子身边，拿起了剪刀与镊子：“……你真的当我什么都不会么？”
没有任何消息告诉他，阿佳妮索恩会不会急救、给人进行简单的包扎。
但是楚歌会，他曾经在战地里当过医生，对于这一套流程，再熟悉不过。
他其实是有一些犹豫的，因为着这个技能阿佳妮索恩不一定掌握，他用出来说不定会被人记着、然后识破身份。
可是那个孩子……
他一度被骑士们抛弃、一度被格伦夏尔将长剑架在脖子上，他险些死在了他们的手中，并不愿意再和骑士们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殿下……”博努奇还要劝说他，“这种事情，是我们的职责，不需要您亲自动手。”
楚歌叹了一口气，终于抬起了头：“……你还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博努奇呆愣不解。
楚歌轻声道：“他在害怕，他害怕你们。”
“我们有什么好害怕的，又不是那些可怕的魔族，我们是……”
话音戛然而止。
当他反驳的时候，不久前的画面就出现在了眼前，直接就解释了小公主温声细语的那句话。
两个人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孩子，就看到他的嘴唇咬的死死地，几乎将整个下嘴皮都咬烂。
他心中还是恐惧着的。
一个念头从心中升起。
而思及他这个表现的缘由，两人都只有一声苦笑。
时光不能倒转，格伦夏尔的长剑已经架过了那个小孩的脖子，在他的心里或许没有什么骑士的概念，只有单纯的好与坏，显然，这群对他态度粗暴的骑士，就是恶人。
无怪乎那个孩子不愿意面对他们。
恐怕也只有小公主，能把他哄得过来。
楚歌撕下了一大块纱布，浸泡圣水后折叠了，捏在掌心。
他的手指擦过了孩子青白的嘴唇，强行将孩子的牙关撬开，尔后，将雪白的纱布垫了上去。
牙齿磕碰到了他的手上，孩子没有收住力气，一下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楚歌倒吸了一口冷气，将手指从孩子的口里撤了出来。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那孩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闪现出了几分慌乱与惶急，怀着深深的渴求。
那眼神中不见着半分的怯懦，却又有一分化不开的害怕与恐惧，因着咬着了他的手，是害怕楚歌下一刻就会转身而去。
小公主呀，被所有的人捧在掌心里，一粒豌豆都可以硌伤她娇嫩的皮肤，这样一口深深的咬下去，一定很疼、很疼的吧！
那个孩子想要说话，却被纱布给堵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徒劳无意义的模糊音节，不像是翼生恶魔，却越发的嘶哑吊诡。
楚歌叹了口气，伸手安抚一样的摸了摸他的发顶：“……疼的话，就咬在纱布上啊，不要咬住自己的舌头了。”
血液为黏合剂，皮肉已经和破碎的衣物黏合在了一起，那仿佛已经融为了一体，想要下剪刀，都十分的困难。
无从下手。
楚歌用手轻轻地拈住了细瘦胳膊上的袖子，终于寻找到一个角度，将细剪子对准。
“咔嚓”声响起。
脏污的衣料从血肉上被扯下来，带起了一片新鲜的血肉。
楚歌让自己狠下心，可当他看到那孩子眼睛的一刹那，心中一颤，再也狠不下心。
眼睛里有着些微的雾气，隐约朦胧，而在那雾气之后，却是彻头彻底的信任，满满都快要溢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起了陆之南。
也是这样的年纪。
怯生生的，软乎乎的，扒在巷子口，犹犹豫豫等待着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