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常理, 女人是不会说出这么没脑子的话的。
离间之道当是润物细无声, 没头没脑的成天说人坏话只会招人厌烦, 更何况白翊不是精明多疑的人。
这种人看着好哄, 但实际上人漫不经心之下只有自己固执己见的一方面,就比如他认定自己长子宽厚优秀, 那轻易就别想改变这个印象。
平时旁敲侧击的上点眼药, 他也是一笑而过, 并不会因为和情人柔情蜜意就昏了脑子,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立场坚定的人了。
但这时候女人却顾不得这么多, 被耍了之后怨怼失去冷静倒是其次, 关键是那个电话她已经拨通了。
人马也行动了起来,她不确定白言喻的动机是什么。如果只是单纯威胁或者怀揣恶意还好, 怕就怕就是为了引着她走出今天这一步臭棋。
因此女人不能让这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去, 让白言喻好腾出手来梳理接下来的事。
她得把事情闹开来, 即便这里是白家宅邸, 自己会惹人不喜,即便随和大方的形象会坍塌。
白翊闻言不可置信的回过头, 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熟悉的人一样, 这种尖刻又小人之心的话怎么会从自己情人嘴里跑出来?
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你在说什么?阿则走丢了难道谁会高兴不成?阿喻可是他亲哥哥。”
才想说看在你关心则乱急昏头的份上,刚刚那话可以当没听见, 心里想着果然平时看着还好, 遇到大事就显出真正魄力来了。
就不知道和他哥哥疏远了对阿则有什么好处,他们做父母的总不能看着孩子一辈子,总还得兄弟相互扶持才对, 这种让人寒心的话是能随便说的?
可却没料到平时性格恬淡的情人此刻却是一根筋的胡搅蛮缠。
女人听了他的话,质问道:“如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喜欢做坏人?你相信你儿子,但也想想这里面有多少可疑的地方行不行?”
“当时阿则只离我不到十米呢,他不会乱跑的,白少爷带走他的时候能看不到我吗?不声不响就把孩子带走了。”
“还有游乐场那监控器,可就巧了就在那段时间坏了那几块,要不你把白少爷的人找来问问?怎么就这么巧?”
白爸爸闻言也说不出她的怀疑不合理这样的话,他是亲自到那边看了监控的,确实当时母子俩离得不远,突然就被冲散,突然就涌出这么多小孩子对着她调皮,又前后脚的监控器出故障。
一环接一环的,说是巧合都牵强,在没找到人之前,即使在外行的人看了都会觉得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
但白爸爸却也不愿意就这么武断的怀疑长子,阿喻的个性他清楚,那是有自己的骄傲的,没道理开这么不痛不痒膈应人的玩笑。
正要替问问长子是怎么碰到弟弟的,就听那边传来一声嗤笑。
是阿喻他姐姐,那声音里慢慢的不屑嘲讽。
“就是这么巧!”她偏过头,直视着门口的两个大人,不说心虚闪避,反倒里面全是咄咄逼人。
“我和阿喻今天带着我家这四个去游乐场玩,巧了就碰到了小阿则一个人坐在那里,那做姐姐哥哥的自然就把人带走了。”
“至于您,难不成您是什么存在感高人一等的绝代佳人吗?为什么我们有义务看到你?恕我直言您刚刚那话我听着真觉得刺耳呢,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家之前是开小餐馆做服务行业的。”
“小本经营也没什么了不起,可就是有些客人自命不凡,进来后稍有滞后就觉得被怠慢了,和您刚刚那副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得注意到你的傲慢是一样的呢。”
“怎么?这是把白家当做随时等您大家光临的小餐馆,把阿喻当成跑堂的呼来喝去了?”
如果刚刚情人那话是小人之心的话,那阿喻姐姐这话就真的是实打实的尖酸刻薄了。
但此言一出,却是让白爸爸老脸都一红,眼神也开始闪烁。确实他还想问问长子前因后果,他自认为自己没有无端怀疑,并不算让长子难堪。
可是却差点忘了,即便在他眼里情人和幼子该得到尊重,可遵循家里的规则,别说情人这样尖刻的质问,实际上她是连在长子面前开口的资格都没有的。
也怪不得阿喻他姐姐心疼弟弟为他出气,男孩子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可那孩子显然不会顾忌这些。
眼看白爸爸脸色为难,了解他的女人一看就知道这人又打着和稀泥把事情压下去的打算。
她绝不能让他这么做,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徒惹笑话的同时什么都阻止不了。
女人冷笑一声:“我是不敢在各位少爷小姐面前现脸,可即便我在低贱,那也是个人吧?您当看不见我也就罢了,那监控又是怎么回事呢?”
江伽闻言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非要胡搅蛮缠是吧?我还不知道我家阿喻还有对人家游乐场监控设备负责的义务。”
“没有这个义务,那带走孩子给人报个平安这总是常识了吧?”
江伽奇怪道:“嗯?阿喻有你的电话?他的通讯录难道什么人都照单全收吗?这不至于吧?”
女人被这小丫头肆无忌惮的羞辱得脸色青红,可又没人为她出头。
这场面其实很难看了,可白爸爸能说话吗?他倒是可以在自己的孩子过了的情况下稍加喝止,可阿喻姐姐是什么人?
不说他妻子的女儿本就不是他的立场方便管束的,人家现在还是陆家的闺女,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小丫头,再说就冲着她一切出发点都是维护自己弟弟这一条。
他一旦掺和进去那就是无端惹长子寒心了。
可江伽却仍然不见适可而止,说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白叔叔,论理白家的事也轮不到我指手画脚。本来我高高兴兴的来自己弟弟家玩,又不是跑人家里做搅家精的。”
“可我弟弟从小在您白家体面的长大,您做父亲的什么时候让他受过这种委屈?他生平头一次遇到这种事面皮薄不会说话,我这个乡下长大的可不会有这么多讲究。”
“白叔叔,兄弟姐妹之间的,大家亲亲热热的不好吗?血浓于水,我相信只要顺其自然,人心都是肉长的,阿喻和小阿则又这么像,他俩可是以后一辈子都会相互扶持的兄弟。”
“小孩子心里干净,谁对他好他自己是知道的,您真的要让这份感情被大人之间刻意解读,无尽掺和吗?”
这话虽然相当于明晃晃打白翊的脸,嘲讽他让自己长子在自己家受自己带来的委屈,可后面的话却实在戳到了他心坎上。
他不就是一直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的?不然为什么顶着爹妈的不高兴经常带着幼子去见长子?
看着阿则乖乖坐他哥哥腿上,满脸欢喜的样子,白翊一下子觉得今天这事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走过去,一把将小儿子抱起来,不轻不重的揍了两下他的小屁股:“臭小子,没把你爸急死。”
然后又问道:“和哥哥在一起开心吗?”
女人正要示意孩子在他爸面前哭,白翊对长子心软是没错,但幼子也不是捡来的,白言喻那小子会做表面功夫,可她怎么会不知道他一贯对阿则不耐烦,又目下无尘,怎么会有那耐心好好哄?
结果她儿子连看都没往她这边看一眼,被他爸一问,还扭着小身子想回到哥哥怀里:“开心,爸你放我下来,我要哥哥抱。”
白爸爸哈哈一笑:“好,开心就好,以后多让哥哥陪你玩。”
小阿则眼睛都亮了,而白言喻却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又不能拒绝,毕竟都已经作态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真的是过河拆桥了,毕竟诓了小孩子摆了他/妈一道。
女人差点没被气个半死,她一直知道自己孩子有些分不清亲疏,给他安排的玩伴他一个不理,一见到白言喻倒是那股热乎劲全然没有平日里不喜亲近人的德行。
她也给他耳提面命过很多次了,甚至还动过几次手,这才不成天在她面前哥哥长哥哥短了。
她以为小孩子这点不合时宜的感情倾向已经被她纠正过来了,谁知道——
可这还不是重要的,孩子可以接下来慢慢收拾慢慢矫正,但今天这事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了。
她了解白翊,他不是没有疑虑,但那丫头说服了他,他宁可和稀泥也不愿意让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变得难看。
呵!这人的一切打算都是建立在她儿子需要仰白言喻鼻息的前提上的,可她根本就不稀罕。
最后小阿则被抱走的时候,还对自己哥哥依依不舍,被他妈脸色难看的拽走了。
江伽脸色也不好看,这根本没什么好得意的,只是事态越白热化,这对现在还能亲近的坐在一起的兄弟,以后该何去何从?
但留给他们惆怅的时间也不多,因为很快老徐他们就传来消息了。
女人联系人所耗的时间不长,但江伽他们特有此计张着网等着她呢,哪里不手到擒来之理。
像这种重大意外肯定不会联系给外围的虾兵蟹将,至少得是在这场策划中有一定话语权的人。
结果巧了,收获比他们想的还要丰富。
不但一举从数个有嫌疑的组织中圈出了正确的那一个,连对方怎么勾搭成奸,以及建立初步信任都迎刃而解。
原来盯上他们的就是这里最大的华/人/堂/口付家的人,听说最近由于局势问题,很多组织局势有点紧张,付家当然也在内。
而这边富豪贵族这么多,唯独就挑上了白家,不是因为白家好应付,而是因为女人大学期间和被送回国念书的付家老爷子的私生子有过首尾。
因为私生子并没有得到父姓,在组织内外也声名不显,以至于老徐他们以前查女人履历的时候竟然没圈出这条人际关系。
只以为是对方丰富的感情史中平平无奇的一条而已。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偶然重逢,一个想通过巨大的贡献爬到家族的决策层,另一个人正苦于子嗣在手,却半点便宜占不到。两人一拍即合,细细计划之下,整个阴谋轮廓也就成型了。
“我就说,好歹也是敢谋我白家的对手,行事小心是真的,却也透着一股捉襟见肘之感。”白言喻嗤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付家的老爷子呢,我不信他不知道,前年倒是偶然见过一面,还没到眼瞎的地步呢。”
“付家那位并没对此表过态。”老徐回答道。
“想成事坐收好处,没成事就把区区一个私生子推出来?”白言喻狞笑一声:“我一个没成年的小孩子都不会想这种便宜好事,他老爷子倒是美得很。”
“帮我联系一下威尔逊议员,就说他对维系社会治安和打击犯罪的各项提案让我们普通市民安全感倍增,关于竞选的资金——”
白言喻还没说完的未尽之意老徐是懂的,领了差就马不停蹄的就去办事了。
听完全过程的江伽问她弟弟:“虽然国家机器的碾压对方少不得被扒层皮,但咱们的目的可不抽他们一巴掌然后让他们龟缩起来休养生息。”
谁知道那个道上的人会不会跟让他们吃过亏的死磕上,这种危险的不定因素江伽还是觉得要出手就得彻底拍死才行。
白言喻摇摇头:“就是给他们脚上添一把火才这样做的,放心吧,这个时期,他们本就摇摇欲坠,正是墙倒众人推的好时候。”
这也是,如果不是被逼到末路,对方也不会这么缺乏斟酌的啃上白家这等庞然大物。
姐弟俩说话并没有避着人,四个希也听了个正着。
虽说师出有名吧,可为什么这两姐弟的对话听起来反倒他们才像反派一样?
不过几人对此的态度又各有不同。
辰希和延希是对这些事既不感兴趣又不擅长,本是跟过来找乐子,没想到乐子没找着,反倒陷入这么奇怪的气氛。
他们也有自知之明,一个风花雪月的艺术家,一个宅到地老天荒的调皮鬼,是没有任何擅长的专业和这件事对口的,也帮不上忙,反倒在这里碍手碍脚。
而佑希是被江伽亲自邀请过来,自然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和他们是搞事一伙儿的,虽然现在还没他出头的机会,但他坚信他家丫头绝对不会浪费他的才华的。
走在最后的陆见希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既没有像佑希一样兴奋,也不像辰希他们自觉不添乱的表示明天自己脱队去玩。
沉默不语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餐的时候白爸爸没有回来,虽然被江伽揭了层面皮,但幼子那里还是得多陪陪。
白爷爷见那缺心眼的不在,也正方便说话。
便对白言喻道:“阿喻,你才回来一两天,进进出出手笔确实有点频繁,爷爷也不多过问。”
“那孩子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就让人把他们送远。这些事不值当你动手的。”
江伽一惊,他们拐走孩子这事,也就仗着势大在女人面前强词夺理,仗着白爸爸的一片痴心妄想,让他不得不和稀泥而已。要说让人相信他们不是故意的,鬼都不信。
可她没料到白爷爷会就这么说出来,这好歹也是她捅的篓子,但又不好插嘴,一时间脸上讪讪的。
但白言喻却是了解自己爷爷的,他闻言眉毛都不抬,就像他爷爷在问他天气怎么样一般,而不是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弟弟去留的选项。
他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用,爷爷,我知道怎么做。”
白爷爷怎么样都是尊重孙子的决定的,在听到问题后就满眼期待盼着白言喻给出答案的陶瑜倒是难掩失望。
她就不明白自己儿子是怎么想的,明知道那些人包藏祸心,可就是一次次不把她的警示放在心里,说两句就不乐意听了,让人焦躁得要死。
然后就想到之前佣人告诉她的,自己女儿把那女人的脸撕地上踩几脚再赶走的事,觉得果然还是女儿能理解她心中所想。
当年看她是个霸道的,喜欢欺负弟弟,但现在看来,碰到外人的时候,还是知道护着弟弟的,一时间心中一柔,不断给江伽夹菜。
江伽整顿晚饭差点被她亲妈的热情给肉麻死,吃完了硬生生觉得胃疼。
等散场过后,陆见希回到自己房间,想了想,拨出了一个电话,跟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得到确认后,方才挂断电话起身出了门。
他没有走远,来到的地方赫然就是江伽的门口。
敲门听到里面请进的回应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时候江伽已经洗漱完换上睡衣了,正缩在被窝里面前堆了好些花花绿绿的地图和户型图,陆见希一眼就看出是这栋宅邸的布局和伦敦的地图。
再看着上面用红色的标注的叉或者画出的路线,活像劫匪抢/银/行之前在做准备工作一样。
江伽抬头,用眼神示意他有什么事。
陆见希也不含糊,直接道:“明天有个酒会,你陪我去参加。”
江伽白了他一眼,赶人似的挥了挥手:“去去去,没看见这边正忙的吗?”
陆见希还没被人这么嫌弃的轰过,深吸口气表示自己不计较。
然后接着道:“之前送你商场那天——”
江伽才听他开了个头就炸毛了:“都说了那不是我的,我半年前的目标还只是赚了钱给我妈在那边买间店铺,别二话不说的就想噎死我。”
陆见希手忙脚乱安抚她:“冷静点,不是跟你说这个事。”
“上次的起因经过我已经知道了,虽然品牌自行定制寄存的高端商品商场一般无权过问,但走的运输通道是保险级别最高的这种事还是不用特意调查的”
“应你爸爸所托帮你设计礼物的那位大师如今正定居英国,而我正巧留学期间认识了一个交际圈有些独特的朋友。”
“本来只是顺手一试而已,可没想到——”
陆见希似笑非笑的看着江伽,在她渐渐有些急促的眼神中道:“没想到他可比我们想的还要招摇得多。”
接着就对江伽伸出手:“那么,现在还要和我一起参加酒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刺激的场合怎么能没有粑粑出场呢。
江执:不是,出场费不要也可以,能不能让我先宰了那个拿我讨好我闺女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