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 正好是皇子到后宫请安的日子。
因着齐覃终于说服了太后, 让太后在宫中礼佛,顺便安度晚年。所以, 如今皇子请安,要先到天后宫里去。
也就是说, 齐晟得起得更早了。
若在往日里, 齐晟就算嘴上不说, 心里也是要抱怨一下的。
毕竟,对长辈尊敬不尊敬,哪里是这些虚拟的形式能够左右的?
只不过是这个时代的规则如此, 众人便不得不行罢了。
但是今天早上, 齐晟却是兴奋得很。甚至不用派金莺特意喊他, 约莫到了时辰, 他就自己醒了。
“张起麟。”
“诶,奴婢在。”
他揉着眼睛喊了一声, 张起麟就应着声进来了。
“主子这会儿就要起?”张起麟躬身询问, “还能再睡一刻钟呢。”
齐晟摇了摇头,“不了,这就起。”
“那奴婢就掌灯了。”他说着,就把灯罩移开,把蜡烛剔亮。然后,又依次把昨天晚上灭了的那几盏灯都点亮。
屋里的灯一亮,外面伺候的人也不用吩咐,该打水的就去打水了, 该传膳的就去传膳了。
等齐晟在张起麟的服饰下穿戴好了常服,热水也打进来了,膳食也端上来了。
他净了手和脸,一边用膳,一边吩咐王进宝:“昨天带回来的锦缎,把颜色深的那几匹收拾出来,待会儿给皇祖母带过去。那两匹朱红的和绛紫色的给母后送去,其余的都送到母妃宫里去。”
“是。”
王进宝低声应了,便出去收拾了。
自从排行前四的皇子们都入朝之后,他们请安就不和后面的弟弟们一起了。
而已经出阁开府并成婚的大皇子,更不和他们一起了。
因此,今日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只有齐晟和五皇子他们两个一起。
这也是为什么,齐晟敢在请安的时候,给老太后送东西了。
不和哥哥们一起,就不会抢他们的风头。
至于五哥,齐晟和五皇子最是亲密,五皇子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不计较这些。
他们到的时候,年长的几个皇子都已经走了。而年幼的八皇子和九皇子都要跟着各自的母妃一起。
而宫妃请安的日子,和皇子是错开的。
里面的老太后听见太监通报,就乐呵呵地叫两个小孙子进来。
虽然如今五、六两位皇子已经不是最小的了。
但八皇子不但性子畏缩,身体还弱,太后不忍心多亲近,生怕日后养不住了,徒惹伤心。
九皇子的身体倒好,但德妃连生两女才得了这一子,那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每一次太后把九皇子叫到跟前,还没逗着孙子说两句话呢,就瞥见下首的德妃一副紧张得恨不得冲上来的模样。
一次两次还好,太后还能体谅她的一片慈母之心。
但次数一多,太后也觉得烦。
——那是我老婆子的亲孙子,我能把他怎么样?
德妃再带着九皇子来请安的时候,太后顶多问几句饮食起居,再不把九皇子召到跟前亲香了。
毕竟,太后可不止那一个孙子,五、六两位皇子虽然已经八九岁了,但五皇子赤子之心,六皇子是真皮,哪一个不惹太后喜爱?
因此,如今在所有的皇子里,最得老太后宠爱的,还是五皇子和六皇子这两个。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
老太后乐呵呵的,不等两人跪实在了,就连忙叫他们起来,然后就吩咐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女官莲花姑姑,“快,把昨儿膳房送来的糖都端上来。”
这天底下所有的老人表达对后辈喜爱的方式都一样。
——给好吃的,还得看着他们吃。要是吃的不香,还得担心地问几句。
因此,每次到了请安的日子,齐晟在东五所也就是随意吃个两三碗,到了太后这儿再接着吃。
这次膳房送过来的糖不但有传统的桂花糖、麦芽糖等,还有根据齐晟的提议,试着做出来的水果糖。
“咦,这是什么糖?”
五皇子看见白瓷碟子上放着一种颜色与形状各异,却都串着一根小木棍的糖。他从没见过做成这样的,不禁问了出来。
齐晟也跟着看了一眼,笑道:“这是棒棒糖。”
寿康宫的厨子不愧是御厨,个个都心灵手巧。齐晟也就是随口说了一句棒棒糖,他们就做出来了。
而且,形状还挺多样。
不但有梅花状、海棠状、笔锭如意状……这些传统的样式,还有橘子、梨子、柿子……这些新奇的水果形的。
太后笑着睨了齐晟一眼,说:“都是小六的点子多,叫膳房折腾出来的。来,快尝尝,是不是你要的那个味儿。”
“那孙儿可就不客气了。”
在太后“谁让你客气”的笑斥中,齐晟左手拿了一个橘子形的,右手拿了一串小葡萄形的。
然后,他顺手就把葡萄形的塞进了五皇子嘴里,自己吃了橘子形的。
甜中带酸的橘子味儿慢慢地在口腔里化开,虽然比起后世那些有香精调味儿的糖少了几分滋味儿,但纯天然果汁熬出来的糖,也别有一番香甜滋味儿。
“怎么样?怎么样?”
老太后看着孙子吃糖,期待地问。
五皇子吃得连连点头,嘴里胡乱“嗯”了几声,根本来不及搭话。
齐晟笑嘻嘻地说:“还是皇祖母宫里的厨子厉害。等到日后,孙儿出阁开府了,第一件事,就是把皇祖母宫里的厨子给讨了去,叫他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五皇子一边吃糖,一边鄙视地白了他一眼,含糊道:“贪心不足。”
“这正是贪心不足呢。”老太后笑哈哈地和莲花姑姑说,“每次来了连吃带拿的还不够,又惦记上我的厨子了。”
莲花姑姑跟着太后几十年了,一心想着太后,是太后心腹里的心腹。
因此,她也敢在主子说话的时候,陪着玩笑几句,“六殿下是主子的孙子,想要什么东西了,自然得来找您了。依奴婢看呢,太后您也就是嘴上说说,只怕小殿下们把您的库房给搬空了,您也只有高兴的。”
齐晟就在下边唉声叹气:“皇祖母的库房里,尽是好东西,我倒是想搬空呢。但谁让父皇太孝顺,给您的好东西太多。就孙儿这小身板儿,也搬不动啊。”
太后被他逗得合不拢嘴。
而五皇子这会儿也终于腾出嘴来了,啐了他一口:“好厚的脸皮!你怎么不把你的好东西给皇祖母送来点儿?”
五皇子也是来的路上就见张起麟领着几个拿东西的小太监,这才多嘴说了这一句,给六弟搭个台阶。
“诶,五哥这回可说不着我了。”
齐晟笑着对太后道,“皇祖母,孙儿昨儿得了几匹缎子,特意挑拣了几匹还能入眼的给皇祖母送来了。您是自己穿也好,留着赏人也罢。”
一听自己孙子要孝敬自己,太后更高兴了,说:“那就叫他们送进来吧。”
太后一声令下,自有宫女出去传唤。
张起麟很快就带着七八个小太监进来了,每个人手上都捧了一匹缎子。
“皇祖母,您看看,和宫里现有的都不大一样呢。”齐晟扶着老太后从座位上下来看。
老太后让人取了玳瑁眼睛戴上,仔细看了看,只见那缎子不但颜色鲜亮,更是有温润的珠光隐隐浮动。
“这个倒和孔雀锦有些类似,只是又比孔雀锦素净许多。”
见她还算满意,齐晟就道:“若是祖母喜欢,孙儿就叫他每年都选了好的来进上。”
一听这话,老太后就笑了,“我说呢,你这候儿怎么想起给我老婆子送东西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齐晟爽快地就承认了,“皇祖母可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去。”
每个皇子出阁开府之后,都会收几个门人,这些老太后也都知道。
她只是担心,小六年纪小,怕他被小人给哄了。
因而,就多问了几句:“这是哪个商户献上的?你娘知道吗?”
齐晟笑道:“母妃那里,孙儿还没说。这不是想着让皇祖母先替孙儿掌掌眼。”
太后心里受用,嘴上却说:“我就是一个后宫老妇人,又多年不管事,对外面的事,哪里清楚呢?”
“祖母说这话,可见是逗孙儿玩儿呢。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儿就想着,等到孙儿的蹴鞠联赛开幕的时候,就请皇祖母去给孙儿坐镇。到时候,也正好替孙儿看看,孙儿找的两个人手可不可靠。”
“蹴鞠联赛?”
这事还没在宫里传开,老太后还不知道呢。
齐晟微微一笑,趁机在太后这里也安利了一波儿关于联赛的事。
老太后听得连连点头,“这倒是一件盛事。”
然后,又说齐晟:“只是,你好歹把心思都放到正经诗书上一点儿。你父皇可是在我这里说过你好些回了。”
“哼!”齐晟皱了皱鼻子,“父皇那是妒忌孙儿,皇祖母可别听他的。”
“你父皇妒忌你?”太后笑了起来,“你说说,他妒忌你什么?”
“当然是妒忌我长得比他好看咯。”
齐晟特不要脸地把自己那张仙童似的脸往太后眼前凑了凑,“祖母您看,孙儿是不是越长越出息了?”
太后忍不住在他白嫩的脸蛋儿上捏了一把,只觉得他的皮肤顺滑极了,就跟刚才摸的缎子一样。
齐晟催问:“是不是,是不是?”
一旁的五皇子终于忍不住了,吐槽道:“你的脸长的有没有父皇好看还是两说,不过这脸皮的确是比父皇更厚。”
太后大笑道:“小五说的很是。”
齐晟满脸怨念地看着五皇子:“五哥,你还是不是我亲哥了?”
五皇子不为所动,并朝他甩了一句大实话:“父皇也是我亲爹。”
齐晟:“…………”
——好吧,是在下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