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言脸色铁青,深深的望了嘉禾一眼,绷着下颚,什么都没有说就出去了。
我看了嘉禾苍白的脸,心下了然,我问:“你都听见了?”
嘉禾方才的气势消失殆尽,她点头苦笑,“是啊,我不仅听见了,他想掐死我的时候,我也是有感觉的。”
我叹气,“嘉禾,你打算怎么办?”
嘉禾葱白的小手死死揪着床单,她垂下眼帘,“就这样了吧,我累了,支持不下去了,我不能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他还是一棵歪脖子树。”
在嘉禾这番话说出来之前,我认为她对皇甫言是那种怎么都不会割舍的爱,嘉禾对皇甫言的死缠烂打我也是见识过的,原来放手也就那么容易,他说的一句话,做的一个动作,就让她寒了心。
我说:“嘉禾,你放得下吗?”
嘉禾抬眸,目光有些许的涣散,她说:“我是喜欢他,我也喜欢他很久了,所以我想要他的回应也正常,我甚至做好了和他耗一辈子的打算,但是我的爱也是尊严的,有底线的,我不可能永远都隐忍着,我也是血肉之躯,我也会痛,他不要我,我也就不要他了。”
嘉禾换了口气,接着说:“你问问我放的下吗?我告诉你好了,我放不下,但是就算是放不下我也要放下!”
我握着她的手,“你是皇后,你和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只希望你以后还能跟现在一样,每天都活的很开心。”
嘉禾笑了起来,“皇甫言想废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之前跟我说过,我不可能靠着父兄一辈子,的确,求人不如求己,迟早皇甫言会废了我,到时候我想去哪里去哪里。”
我忍不住破坏一下她的憧憬,“你要是被废了,你就只能待在冷宫里,你还想游山玩水?”
嘉禾嘿嘿的笑了两声,“我可以逃出来啊,我还可以让我的哥哥帮我,总之谁都关不住我!”
我没有告诉嘉禾只要皇甫言有心关着她,她是出不去的。
嘉禾是一个通透的人,但同时她又是固执的,她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就好比她爱上皇甫言就是要嫁给他,就是想要和他来一场风花雪月,再好比现在嘉禾也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
哀莫过于心死。
嘉禾自那天后就不曾和皇甫言说过一句话,有时候我给嘉禾送药的时,看见皇甫言站在门外,就是不肯踏进去,更多的时候,我是看着皇甫言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想和嘉禾说些什么,但很显然嘉禾是不愿意听的,嘉禾在躲着他,我看出来了,他也看出来了。
战事结束,嘉禾的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我们一行人都没有必要留在边城,回程的那天,嘉禾跑过来,问我:“小七,我能不能跟你坐一辆马车?我不想看见皇甫言。”
嘉禾说这句话的时候,皇甫言就站在不远处,他听清楚了,而且是一字不漏的听清楚了,我看见他双拳紧攥着,冷冷的目光就落在我们身上。
我难为的一顿,然后说:“嘉禾,不行。”
嘉禾摇了摇我的手臂,“小七,我不会打扰你和云闻的,你就帮我这一回嘛?好不好?求求你了,跟他坐在一起我会死的,他会杀了我的!”
皇甫言听见了,转身步子很急,看的出来他很生气,我叹气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方向,你是要回国都,而我是要往南诏去。”
嘉禾大吃一惊,“什么?你要去南诏?为什么?南诏不是不是已经没了吗?你还去哪里做什么?”
她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我说:“你知道你是被蛊人咬伤的吧?”
嘉禾点头,心有余悸,“我当然知道,他咬的那一下,真的好疼。”她说着便掀开衣领,让我看清楚她脖子上的咬痕,她说:“你看看,清晰可见的痕迹,好几天了都根本就消不下去,我也听说了,边城不止我一个人被咬伤了,还有好几个,就我命大,活了下来,这都多亏了你。”
我看着她脖子上的痕迹,伸手替她遮好,我说:“边城的蛊人不是最严重的,南诏境内的瓦氏一族几乎一夜就全都被蛊人咬死了,我想去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嘉禾沉下眉眼,她说:“那你是今天就走吗?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想了想,“事发突然,原本我是打算去蛮荒看一看究竟,可是南诏发生的事,不得不让我先回南诏了。”
嘉禾很失落,她突然伸手抱了抱我,她说:“小七,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走了,认识你,我也觉得很开心,既然你要去做你自己的事了,我就不留你了,我们有缘再见。”
我听着有缘再见这四个字,有一瞬间的恍惚,缘分才是这个世上最奇妙的东西,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说:“嘉禾,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我们两人相视一笑,可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这一别就是终生,在我的后半生里,我并没有机会再见到嘉禾,那是我最遗憾的事情之一。
我的马车和嘉禾的马车背道而驰,嘉禾还掀开帘子对我挥手,我看着她明艳的小脸上挂着的笑容,来北元国的时候我带着恨带着满身的伤痕,我没想过会遇到她这样美好而又热烈的女子,认识她,是我的幸运。
马车缓慢而又不停息的向前滚动着,我转头对着云闻说:“我们去了南诏,就不回来了,好吗?”
云闻的指尖滑上我的脸,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声音还是那样的动听,“好。”
我曾经以为我会死在上元国,但是我活了下来。
活的虽然狼狈,但好歹还有一条命在,知道的越多身上所背负的就越重,对于南诏,对于过往,我没办法完全放下,我也没办法一如初衷,咬牙认定全都是燕离的错。
我闭上眼,将头轻轻靠在云闻的胸膛之中,我问他,“瓦氏一族都死光了吗?”
云闻淡淡道:“对,一个都没有留下,而且全都是被蛊人咬死的,死相惨烈。”
这是颜渊阁的杀手带回来的消息,连杀手都觉得死相惨烈,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呢?我不敢想象。
我感觉自己的眼角有泪滑过,其实有些事情我已经能猜到了,南诏皇族懂这种蛊术的人屈指可数,一个是南雁,她已经死了,所以不可能是她。
还有的就是我阿爹和我二叔,我是亲眼看见燕离杀了我的阿爹的,但是我和南雁能幻生蛊偷天换日,那我阿爹和二叔也一样可以用幻生蛊偷天换日。
当初丹娘告诉我,南诏破国被屠城,瓦氏一族也有参与,那如今瓦氏一族惨死,就是可以说通的,不是我二叔在报仇,就是我阿爹在报仇。
我睁开眼睛,我对云闻说:“我不想坐马车了,太慢了,我们骑马吧?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到底是我二叔还是我阿爹?
如果真的是我的阿爹,就意味着他还活着,可同样也意味着他变得冷血无情。
云闻按着我的头,想了想,我才听见他说:“等到了驿站,我们休息一下,我就骑马带着你走。”
我点头,“好,云闻,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我父亲做的,我该怎么办?”
不是我该怎么办,而是我能怎么办呢?是阻止?还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