绎心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朝和郡主一点都不惊讶,她只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你都听见了吧。”
绎心的脚步一顿,没想到她会主动挑明,他本来还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苦笑,“听见了。”
我看了看绎心,他周身的强大的气场弱了不少,他的脸上有一种叫颓废的情绪,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又看了看朝和郡主,她面无表情,手上的剪刀还在花草上动个不停,我想现在我待在这里只有两个字能形容,尴尬。
他们看起来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我在这里只会打扰他们,我讪讪对朝和郡主说:“郡主,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我没想到朝和郡主会刁难我,她说:“你能有什么事呢?你在无量山不是整天都在玩吗?怎么了,绎心来了你就要走,你不喜欢他吗?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我微愣,扫了一眼绎心,发现他还在神游状态,根本没有听我和朝和郡主在说什么,我连忙摆手,违心说道:“没有没有,我没有不喜欢绎心公子,是白光师父,白光师父让我给他劈柴。”
朝和郡主“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剪刀,笑了笑,“那你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我越发觉得朝和郡主今天有些诡异,甚至有一瞬间我以为她知道了所有的事,可如果她知道怎么会这么平静呢?平常人都会大喊大叫的闹吧?
我没有继续深想,快步离开了。
我走远之后,绎心才回过神,他的视线落在朝和郡主那张脸上,她的眉,她的唇,还有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他喜欢的,可是她说的话却让他痛彻心扉。
绎心的脸苍白的可怕,淡淡的抿着唇,唇色也是不正常的白,他上前推过朝和郡主的轮椅,“外面风大,我推你进房间吧。”
轮子转动的那一刻,朝和郡主开口了,她无波无澜道:“绎心,你亲自给我配一副堕胎药吧。”
绎心骨节分明的手一顿,亲耳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剧烈的痛,明明这是他期盼的不是吗?他的喉咙很酸,他费力的说:“好,过两天吧。”
朝和郡主抬头盯着他,眼神深处是浓重的嘲意,她轻轻的吐出一个字,“不。”随即道:“就今晚吧,越快越好,你看看我多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必要再过两天呢?”
绎心每说出一个字,心里的疼就重上一分,“是小七劝你的?”
朝和郡主低下头,收好情绪,然后扬唇一笑,“对,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给自己不爱的人生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不能勉强自己。”
朝和郡主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她既然认为我欺瞒她,她就不会继续把我当成朋友,她只会把我看成仇人,只要是仇人,都别想好过。
在她的认知里,如果当初她中伏之日我就告诉她真相,她就不会嫁给绎心,那么后面所发生的事就都不存在了,她刚刚说这样的话,就是为了让绎心迁怒与我,让我们拼的你死我活。
绎心眼眶迅速就充满了血,红的吓人,“是痛苦吗?”
朝和郡主没有正面回他的话,只轻声提醒了一句,“先推我进房间吧,不是风大吗?”
绎心如行尸走肉一般将她推了进去,他又问了一遍,似乎不听到答案就不罢休,“和我在一起是痛苦吗?”
朝和郡主自己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不是吗?当初我嫁给你只是因为我残废了,再也没有资格去追寻六殿下了,我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他向后退了一步,“少绾,你对我一丝一毫的动情都没有吗?”
朝和郡主笑出声了,边笑边摇头,“没有,我少绾这辈子只会爱一个人,这个人不是你,你是我的丈夫,可你不是我的爱人,小七说的对,我不能勉强自己接受你,绎心,等我从无量山回上京,我们就和离吧。”
绎心这会估计恨死我了,我知道他和朝和郡主的关系,他自然就会认为,我劝朝和郡主离开他这件事是真的,可实际上,我真没有这个胆子说这样的话。
绎心连连后退,额头上都能看见清晰的青筋暴起,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和离?没门!”
朝和郡主抬眼,“随便你怎么说,我先睡一会,绎心,你记得晚上把堕胎药送来,我要亲自看着我喝。”
绎心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面色,他留下一句话,“少绾,你想怎么做都行,可是和离,除非我死,否则免谈,我和你就是要绑在一起的。”
朝和郡主背对着他,听见他越来越小的脚步声,一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她轻柔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一遍遍的说:“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窗外的梧桐叶缓缓落下,微风拂过,是满室的凄凉。
朝和郡主这一睡就睡了一个下午,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面,有青衫白马,有她第一次对云闻动心的那种感觉,更多的画面是她在边疆挥戈御敌,她没有女子的拘谨,与将士们同吃同喝,把酒言欢,在战场挥洒着自己满腔的热血。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她选择永留边疆,一辈子都不回上京。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头顶的木板,半晌后,她开口道:“绎心,把灯点开。”
尽管绎心的呼吸声很弱,但她常年习武,这么一点动静还是听得出来的。
绎心的动作有些迟缓,等他点上灯的时候,朝和郡主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她的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那碗药,微微失神。
其实绎心很早就来了,只是她还没醒,他也舍不得叫醒她。
朝和郡主先打破沉默,她对绎心说:“你抱我下床,我想坐在软塌上,绎心依言照做,小心的将她从床上移到软塌上。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主动提起那碗药,朝和郡主的嘴角划过嘲讽的笑,她指了指桌上的药,“拿来给我喝吧,早晚都是要喝的。”
绎心拿着药碗的手都在抖,久久没有递给她。
朝和郡主自己主动从他的手里拿过那碗药,递到嘴边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她难得对绎心毫无芥蒂的笑笑,“我都忘了,之前说过的,我要你亲自喂我。”
绎心绷着脸,头痛欲裂,他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拿起勺子,整只手都在抖,他好不容易将勺子递到朝和郡主的嘴边,却又不忍心了。
朝和郡主就比他果断多了,张嘴就喝了下去,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些药通通都涌进了她的肚子里,绎心是用药的高手,效果立竿见影。
朝和郡主先是觉得腹中一股绞痛,几乎能把人痛昏过去,她掐着自己的掌心,保持的清醒,身下有大片大片的血流下来,绎心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断亲吻着她的脸,一遍遍的说:“不疼了,一会不疼了,少绾你再忍忍,我给你配的都是最好的药。”
他感觉自己快窒息了,他也算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他仰着头,泪光闪闪。
朝和郡主大口大口的喘气,她感受着自己的孩子被缓缓的流出体外,这种痛,值得铭记一声。
她张嘴说了一句什么,绎心没有听清楚,低着头问她,“少绾,你刚刚在说什么?”
朝和郡主的眼角有泪划过,“我说,你再最后看他一眼。”
其实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一个生命早就化作了一滩血水。
而且朝和郡主说的不是这句,她真正说出来的话是,“孩子,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去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