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晟的日盼夜盼, 日思夜想里, 年轮总算是又转动了四圈。
他终于五岁啦!
在他三岁那年,上半年令嫔给她生了七弟, 下半年德妃给他生了四妹。
除了已故的先皇后和陪着太后礼佛的慧妃,宫里就只有德妃孕育了两个孩子。
但先皇后生的长子和慧妃的长女先后夭折, 都只养住了一个。
德妃的两个孩子倒是都养住了, 可惜两个都是公主。
因此, 宫里就有传言,说德妃是个瓦窑命,根本生不出儿子。
这话传到德妃耳朵里, 自然把她气得不轻。
她掌着部分宫权, 手里人脉极广。
主子一发怒, 底下的奴才很快就行动了起来, 为主子解忧。
最后查出的结果,源头在玉溪宫令嫔那里。
而令嫔仗着有皇子傍身, 又和容妃结成了同盟, 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这样嚣张的态度,更是让德妃暴怒。
但这种事情,也不好直接打上门去问,德妃只能先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
可永寿宫和玉溪宫的梁子却是结下了。
齐晟四岁的时候,按照规矩,该种痘了。
原本他该种的是人痘,这个时代,也只有人痘。
在齐晟上辈子生活的年代, 天花这种病毒已经绝种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什么是天花,什么是种痘。
他不但知道,还知道牛痘比人痘更安全。
但这个世界,虽然大晋的种痘技术已经是领先世界的前沿手段了,牛痘什么的,也根本连影儿都没有。
他倒是想种更安全的牛痘呢。
可别说就他这小身板,根本解释不来自己是怎么知道牛痘的。
就算解释出来了,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操作方法呀。
不过,他不知道没关系,玫嫔这个理科生知道。
五皇子比齐晟大八个月,却要比他提前一年种痘。
虽然太医院已经把种痘的风险降到了极低,却并不是没有。
因此,五皇子种痘,皇后这个做娘的难免担心。
而皇后毕竟是国母,名义上的后宫之主。她心里焦躁,整个后宫都多多少少受了波及。
原本玫嫔是没想到牛痘这回事儿的。
任谁没事也不会总想着这个呀。
但五皇子被带走种痘,她就想起这回事来了。
但这个时候想起来,就颇有点儿不上不下了。
——皇后的儿子刚被隔离种痘,她这边就爆出了知道一种更安全的种痘方法,这让皇后怎么想?
但如果让她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一辈子,她在良心上又过意不去。
她上辈子是看到过相关历史的,多少人因天花而丧命?
如果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机会能减少因此而丧命的人口,她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做。
更何况,一年之后,六皇子就也要种痘了。
玫嫔对六皇子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除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之外,还有一些微妙的移情。
她这辈子是打定主意不会再让齐覃近身了,作为嫔妃,又不能再嫁,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原本的年纪本身就不大,刚入社会不久,属于还能大言不惭地称自己是个宝宝的年纪。
刚穿过来怀那一胎的时候,说实话,她自己都觉得没有多少真实感,也没有多少要做母亲的准备。
那时候,她只是猛然发现自己穿越的地方是正好看过的一部小说的前传,以为自己成了天命之女,想要抢占先机,生下男主而已。
甚至于,她连就算生下了,也不一定是个男孩儿这个问题都没有考虑过。
对穿越光环蜜汁自信。
后来,那个孩子掉了,她人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明白了孩子是一条生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她实现自己妄想的工具。
可是,已经晚了。
她的孩子已经没了。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决定了,她此生都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了。
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她时常想:如果她没有被所谓的“穿越光环”冲昏头脑,肯多为孩子考虑一下现实,就不会选择在还没有站稳脚跟儿的时候就急着怀孕,让那个孩子失去了来到世上的机会。
她这样的人,怎么还配做一个母亲?
所以,她才干脆利落地就决定投靠淑妃了。
她和淑妃之间,将不再有任何利益冲突。
后来,她经常陪着小六爷玩儿,给小六爷做玩偶、做玩具,慢慢的就把那将将升起就骤然失去了寄托的慈母情怀转移到了小六爷身上。
她不愿意小六爷有一丝的可能会丧命于天花。
别给她提什么主角光环,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谁都有生有死!
所以,她就把关于牛痘的事告诉了淑妃,请淑妃定夺。
那个时候,五皇子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淑妃是个人精,早把玫嫔的性子摸透了,知道她不会拿这种事情哗众取宠。
但这个时机实在是太过微妙了。
淑妃沉吟了片刻,说:“这件事先放一放,等五皇子种痘的事结束了再说。如果五皇子平安度过这一劫,那本宫就以你的名义向陛下提。如果五皇子不幸……那这功劳,你就领不成了。”
“妾不要功劳。”玫嫔急忙道,“妾既然把这事说给了娘娘,就是想着让娘娘的母族出面。”
她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
反正她又不想得圣宠,而嫔位上过的日子已经够好了。
这个世界又没网络没手机电脑,再好的生活也就那样了。
如果这件事由淑妃的母家新城侯府报上去,那就是大功一件,可以给六皇子增加砝码。
而且,新城侯得了她这么大的好处,一定会拂照玫嫔的家人的,也算是替原身尽孝了。
但淑妃却摇了摇头,“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你既然一意跟着我,我自然不能让你吃亏。”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至于最大的原因,就是淑妃不愿意让自己的母族得到这份功劳。
自从她产下皇子之后,新城侯府便人心浮动。
这种浮动随着储君的确立而暂时被压了下去,却没有彻底泯灭。
毕竟,顺利登基的太子不少,被废黜的也不是没有。
天花是多少朝代都不能彻底根除的东西,如果牛痘真的能将种痘的风险降到最低,这功劳不亚于开疆拓土。
新城侯一家子本来就存了不该存的心思,若是再得了这份功劳,绝对是祸非福。
但这种事情属于家门之私,淑妃自然不会让玫嫔知道。
玫嫔十分感动,觉得自己果然没有跟错人。
“此事全凭娘娘处置。”
后来,五皇子顺利度过了危险期,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熊孩子了。
淑妃找了个机会,就把牛痘的事报给了齐覃。
因着玫嫔说的颇为详细,太医院很快就筛选出了适合于人体的牛痘品种。
齐覃大喜过望,头一次没换衣服没梳头就进了后宫,在钟粹宫里将玫嫔夸了又夸。
淑妃也很高兴,就劝齐覃,“不如陛下到景阳宫去看看玫嫔?也好让宫里人知道,玫嫔还是有圣宠的。”
一提让他去景阳宫,齐覃脸上的兴奋之色就去了大半。
“你让玫嫔过来钟粹宫,朕当面赏她。”
淑妃嗔了他一眼,“陛下!哪有在别人的宫里受赏的?这让宫里的人得怎么看?”
齐覃“哼”了一声,说:“反正朕是绝对不会再踏进景阳宫半步的。”
玫嫔不但没有半点儿欣赏水平,还胆大包天,竟敢嫌弃朕。
朕说了不再进景阳宫,就是不再进景阳宫。
淑妃不知道他是在闹什么别扭,但却知道他既然说出了这话,就再没有半点儿余地了。
“那妾就让画屏把玫嫔请过来。这一回,陛下可得好好跟人家说话。”
这俩人只要一见面,那就是两见两相厌。
玫嫔是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想法,齐覃是根本就不掩饰。
有好几次,两人在钟粹宫遇上,不是玫嫔一脸嫌弃地告辞,走得跟有狗追似的快;就是齐覃开口赶人,就好像玫嫔是个会咬人的狗。
若是平日,让齐覃服软,他自然是不乐意的。
但他是个明君,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不把玫嫔当后宫嫔妃,把她当成前朝立了功的臣子之后,心里就好受多了。
如今淑妃给了台阶,齐覃就不情不愿地踩着下来了。
“看在爱妃的面子上,朕不和她一般见识。”
画屏到了景阳宫请玫嫔,玫嫔一听齐覃也在,就不乐意去,画屏好说歹说,才把她拉了过去。
一行人路过长春宫,湘嫔正带着两个宫女要出门。
灵儿指着一行人说:“诶,娘娘,你看那不是玫嫔娘娘和钟粹宫的画屏姐姐吗?”
“是啊娘娘,”夕瑶眼睛一亮,“要不,咱们也去拜访淑妃娘娘吧。”
牛痘的事,湘嫔也有耳闻,这会儿也猜出玫嫔到钟粹宫是干嘛呢。
和热血正义的玫嫔不一样,湘嫔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了,行事习惯了谨慎,不乐意冒险了。
但玫嫔得了这么大的功劳,她虽然羡慕,但绝不妒忌,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刷存在感。
她用团扇遮面,回眸冲两个宫女一笑,眉眼弯弯,嫣然如画。
多年的坚持不是盖的,饶是灵儿和夕瑶是被她摧残着过来的,也不由晃了神儿。
但湘嫔只用两个字,就把两人拉回了现实。
“不去。”
两个宫女禁不住神色一垮,生无可恋地对视了一眼。
然后,灵儿看了看夕瑶手里的花锄,夕瑶看了看灵儿手里的花扫和锦囊。
两人都明白,今天这一遭,是绝对躲不掉了。
“那娘娘,咱走吧。”
灵儿深吸了一口气,和夕瑶交换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不就是葬花吗?不就是听娘娘唱《葬花词》吗?不就是娘娘唱的像鬼哭狼嚎吗?
灵儿(夕瑶)加油,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