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来就别想了。”
这句话, 齐覃说的是相当的没好气。
——自己在这边为了老六的储位着急上火, 老六自己可好,不但不着急, 还一心资敌。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还有这么个傻儿子?
齐晟一看, 好嘛, 真恼了。
他心下无奈, 却也不得不收起替四皇子操的心,先哄亲爹要紧。
“父皇。”齐晟嬉笑着凑了上去。
“你少嬉皮笑脸的。”
齐覃蹙眉将他推开,“既然你自己不着急, 朕也不瞎操心了。真是的, 朕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 是儿子不识好歹。”
齐晟硬凑了上去,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 献足了殷勤。
齐覃“哼”了一声, 不搭理他了,但好歹没再说出什么诛心之言。
齐晟一看,有门儿!
他算是看出来了,如今的情况,是摆明了父皇对四哥偏见以深。
此时他越为四哥说好话,就越会适得其反。
因为逆反心理这个东西,真的不只是中二病的专利呀。
想让齐覃真的放心四皇子,最好的法子不是极力四皇子的无害, 而是展现齐晟自己的手段。
只要让齐覃知道,无论四皇子心机有多么深沉,齐晟都能把他给收拾了,所以根本不足为惧,请问自然也就放心了。
心里有了谱之后,他就知道话该怎么说了。
“父皇怎么一门心思地长四哥志气,这是信不过儿子的手段吗?”
“手段?”齐覃嗤笑,“你能有什么手段?”
“诶,父皇,您要是这么说,儿子就不得不展示一番了。”
齐覃:“呵。”
齐晟:“……您如果再这样,是很容易失去我的。”
齐覃:“呵呵。”
什么叫有恃无恐?
这就是。
此时此刻,齐晟有一句话,真的是不吐不快,却又不能痛快。
——你就是仗着我爱你,就是仗着我宠你!
他抹了一把脸,说:“您不就是担心四哥表面上是带发修行,暗地里却多方绸缪,积蓄势力,意图不轨吗?”
见齐覃斜眼看自己,以眼神示意自己继续说,齐晟就冷笑了一声,语气淡淡:“既然是要修习佛法,何不再虔诚几分,干脆去了那三千烦恼丝?”
——既然您怕他是假借修行之名,行不轨之事,那就干脆让他假修行变真出家不就行了?
齐覃神色一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齐晟与他对视,怡然不惧。
这话他既然说得出口,就不怕齐覃怨他太冷酷,只怕齐覃觉得他还不够冷酷。
自己的父亲一心为了他打算,他总不能又当又立。
如今,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齐覃:这储君之位,我既然已经接了,就绝不允许别人再来夺走。
四皇子若是老老实实修行便罢了,若他真有异心,齐晟也不介意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帝王无情。
父子二人静静地对视了半晌,齐覃突然笑了, “好,不愧……”
“不愧是您的儿子。”齐晟一点都不给他面子,不但截断了他的话头,还附赠了一个大白眼。
齐覃:“…………”
噎了一下之后,齐覃决定不跟他计较,果断转移了话题。
“你有几分把握?”
“八分。”他伸手,比划了一个“八”。
“才八分?”齐覃蹙眉,显然并不满意。
齐晟笑道:“父皇也未免苛责太过,这世上的谋略,哪有十成十的稳赢?当一件事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时,就值得冒险一试了。八成,已经很高了。”
“罢了。”
齐覃失笑,“年纪大了,反倒是少了少年时的气盛了。”
他对齐晟说:“你去做吧,朕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朕见不到成果,就亲自动手。”
齐晟神色一凛,拱手道:”父皇放心,儿子一定会做成的。”
——四哥呀四哥,为了你,小弟我承受的压力真的太多了。
四皇子请了相国寺的法师紧府讲经的事,本来也就没打算隐瞒外人。
他觉得日后这种事情还会很多,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
但是,消息传播得这么快,就绝对不正常了。
“查到是谁在背后推动了吗?”
何吉利摇了摇头,满脸惭愧地说:“奴婢无能,还没有查到。”
自成王倒台之后,原太子-党人手就损失了大半。
最近,因着董和闹出的那一通事,已经被人遗忘的前太子-党再次遭了殃,被陛下与太子殿下拿篦子给蓖了一遍。
而四皇子3原本的打算就是在齐晟坐稳了储位之后,就彻底不再管外面的事了。
因此,他就任由人手流失,从来也不曾梳理过,更别提收揽了。
直到如今,真正需要用人脉的时候,何吉利才猛然发现,他们几乎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四皇子3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笑,“罢了,你出去吧。”
其实,不必查他也能猜出来。
能有这么大手笔,把消息铺展的这样快的,除了天子,也只有太子了。
“你说,是父皇,还是六弟?”四皇子3笑着问。
四皇子道:“是谁都无所谓,反正咱们往后也不掺合那些俗事了。”
“你说的不错。”四皇子3点头附和,但一颗悬着的心,却怎么都放不下来。
——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果然不出四皇子3所料,这流言仿佛有人操控一般,没过多久,整个京城都知道信王沉迷佛法,已经解了头发做了居士了。
等大家伙儿听得多了,对这一条信大于疑之后,就又传出,信王已经看破红尘,要在大佛寺出家的传闻。
何吉利来汇报的时候,四皇子正站在凉亭里,笑吟吟地看着犹如稚子般的余贵妃在花丛中穿梭,肆意地祸害盛开的鲜花和蹁跹起舞的彩蝶。
“主子?”何吉利轻轻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觑自家主子的神色,心里默默猜测,如今与自己说话这个,究竟是哪一个主子。
四皇子的目光根本就没从余贵妃那里挪开半分,闻言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你下去吧。”
“主子。”
何吉利急了,“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要逼着主子出家呀。”
四皇子这才抽空看了他一眼,说:“那不正好,我也正有此意。”
“主子?”何吉利懵了。
“你觉得,这流言的背后,是谁在操纵?”
何吉利诚实地摇头:“奴婢不知。“
四皇子又问:“那你说,这流言传了这么久,父皇为何不曾召见我去问一句?”
“……是陛下相信主子有分寸?”何吉利只能胡乱猜测。
“呵。”四皇子轻笑了一声,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
挥退了何吉利之后,四皇子怔了片刻,沉沉叹了口气。
若说一开始,他还不确定是谁的话,在流言传播了四五天,宫里还没有人来召见他询问,他就能确定了。
此事就算不是天子亲自操纵,也是由天子暗示或默许的。
其实,他很早就有感觉,自己父皇不大看得上自己,觉得他擅使阴谋,为人不够光明。
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只是,被自己的父亲这样猜忌,他心里总归不是那么好受。
“照儿!”
余贵妃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四皇子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蓬粉尘呛得直咳嗽。
他下意识地一挥手,一只被□□的不成样子的蝴蝶就被他挥到了地上。
“嘻嘻。”
见捉弄到了他,余贵妃高兴得拍手直笑。
四皇子无奈地喊了一声:“娘!”
下一刻,余贵妃就像一个做错了事还要装无辜逃避责任的孩子一般,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照儿,蝴蝶,蝴蝶。”
四皇子失笑,抬手叫人端了温水来,他亲手绞了湿毛巾,替母亲擦干净了手。
“娘不要再去捉蝴蝶了,上次叫粉末闪了眼睛的事,你忘了吗?”
他对贵妃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哄孩子。
“嗯——”
贵妃歪着头想了想,撅着嘴说,“蝴蝶会动,要抓。”
贵妃刚被他接出来的时候,整日里疯疯癫癫的,大吵大闹,一会儿说自己是皇后,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太后。
虽然宫里头都知道她已经疯了,不会和她计较,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能少说还是少说的好。
再者,见她这样疯癫,四皇子心里也难受得很。
四皇子3看着不忍,就私底下去找了五皇子,问他有没有什么药能让贵妃安静一些。
“四哥,你莫不是也疯了?”
五皇子吓了一跳,“这种药,我哪里敢有呀?”
皇室最是忌讳各种秘药,虽然历朝历代的秘药层出不穷,但这些秘药都是哪一个人配出来的,可曾有谁知道?
谁也不知道啊。
因为配出那些秘药的人,也不敢张扬,甚至不敢让人知道是他配的。
要不然,就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五皇子这些年接触了不少丹方,也和太医院的御医们探讨了许多药理。
四皇子想要的那种药,他自然配的出来。
只是,他不敢配呀。
他是憨,但他又不傻。
自小在皇室长大的孩子,又怎么会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
如果他配了药,又被人知道了,你猜父皇会不会放过他和他娘?
“五弟是说不敢有,而不是没有。”
四皇子3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五皇子脸色一变,咬着牙不说话了。
“呵。”四皇子3轻轻笑了起来,“五弟所忧之事,为兄都知晓。”
五皇子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只是心头微微有些焦躁。
六弟教过他,预防被人套话最好的方法,就是咬死了不开口。
这样一来,就算别人再聪明,脑补出来的事,也只有一半的正确概率。
可是,六弟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遇上像四哥这样多智近妖,一猜就中的,到底该怎么办呀?
对于四皇子3来说,五皇子的心思,与写在脸上没有任何区别。
但为了不激起自家五弟的防备之心和逆反心理,四皇子选择了视而不见。
“五弟可知,成王和宁王之所以那么快就两败俱伤,全是为兄在幕后推波助澜导致的?”
五皇子震惊了。
“什……什……什么?”
“自信一点,五弟。”
四皇子3笑得颇有深意,“你没听错,都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
“你……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五皇子警惕而惊恐地看着他,“就算我不肯给你配药,你也不用找借口杀人灭口吧?”
——话本里都是这样说的,知道了坏人的秘密之后,就会被灭口。
四皇子3:“…………”
——你到底在脑补些什么呀?我营造的好好的氛围,说没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