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阳此刻躺在他那张精雕细琢的紫檀木千工床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全然没有了醒着时的威严。
他的确是老了,头上多出现着白发,而他的脸上爬上了皱纹,脸色也不好看。
琉明惠就这么看着,一言不发,记忆飞回少女时代。
那时候,董承阳第一次去琉家,她第一次见董承阳。
而这一见,就一发不可收拾,最终造成一生的执念和孽缘。
董承阳,董承阳,你怎么就不看看我呢?
那时候的董承阳,心里眼里都只有她的姐姐琉明萧,连一丝眼角余光都不肯留给她。在面对她是也是客气而疏远,根本无法满足琉明惠的心意。
琉明惠不服,靠着自己的手段和家族的支持上位。本以为可以得到董承阳的心,可是没想到,即使琉明萧不在了,董承阳也从没忘记过她。
他的心里已经住不下任何人了。
更令人生气的是,琉明惠多年无子,而琉明萧即使早逝,还留下了一个女儿淳雅。淳雅几乎得到了董承阳所有的宠爱,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琉明惠与之相比,黯然神伤。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淳雅是个药罐子,动不动就生病,多次淳雅生病了,董承阳怀疑到琉明惠头上,她简直百口莫辩。
为什么?!为什么琉明萧不在了,而却还时时刻刻刺激着琉明惠?琉明萧留下的一切东西、一切有关琉明萧的东西,琉明惠都极端厌恶。
可是,她偏偏还要靠这张与琉明萧相似的脸,才能换得董承阳的青睐,才能得到董承阳片刻的温存。
这矛盾的一切令人不堪忍受,使人痛苦。
从董承阳处得到的每一丝温暖,都鼓舞着琉明惠,也刺激着琉明惠。无论董承阳如何赞赏她,根因都不是她。
而是那个死人,那个早就不在人世的女人!凭什么!
琉明惠没有杀琉明萧,琉明惠自己也是一颗棋子,凭什么她要为另一颗棋子的牺牲背负一生?
她不服!
可是她又确实渴望董承阳。
这使她纠结、使她矛盾。这一切缠绕在一切,构成一个解不开的环。
而现在,琉明惠放弃了。
哦不,应该说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不就是董承阳的爱嘛,换一种方式,也可以得到。让董承阳只能看到她,只能接触她,那么但凡董承阳有任何感情,那感情的对象不就只能是她琉明惠了?
琉明惠思及此,白皙的手指顺着董承阳脸部轮廓轻轻滑落,指尖触感帮助琉明惠回忆着当年董承阳英俊的模样。
“皇上,你知道吗,琉明萧终于死了,死透了。而今后,不会再有琉明萧了,连仿冒品也不会有了,因为我不允许有。”
“你以后就只有我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就把你交给我就好。我有你的孩子,他是东岳的天子,会帮你分担的。你以后再不用劳累了,一切交由我和孩子来做就好。”
“董承阳,你知道吗你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只是我一个人的。”
语毕,琉明惠在董承阳唇上咬了一口,恩爱片刻,然后分开。
走的时候,她告诉太医们,务必好好医治董承阳。
北漠。
日上三竿,春风袭地,驱逐寒气。
欧阳军队后方,白素眼望南方,恨不得立刻出发。
快些啊,再快些啊!
本来计划着是晚些再走的,但是白素没有想到,蓝明琛居然对下手的。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白素恨不得杀了蓝明琛。
他还有人性吗?他还是一个父亲吗?
蓝墨羽才多大?他居然就敢让蓝墨羽去后宫?不知道那一走错一步都是罪吗?
白素决不相信蓝明琛没考虑到这一点。他使用这种方式,无非是想利用皇家昭告天下。
而自然也就昭告了白素。
蓝明琛利用蓝雪心对蓝墨羽的关心这一点来算计她,好,非常好,确实是触及了白素的软肋。
哪怕知道这是火坑,白素也会往里边跳。
静泽离白素很近,看着小姐心急的模样,挽留的话根本说不出口。白素的心腹都知道,她和蓝墨羽感情好得很。眼见蓝墨羽出事,白素是一定坐不住的。
只是如今,静泽是不能跟着白素一起走了,只能把自己调配好的药物一包包搬上白素的马车,同时嘱咐小丫鬟如何煎药。
婷葭本来因为静水成了静泽一事,对静泽颇有不满,这些天的言语中也多含不客气之语。而如今,她也顾不上那些小情绪了,反倒是对静泽嘱咐起来。
“静水啊,”婷葭还是改不了口,“你以后一个人在这边,有什么事情不要死扛着,该告诉我和小姐就写信来,你也不要被人欺负了还不吭声,有我呢!还有那琉杏莹敢使唤你,你就给她好看!欧阳东泽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尽管回来,小姐不要你我要你……”
连白素听着听着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婷葭,你在说什么啊?”
婷葭却连理会白素的时间都没有了,一个劲对静泽嘀嘀咕咕。白素终于忍无可忍了,朝蓝十七道。
“十七,把你媳妇儿扛下去!”
蓝十七:“……”
婷葭被蓝十七拉去了别处,换了白素过来。
“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一点。静泽,你以后不是一个人了,但是也不要忘了我和婷葭。乐弹楼继续交给你,要好好经营啊,说不定到时候我还回来呢。”
“小姐还要回乐弹楼?!”静泽惊喜道。
白素咧嘴一笑:“当然,这可是我的第一颗摇钱树。”
静泽本来灰暗的心情被点燃一丝亮光。这可真是太好了。
白素把静泽拉到欧阳东泽和花如月跟前,然后对着这三位突然展颜一笑。
“干什么?”欧阳东泽笑着问。花如月则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白素。
琉杏莹因为谋害未果,被欧阳东泽惩罚禁足。没有她,白素倒也挺开心的。
“没什么,祝你们好运。”白素说,“再见了。”
“再见。”欧阳东泽注视着白素的笑颜,觉得自己放下了什么,而又有什么新的东西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