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爸爸是从公司被自己老父亲叫回来的, 一般他爹只会嫌他干活儿不够认真, 哪里会在工作时间因为私事打扰他?所以一路回到家都是一头雾水的。
但当他在书房看到长子抱着幼子的时候就乐了, 随即而来的又是说不出的感动。
老爷子咬死了不愿意见幼子, 他回回劝说也没办法,倒不是要给幼子挣点什么好处, 他手里的东西分给两个孩子, 也尽够小的一辈子生活无忧了。
只是吧, 自己的亲人总还是得见一见的, 谁知道老头子就这么固执。
这会儿看到长子一声不吭的办到了他一直想办的事, 不禁在心里感叹果然还是血浓于水, 倒是让他更深觉那次阿喻姐姐说的话有道理。
孩子的事大人掺和干嘛?这不挺好吗?
可刚准备说话,就听他长子轻声细语的扔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爸, 阿则以后我就抱回来养了, 先跟您说一下。”
白爸爸表情一僵, 以为长子虽然对弟弟好, 但已经容不下阿则他妈妈了,富贵人家其实干这套的很多, 但阿则他妈妈又不是——
白翊忙道:“别, 阿喻!爸知道你心气高,可你把阿则抱回来了, 让他妈妈怎么办?咱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啊。”
到这会儿他还以为长子在说气话呢, 因为沉迷于平静假象的他看来,今天依旧是平静无波的一天,这一切根本就没由来。
白言喻嗤笑了一声:“他妈妈怎么办?爸, 这家伙可不是我在她手里硬抢的,是她不要了扔给别人,我只是去捡回来而已。”
“阿喻你要说话就明说。”白爸爸有点牙疼:“上次游乐场的事才过啊?爸爸也偏你这边什么都不追究了,当时不挑明但谁都知道怎么回事,这次还来?”
白言喻却没有回答他爸,而是接着又丢了个惊雷似的决定出来:“爸,你卸任吧。”
在他爸茫然不可置信的表情中,白言喻接着道:“以后工作由我来做,你去过你一直向往的日子吧?我相信现在爷爷也不会再阻止你了。”
“毕竟,您都装睡到这份上了,谁都不会有耐心试图把您叫醒了。”
白爸爸脸色一僵,他以为自己总算明白了父亲和儿子叫他回来怎么回事,原来是清算总账来了。
可他就不明白,不说他自己都再三保证,即便他们母子真的有野心如何?凭她那一无所有的处境,想什么念头也是做梦而已。
可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因为他儿子对他道:“爸,你知道付家吗?”
“那个付家?”显然还是有所耳闻的。
白言喻点点头:“今天付家被我,伦敦警方,还有国内追出来的人联合铲掉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爸爸一听就急了:“没事你去戳道上的人干嘛?你知道里面的规矩吗?即使付家被你铲掉了又怎么样?无端捞过界你知道今后会被多少人盯上?”
“祸首当然不会在我。”白言喻笑了笑:“无端捞过界的是他们,我只是以牙还牙而已。”
“那么爸爸,你知道他们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对我们白家出手吗?”说着脸上竟露出不加掩饰的嘲讽,仿佛对父亲失职的不满在这一刻全都倾泻出来。
“我们白家,可是数十年前就在这边落户,又和贵族之家强强联手,财势人脉无一不在顶级的白家。为什么他区区一个大部分产业只能隐匿暗处的家族就敢对我们出手?”
白爸爸冷汗都出来了,他不是傻瓜,招惹宵小,那必定是出现了严重的可趁之机而已。
其中最不稳定的因素在哪里,那还用说?
接着就看到他儿子扔了一份文件过来:“爸,看看吧!虽然人有多面,但我还是想让你看看,你眼中的人和我眼中的,区别有多大。”
说完就抱着小崽子离开了书房,相信爷爷最后会做出让人满意的决定的,最后的最后,也得给亲爹留点面子。
他知道真相后作何表现,那就不是当儿子的适合看到的了,虽然他在儿子面前已经没有任何靠谱可言了。
但意外的,回到客厅后,其余人都在,却唯独不见了他姐姐。
白言喻用眼神询问,就见佑希耸耸肩道:“刚接了她爸的电话,出去了。”
然后又一副话未尽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言喻和他撕惯了,反倒见不得他这副不敢不脆的作态,不耐道:“又怎么了?”
还是辰希轻声道:“听说,那女人中弹身亡了。”
白言喻脸色一变,然后低头看了看怀里已经睡着的小小人,神思复杂的同时又有些心有余悸,如果不是他姐反应快不计代价的先把他捞出来,这会儿他又在哪里?
那个女人的生死他一点都不在乎,哪怕就是死在他面前,他都能面不改色的从她尸体上踏过去。
可这小子呢?他醒来之后将面临的又是什么?
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生硬又沉默,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大家也从一开始的兴奋变成了现在的兴致缺缺。
白言喻准备把弟弟抱回房间让他先睡一觉,就看到他爸匆忙的从书房那边的方向跑出来。
一副惊骇伤感的样子,白言喻猜他是接到警方那边的电话了,毕竟收敛尸体之后,有名有姓的自然要联系相关人士。
而另一边,江伽却堪堪找到了她爸。
当时挂掉电话之后,有那么几分钟她陷入了一种无尽的焦虑里,随之而来的就是嫉妒迫切的想要见到她爸爸的心情。
她忙回拨了她爸的电话,没想到一贯喜欢推脱的他这次却爽快的答应了见她。
江伽不知道他在这次行动中干的是哪一环的工作,给出的地址却不在任何一个现场的附近。
一路上被冷风一吹,江伽也把种种异常的地方捋顺了过来。
因此江执见到女儿,冲她张开怀抱的时候,得到的回应却是女儿异常肯定的问话:“你就是为了让我过来?”
江执脸上毫不显意外,见女儿站在那里,便自己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
颇有些得意道:“我就知道你能想明白,不愧是我闺女。”
江伽一瞬间就火了,抬手就下死力的往他身上捶:“你还得意,得意!闺女是用来被耍着玩的是吧?”
“我就说你要给阿喻警醒的话两人赛马的时候不是更方便?还特地选马棚那边到处都是遮掩容易被偷听的地方,敢情就是说给我听的。”
“就你能耐是吧?所以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江执抓住女儿的手,嘴上嘶嘶的:“还真疼,你这力气可比你姑姑还厉害。”
见女儿更炸了,江执只好道:“行行,我说。其实这一点上你也不能怨爸爸啊,难不成知道爸爸打什么主意你就不来了?”
江执看着他女儿,肯定道:“不,你还是回来的,你不可能眼看着你弟弟一个人回来面对这局面。”
“但爸爸还是要跟你说我自己的出来的结论。”
江伽抬头,看着她爸,就见他嘴唇轻启,然后一字一句不容置疑道:“你不是想追着爸爸的脚步吗?之前一直没给你严肃的答复。”
“但从这次的事,我确定了。伽伽,你根本不适合这条路。”
江伽表情一怔,茫然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爸。
江执却温柔的笑了笑,摸着女儿的脑袋:“不可否认,你的表现虽然稚嫩,无用的安排也多,但比起的你的年龄和毫无受训经验的背景来说,已经算是做得很不错了。”
“但有一点,却是致命的缺陷——你对弱者的同情心太重了。”
随即江伽就看见她爸露出一个她闻所未闻,陌生得让他起鸡皮疙瘩的冷酷笑容:“谁告诉过你爸爸做的事全都是正义的?”
见女儿张了张嘴,江执嗤笑道:“哦,我知道,就立场和最终结果来看的话,或许是这样的。”
“那个故事听说过吧?两条铁轨分别有小孩子在上面玩,一条铁轨人多但却是供火车行驶的完好铁轨,一条只有一个人却是废弃铁轨。”
“如果你是掌控变轨操作杆的那个人,你会选人多的那边还是无辜的那边?”
“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还不忘面面俱到,优先保证小孩子安全的你,还有无关紧要的人死亡都动摇的你——别否认,爸爸看得出来。”
“伽伽,你做得到吗?一次又一次的做出操作铁轨的决定,或者干脆就做那辆碾压过去的火车。”
江伽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爸,眼神看起来有点无措可怜。
她以为自己并不是想当然的人,并且对自己的天真和阅历有这深刻的自觉。
可她最后还是发现正是这样才显得她更天真了,她根本就没有深思过这里面的残酷。
她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如果无辜的人,甚至本该受到保护的人呢?
如果为了贯彻最终结果的正确,通往的途径却必要肮脏且不择手段的时候,她能坚持到最后吗?
江执见女儿那小表情都快哭了,忙手忙脚乱的哄道:“乖女,你看你光是像爸爸,也像你姑姑啊,她心眼好,打小就这样,所以听她的话,别学爸爸,啊!”
江伽这会儿既有些无地自容,又特别恼羞成怒,她一把推开她爸,狼狈的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去救小阿则了?难道你在我身上动了手脚?我不信你这边的人手有这么多。”
江执也不瞒她:“这倒没有,只是稍微调查一下你们的安排计划,就知道你们对那孩子是什么倾向了,也好推测。你们行动那会儿百米开外的大楼那边还有狙击手待命呢。”
江伽心里一甜,又恼恨自己永远都这么好哄。
最后为了稍微找回点场子,非要她爸跟她回去过年,这对江执来说就跟把他从蜗牛壳里往外拉一样。
好说歹说又被女儿冷言奚落了好久才放了人,看来这次是真把女儿惹怒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眼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了,以前若只是小孩子漫无目的的憧憬和对大人的崇拜,这个时机可就是能够付诸行动的时候了,他女儿的行动力他是半点不敢小看的。
要真让她入了这行,不说自己睡觉都得提心吊胆,他妹妹第一个就不会饶了他。
做父母的双重标准到江执这里也不意外,被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江伽回到白家的时候家里的气氛已经很沉重了。
白爸爸已经从警局回来,整个人仿佛都苍老了几分。
他前脚才被长子给的情报惊出晴天霹雳,后脚就收到情人死亡的消息。
这里面种种背叛欺瞒和野心描绘出来让人胆寒,但同时人死为大,一切的虚伪和盘算又仿佛随着她的死亡被折了大半。
在白爸爸的印象里,她还是那个和自己相爱至深的人,理智和情感互相拉锯交锋,总之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
大伙儿暂时还不敢告诉小阿则真相,只告诉他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把他交给哥哥带一段时间。
小阿则最近正对家里的气氛感到不安,闻言可以跟哥哥在一起倒是高兴极了,只是能维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过后江伽他们没打算多待,毕竟人家家里有人愁云惨淡的,并且眼看春节也就到了。
白言喻倒是想挽留,但他自己也是完全抽不开身了。
后面的事还是下学期的时候江伽才知道的,说是白爸爸伤感愧疚过渡,心灰意冷的卸下职务满世界旅游去了。
阿喻虽说得到了他想要的,但毕竟还有学业,年龄也在这儿,所以还是的白爷爷捎带一把,然后从此逐渐将事交割到他手上。
江伽亲妈倒是没什么,要说起来她也不是真的对白爸爸还剩多少感情,危机感一消,整个人又精神了起来,该吃吃该喝喝该享受人生的尽情享受。
江伽不禁感叹她妈这好命,经过这次的事,她亲妈倒是心大的对她热乎了起来,临走时送了她不少贵重的东西。
江伽不怎么想要,却被阿喻劝着收下了,按他的意思,妈妈的一切以后都该是她姐的。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的是结果小阿则真的除了他哥没人管了是吧?
就连亲爹都撒手浪迹天涯了,估计也是看他跟着哥哥也靠谱,干脆耍赖了。
江伽听到的时候只觉得牙疼,要说白叔叔也不是个坏人,真要说起来性格也不错,大方能包容。可每次干的这是什么事?
经过十几个小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家。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但当时老爷子追着他们打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
几兄弟琢磨着还是得买点礼物讨好讨好,所以回来之后没先回家,而是掉了个头去了一家圈子内比较有名的店里。
这家店本来就是个有名的收藏家旗下的,里面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当然也大都价值不菲,时不时的还真能在这里淘到别具一格的好东西。
啧!提到收藏就就想起她爸在那边的一个假身份,江伽顿时又一肚子火。
她兴趣缺缺,另外几兄弟倒是收获不错。
不过再怎么准备完全,车子开上山的时候还是惴惴的。
尤其是是佑希和延希,两人是又喜欢挑事又怕挨收拾,结果就天不遂人愿。
也不知道老陆哪里收到的消息,几人一下车,就看见他绷着一张脸站在大门口等着了。
见孩子连串的从车上下来,冷冷道:“这还知道回来呢?我当你们准备待在英国把这年过来才舍得动身呢。”
几兄弟讪讪的,还是延希机灵:“哪儿能啊爸,咱不是特意去把伽伽姐带回来过年吗?您不知道白家有多热情,非留她在那边过年,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好歹也是一家人的第一个春节是吧?”
这是二话不说就把挡箭牌用上了,果然老陆一听忙对江伽道:“你这孩子也是,不声不响的就走了,知道你妈多担心不?”
江伽是从来不怕她陆叔叔的,只有些讪讪道:“这不事出突然嘛,您也知道说了我妈哪能让我去?”
“对了,叔,我妈没在生气了吧?”
“你说呢?别说叔不疼你,上回帮你说话可是被你妈追着撵了一路,是真撑不住了。”他苦哈哈道:“要说别的事,叔还能帮你劝劝,这次你自己去哄你妈啊。”
江伽其实根本不觉得自己这会儿还该被修理的,之前偷偷跑了这事虽然是她做得不对,但也不想想整件事她爸搞出来是为了什么。
结果被一路耍过去团团转的,到现在还留着不小的心里阴影呢,想起来都无地自容。
联想到上次被她妈抢过去的那个电话,她就觉得这两兄妹根本就是联起手来欺负小孩儿。
在没见到她妈之前,江伽心里是这样梗着脖子想的。
老陆一提到被追着撵的事就想起来当时这四个小子在旁边看热闹不说,还跟他们阿姨煽风点火的事。
顿时这么久已经平息下去的火气又蹭蹭上来了。
他指着四个儿子道:“得了,先什么也别说,你们几个先跟我来书房一趟。眼看要过年了,今年的账就先算算,别等到翻年。”
佑希闻言一下子就窜江伽身后了,戳着她催促道:“你,快帮我们说话啊。在英国的时候我是怎么挺你的?你也得挺我。”
江伽见他这没出息样就想笑:“过了啊,你看看他们,谁跟你这么似的怕死?”
话才说完就看到陆见希默默走了过来,挤在弟弟旁边:“我这次,也拜托了。”
然后接着是辰希:“伽伽,血浓于水啊,这个时候捞哥哥们一把。”
延希:“伽伽姐,我怕疼~”
最后那个字说得是千回百转,余音绕梁,江伽浑身一抖,然后莫名其妙的顿时豪气云天——
她拍胸脯保证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我叔动你们的,大不了动手的时候我挡在前面。”
话音刚落,脑壳上就挨了一巴掌,她不可置信的回头,还在心道她陆叔暴躁得连她都照扇不误了?
就悚然的发现她妈站在自己面前,打了还不算,紧接着一把揪住她的耳朵:“你好有心思操心别人呐?给我进来。”
四兄弟眼睁睁的看着挡箭牌被揪着耳朵拉走了,他们又重新暴露在了亲爹视线之下,每个人此时心里就只有一句话——
“吾命休矣!”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全数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