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雅间,一派沉静。
楼宁玉就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他一袭广袖华服,青白的色泽,衬的他面容清隽,长身如玉。他对面坐着苏子衿,依旧是素衣长裙,唯裙上绣着的灼灼桃花,显出几分艳丽之色,只这般,却依旧无法掩过她的好颜色,那张媚骨楚楚的脸容,仍是妩媚而动人。
抬手执起茶盏,楼宁玉微微抿了一口,才淡淡笑道:“今日倒是凑巧,竟是在这处遇到世子妃。”
原本今日楼宁玉出来,只是独自一人品茶罢了,却是没有料到,在转角处瞧见了青书等人把守。于是,楼宁玉便借着这难得的机会,想着见一面苏子衿。
“确实。”苏子衿不可置否,只话锋一转,微笑着问道:“公子可是将那人安置妥当了?”
苏子衿虽说的意味不明,但楼宁玉自是知道,她所指的,无非便是黄尧……从前效忠于无心的黄领事。
自那次楼宁玉在苏子衿的示意下救了黄尧后,黄尧一路到了烟京,倒是极为沉稳,没有轻举妄动。如今也算是在为楼宁玉办事,颇为能干。
“安置妥当了。”楼宁玉唇边荡起一抹春风般的笑来,缓缓道:“只是,这些时日下来,他似乎是开始有些坐不住了,一心想尽早铲除楼霄……”
黄尧身为楼霄暗卫营的领事,从前跟着楼霄等人,也算是知道的事情很多,故而,这一次孟瑶府上被抄家并且发现私藏兵器,其实还是多亏了黄尧。
早些时候,楼宁玉便从黄尧口中得知孟瑶替楼霄藏了兵器一说,当然,除却孟瑶之外,朝堂上还有几个大臣亦是帮衬着楼霄私藏兵器,这大抵便是楼霄的手段了。他利用这些兵器来牵制住那些大臣,但凡有人敢起异心的,他便可举报起私藏兵器,这般一来,那大臣自是没有脱身的机会。如此,那些兵器既是楼霄需要的,亦是可以拿捏的证据,楼霄的手段,可谓是聪明至极。
所以,自那以后,苏子衿便和楼宁玉想了这般的连环计,将整个孟府连根拔起!
只是,自从孟瑶被铲除后,黄尧心下便是有些急了,似乎想着要尽早为无心‘报仇’。
“先安抚住他,”苏子衿闻言,眉梢微微一挑,便漠然一笑道:“等再过些时日……便杀了他罢!”
说这话的时候,苏子衿眉眼极为温软,可看在楼宁玉眼底,却是透着一股凛然的杀意。她的意思,若是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其实是让他等到利用完黄尧之后,便直接斩杀了他,以绝后患。
楼宁玉凝眸,沉吟道:“黄尧虽当初是无心的人,可如今无心死了,若是将来……还是可以用上他的。”
说到底,楼宁玉对黄尧还是有些赏识的,沉得住气、办得了大事、同时也有谋算,这样的人,若是封个一官半职,倒是有利于百姓。
楼宁玉的话一出,苏子衿便不由笑了起来,就见她眉眼弯弯,说出来的话却是微凉:“公子大概觉得这般过河拆桥的行为不道义罢?”
说着,不待楼宁玉反应,苏子衿便又接着道:“黄尧固然不错,可公子可要知道,黄尧受恩于你之前,更是受恩于无心,这世上本就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朝一日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公子与我的谋划,你道他又该如何?继续效忠于公子,还是反噬一口?”
想要在阴谋诡计中存活,大抵便是很难做到依旧干干净净,尤其是在这朝堂之上的谋算,更是凶险万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所以,无论黄尧如何适用,如何可堪大任……也丝毫不能够采用,毕竟骨子里,他就是与无心交好,若非这次为了无心,他大抵是不会轻易背叛楼霄,更谈何有用与否?
听着苏子衿的话,楼宁玉一时间沉默下来,只是下一刻,便见他点了点头,笑道:“看来,是宁玉妇人之仁了。”
见楼宁玉顿悟,苏子衿却只抿唇,弯眉道:“公子这仁慈之心,倒是不错,只要将来用在正确的地方,便是极好的。”
楼宁玉的仁善,不是不好,而是在当下不太适用。苏子衿曾是武将,做事自是比较狠辣果敢,但却仅适合乱世之用,而楼宁玉的仁善,却是治世的大道,两者倒是没有谁对谁错,而是所处的时代不同罢了。
说着,苏子衿放下手中的杯盏,便又道:“公子可是见过右相府的那个女子?”
所谓丞相府的那个女子,不过就是若水了。
楼宁玉闻言,心下虽不解,却还是点头道:“见过。”
虽只见过一次,虽没有说过话……却还是算见过。
“公子今后在右相府……”垂下眸子,苏子衿盯着杯盏里微微泛碧的茶水,缓缓道:“可否帮着多注意一些?”
多注意?楼宁玉愣住,他倒是不知道若水今日与苏子衿见过面的事情,毕竟那也是钟离和若水的私事,他倘是过问……未免有些操心太过的嫌疑。
见楼宁玉没有说话,苏子衿便抬眼,继续道:“那女子唤作若水,与我旧友有些相似……或者说,她就是我的旧友,只是,三年前我亲眼看见她死在我的怀中,如今她忽然出现,而且还丧失了记忆……未免有些凑巧的过分。”
虽然若水对苏子衿很是重要,但苏子衿却是清醒无比的,当年若水在她怀中,分明没了气息,怎的如今这样凑巧,忽然便回来了?若是深究,委实有些惊人,所以对待若水,苏子衿还是有些不安……
听到苏子衿这一席话,楼宁玉总算是弄明白了,只心中一想,他便颔首道:“世子妃且放心,宁玉会帮衬着打探一二的。”
苏子衿笑着道了一声谢,两人便又是谈论了一番,不多时,瞧着天色暗沉下来,楼宁玉便很快告了个辞,紧接着离开了。
等到楼宁玉走后,苏子衿才兀自偏头,看向窗台便,笑道:“阿言,你还不出来么?”
这一声阿言,听得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只是随着苏子衿的话音落下,便见窗口微微一动,有黑白色的人影晃了进来,在众人都没有看清的情况下,就见司言白衣黑襟,赫然出现在雅间内。
一时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暗道司言武艺委实太高,以至于这般突然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这时候,司言清冷冷的入内,携一身微凉的细雨,容色依旧秀美。
青烟等人见此,便很快退了出去,一时间,雅间内便只剩下苏子衿和司言两人。
缓缓走向苏子衿,司言就着楼宁玉的位置坐了下来,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便见他开口道:“子衿,我来接你回去。”
说这话的时候,司言神色很是漠然,可眼底的那抹暖色,却是让苏子衿深觉温暖。
这般想着,苏子衿便兀自拿了桌上干净的杯盏,兀自给司言斟了杯茶,笑道:“你那头的事情,可是都差不多了?”
“嗯。”司言颔首,只接过苏子衿递来的茶盏,径直便将其放在了桌边。随即他看向苏子衿,敛眉道:“子衿,过来。”
微微暗哑的嗓音,带着清冽而温柔的气息,听得苏子衿面色有些热起来,不由便道:“过去做什么?”
“让我抱抱你。”下一刻,便是见司言凤眸幽深,说出来的话有些撩人的紧。
脸色一红,苏子衿原是觉得羞窘,可一想起一整日下来,司言都没有休息过……尤其他眉梢的倦怠之意,委实让她心下一疼。
没有多想,苏子衿便缓缓起身,直至走到司言的面前,忍不住伸手抚上了他的眉梢,轻声道:“阿言,是不是很累?”
“不累。”司言握住苏子衿的手,手下微微一动,便径直将苏子衿拉入自己的怀中。
他紧紧将她禁锢在怀里,轻轻嗅了嗅那令人安心的木樨香味,才低声道:“子衿,今夜我会前往飞剑山庄,大约过两日便会回来……这几日四国大会的比试,我已是安排了宫苌和秋水,你不必操心。”
司言的话一落地,苏子衿便不由有些伤感起来,可到底这件事便是司言在为她而筹谋的,如今到了关键时候,她自是不能忽然叫停。
垂下眸子,苏子衿反手抱住司言,眸色微深道:“阿言,让我与你一起去罢?左右烟京也是没什么事情,四国大会、四国比试,就让人易容成你我的模样,一起参与……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苏子衿心下倒是有些预感,深觉司言会拒绝她的要求,毕竟他正是因为怕她遇到危险,才执意一个人去。
“不行。”司言凝眸,蹙眉道:“子衿,你好好在驿站呆着,等我回来,可好?”
言下之意,便还是担心她的安危了。飞剑山庄这一行,到底太过凶险,尤其苏子衿现下虽身子骨好一些了,却还是柔弱异常,司言自是不愿苏子衿前去犯险。
苏子衿闻言,不由抬眼朝着司言看去,光彩熠熠的桃花眸子浮现一抹忧色:“阿言,若你独自一人去了,我放心不下。”
即便司言当真是武艺高强,当真也是极为通透,可那墨白的师叔也诡异十足,未免就是好招惹的……司言是苏子衿无法失去的,若是有那么一个万一,苏子衿不知道自己还会如何。
“我会带上墨白。”司言抚了抚她的脸容,淡淡说道:“既是他的师叔,便是要由着他来对付的。”
说着,司言又道:“子衿,你好生留在烟京,我……”
“阿言,若是你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有那么一瞬间,苏子衿眼底便是有热泪浮现,她紧紧盯着司言,一字一顿道:“我很害怕,阿言。”
她最怕的,便是生死相隔,分明那种幸福已然掌握在她的手中,可偏生她还没来得及握紧,那幸福便悄然自她手边划过,自此再无缘触碰。
她是这样的欢喜司言,若是这一次……司言当真有去无回了呢?她该如何是好?不知为何,苏子衿心中深觉不安,那即将要冲破束缚的惊惧,一股又一股的漫开,疼的她无法呼吸。
“子衿……”司言心中一颤,看着怀中女子眼含泪水的模样,有疼惜蔓延开来。他深深凝望着她,神色极为认真:“子衿,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好么?”
“不好!”苏子衿咬着唇,素来幽深的桃花眸子,闪过执拗的神色:“你要带上我,无论如何!”
说着,苏子衿便是缓缓凑过脸,红唇落在司言的薄唇之上,轻轻吻了吻:“阿言,带上我罢,我会保护好自己……”
那笨拙的吻,略微有些软软的语气,令司言不禁微微愣住,可下一刻,心底便是有无奈缓缓溢出:“子衿,你用美人计,也是无用。”
这一次,司言俨然是铁了心不带苏子衿去了,经过这两日的探查,他发现墨白的那个师叔,其实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而那孟瑶要杀的,便正是苏子衿,连带着那人,也一定是不会放过她,所以司言不能冒这个风险……
司言的话音一落地,苏子衿便不由顿住,就见她眉梢一蹙,下一刻便径直伸出手,一把将司言推开。
转瞬之下,她便立即起了身。不待司言出声,苏子衿便咬着唇,背过他,打算抽身离去。
只这时候,司言却是已然站了起来,心下知道苏子衿的动作,他立即便伸出手,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温软的娇躯,令人痴迷的幽幽清香,司言倾身上前,缓缓勾起她的下颚。
果不其然,这个一直以来言笑晏晏的女子,眼眶微红,虽不至于落下泪来,但那委屈的神色,却是看的他心下抽疼。
叹了口气司言才道:“子衿,这一次……就听我一回,可好?”
至始至终,司言都是极为轻柔的说着话,小意的哄着苏子衿,可他的意思依旧明显……他不让她去,丝毫也不肯松口。
瞧着这样的司言,苏子衿心下又是怨又是难受,可仔细想去……确实如此,若是她跟去,反而拖累了司言呢?
如此想法一冒出来,她便不由垂下眸子,不待司言反应,下一刻,她便一头埋入那温暖的怀抱,低声道:“阿言,你一定要回来,无论如何!”
“好。”司言吻了吻她的发梢,紧紧将她抱入怀中。
……
……
摄政王府邸
吴太医站在榻前,笑着说道:“王爷,您这身子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日后且记得调养生息,莫要轻易动怒便是。”
“嗯,”楼霄点了点头,淡淡道:“楼二,随吴太医去拿药罢。”
楼二闻言,上前道:“是,王爷。”
说着,很快的,楼二便随着吴太医,一同出了屋子。
这时候,外头楼一敲门入内,禀报道:“王爷,弥世子前来。”
“让他去书房等着。”楼霄挥了挥手,很快便起身由着婢女服侍着穿了衣物后,才缓缓踏出屋子,朝着书房而去。
这时候,楼弥已然在书房内等着了,一看见是楼霄前来,便不由起身,拱手道:“王爷。”
“不必多礼。”楼霄道:“且坐罢。”
说着,他亦是兀自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见楼霄坐下,楼弥便也跟着就坐了。
等到婢女上了茶,屋门被掩上以后,楼弥才道:“王爷,收到最新消息,司言今夜将前往飞剑山庄。”
“飞剑山庄?”楼霄挑眉,有些诧异道:“司言怎的入夜而去?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飞剑山庄是什么地方,楼霄自是知道,飞剑山庄庄主萧何,每年捐赠百万金到朝廷,几年前旱灾之际,他还主动分发粮食,在东篱中,萧何也算是鼎鼎大名。虽他为人低调,但有些事情,还是做的极好,以至于这些年来,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的人,都自发的敬他三分。
楼弥底下嗓音,道:“听说飞剑山庄有往生丹!”
“什么?”楼霄手边的杯盏一顿,有些惊异道:“往生丹……当真是在萧何的手中?”
往生丹为何物?大抵便是墨门的圣物,天下人人觊觎的宝贝。传言往生丹能生死人、肉白骨,并且还能增强内力,延长寿命,是天底下第一神物。
据说百年前,往生丹共有三颗,一颗莫名消失,一颗落入墨门之中,另外一颗意外被一个毛头小子获得,自此那毛头小子便成了练武的奇才,不过二十岁,便当上了武林盟主……也就是大景长宁王妃乔乔的父亲,乔三丰。如今乔三丰依旧是武林盟主,年过六十,却仍然像三四十岁的青壮年一般,武艺精锐异常,远比当年要厉害许多。
因着乔三丰如此情况,世人才开始对这往生丹异常热切。只是,墨门多年消失,往生丹也跟随着沉寂几十年,如今重出江湖……委实是让各大门派,蠢蠢欲动了。
“想来应是错不了。”楼弥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探查到,已然有各个门派的人前往飞剑山庄了,如今司言亦是带着重兵前往……俨然便是因为要夺得那往生丹!”
听着楼弥的话,楼霄一时间沉默下来。若是说司言要往生丹做什么,其实他还是有着猜测的。当年苏子衿受了如此重伤,还有噬心蛊的吞噬,如今竟还是存活着……本就是有些出乎意料。而且瞧着前些日子苏子衿那虚弱的模样,俨然便是身子骨未好,如是司言要寻那往生丹与苏子衿的话……也是并不无道理。
这般想着,楼霄心下便顿时起了一丝冷意,随即便听他道:“派一些人手跟着司言,见机行事!”
这话一出,楼弥便顿时知道楼霄的意思了。飞剑山庄有机关无数,基本上但凡擅闯之人,皆是有去无回,那么司言若是去了那处,自是会遇到危险,平日里暗卫虽是打不过司言,可在司言最为难的时刻……想要取他的命,易如反掌!
如此一想,楼弥便笑着点了点头,道:“是,王爷。”
说着,两人便又谈了些其他的事情,大抵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楼弥才告了声退,便离开了。
见楼弥离去,楼霄便坐到了案几前,打算将这几日堆积的奏折看完。他既是摄政王,便是早早便将奏折全都审阅了,等到批阅完了,再将这些奏折往皇宫里一送,让楼兰盖个章,便算是完事儿了。
只是,这一头,楼霄堪堪坐下,便是不由眉心一蹙。就见不远处的凳子一侧,有一个锦袋丢在地上,瞧着那锦袋的样式与颜色……俨然便是楼弥的无疑了。
心下这般想着,楼霄便吩咐一旁的楼一,道:“将那东西给本王拿来。”
楼一一愣,随即顺着楼霄的视线看去,便见一个极为精致的锦袋落在地上,点了点头,楼一便回道:“是,王爷。”
说着,楼一便走了过去,弯腰将锦袋捡了起来,走到楼霄身边,双手递到他的面前。
楼霄心下有些惊奇,不知楼弥为何落下了这锦袋,不过瞧着那有些瘪瘪的锦袋,想来是没有装银子的……心下好奇,他便顺手打开了。
然而,打开锦袋的的那一瞬间,楼霄眸光不由一顿,他将锦袋放在桌上,从锦袋中取了一张略显皱褶的纸,将纸打开后,他眉宇之间便是有折痕浮现。
只见那张纸上,绘着一半的图,瞧着那图……无疑便是孟瑶的左相府里头的地形图!
眸光微微一凝,楼霄抬眼看向楼一,语气沉沉的问道:“这书房可还有谁来过?”
“则两日王爷身子不适,便都没让人进来。”楼一拧眉,想了想,又道:“便是连打扫的婢女,也是在楼二的监视下行动的。”
楼霄的书房也算是比较严密,里头要件无数,自是不能让人随意出入,寻常时候便是打扫,也是要有楼二或者楼一来监视,才能够完成。
只是,听着楼霄的语气,楼一不由道:“王爷,可是这锦袋有何不妥?”
楼一的问话一出来,楼霄却是不怒反笑:“你瞧瞧。”
说着,楼霄将手中的图纸递去,神色有些冷然。
楼一见此,只双手接过那图纸,眼含不解。唯独当他的视线落在图纸之上时,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暗卫营里可是有查到不一样的地方?”这时候,楼霄便又冷冷道。
楼一拱手,不敢隐瞒道:“王爷,属下等没有发现异常。”
暗卫营依旧正常,尤其的无心曾带领的暗卫营中,更是团结至极,全然是效忠楼霄的心思。
听着楼一的话,楼霄不由沉默下来。他好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楼一以为楼霄不在说话的时候,楼霄忽然便道:“把这东西收起来。”
“就当作从未见过这个。”楼霄抬眼看了下楼一,神色阴郁:“另外,着人盯着楼弥。”
这话一出,俨然便是存着怀疑的意思了。楼弥乃世子,楼霄的亲侄子,虽一直以来都对楼霄忠心耿耿,但到底楼弥亦是皇室的血脉……有时候皇室,并无感情!
楼一闻言,立即沉声道:“是。”
……
……
夜色正浓,有院落灯火通明依旧。
屋子内,孟瑶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封信函,神色平静。
此处院落是孟瑶早些时候便秘密买下的,一直都有自己的人手看着,只是前些日子为了小心起见,她才暂住在客栈之内,等到观察着这院落没有被发现后,她才在今夜搬了进来。
这时,外头有敲门声响起,不多时,便见心蓝执着剑柄,缓步入内:“小姐,那人留下消息,今日傍晚的时候,便匆匆离开了。”
“走了?”孟瑶挑眼了,显然有些诧异:“去哪里?”
分明她才堪堪吩咐了他要杀了苏子衿,怎么突然便离开了?
孟瑶心下有疑惑升起,下一刻便是听心蓝道:“说是去一趟飞剑山庄。”
“呵,出了什么事情?”孟瑶闻言,倒是没有太过着急,而是淡淡问道。
“今日忽然有消息传出,”心蓝道:“往生丹在飞剑山庄。”
此话一出,孟瑶手下不由微微一顿,只转瞬之间,便听她笑道:“愚蠢!”
说着,她便缓缓起身,走到烛火边,将手中的信函放置道跳跃的火光之上,神色平静依旧:“可是还有其他人前往?比如说苏子衿……不对,应当是司言。”
一想起那个秀美而清冷的青年,孟瑶心下便是一动。不过对于男色,她从来不那么上心,只是为了给苏子衿找不痛快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喜爱与否。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被点燃了的信函便忽然亮了起来,不过片刻,便被燃烧殆尽,只余下边角的空白,被孟瑶扔到地上。
“小姐没有猜错。”心蓝道:“司言今夜便已然在去往飞剑山庄的路上了。”
说着,心蓝抬眼看向孟瑶,示意道:“小姐,要不要趁这次司言离开,我们把苏子衿……”
“暂且不急。”孟瑶眸底沉静,凉凉道:“现在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虽说相位被剥夺,自己也成了逃犯,可孟瑶这几日下来,却是越发的稳了几分。大抵是这三年来在高位坐习惯了,如今一切都没了以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先前她到底是太过心急,加上本身没有防备……毕竟从前苏子衿可是武将,那些个谋臣的事情,她几乎不曾做过,故而,孟瑶的思维便被禁锢住了,才会在如此情况下,被苏子衿‘打’的猝不及防。
如今想来,苏子衿本身的实力,其实不容小觑……或者说,苏子衿已然成了一个擅长阴谋诡计的行家,若是她这次贸然再行动了,未免苏子衿会接着这个机会,将她一网打尽。
如此想着,孟瑶便兀自走到一旁的案几前,提笔沾墨,在纸条上写下了几行字。等到她写完了,才忽而转交给心蓝,吩咐道:“今夜快马加鞭,把这东西送到那女人的手中。”
那女人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进烟京了,若是快马加鞭,大抵能赶上。
心蓝闻言,心下一愣,转瞬之间便又伸出手,接过孟瑶递来的纸条,随即她将其揣进怀中,拱手道:“小姐放心,属下一定在今夜便送到她手上。”
点了点头,孟瑶清丽的脸容绽出一抹笑来:“司言那头,咱们便静观其变,想来楼霄也收到了消息……比起我,楼霄可是更有行动的理由!”
这一次,她只要在一旁观望着便是。
即便不出手,也一样能置苏子衿于死地!
……
……
深夜,小雨开始渐渐变大,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瓦片上,发出泠泠泠的声音,有些可怖而沉寂。
屋内,油灯燃尽,苏子衿卧于榻上,眉梢紧蹙。
挥散不去的梦魔再次来袭,她紧紧抓着被角,素手上骨节泛白。
一片黑暗之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尸骨成堆的战场,硝烟不停,战火不断。
转眼之下,便成了白雪皑皑,天寒地冻。林叶再一次倒在她的面前,若水依旧皱着小脸,口中鲜血大口大口喷涌而出,无数的旧人倒在冰雪之中,满目猩红,疮痍一片。
只这时候,风雪忽然愈发大的落了下来,她怀中的若水消失了,眼前的猩红也消失不见,唯独看见的,便是有人抬着棺木,从锦都的街头,朝着她而来。
她的面前,有女子背对着她站立,她穿着一袭素白的衣裙,飘雪的天气,她身上少了大氅与厚衣,那仿佛就要倒下的身姿,看的她尤为熟悉。
有人上前走来,面色沉重道:“王妃,我们将爷给您……带回来了。”
苏子衿缓缓走去,便见那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落风。此时的落风眼底通红,布满血丝的瞳眸之中,有哀恸之色浮现。
“你们在骗我。”女子看了眼黑沉沉的棺木,眸底有光芒碎裂开来。
这一声落下,苏子衿整个人便是一颤,她抚上心口,便见那女子偏过头,露出一张艳绝而苍白的脸容。
那女子……不是她自己,又是谁?
不待她反应,对面的一群人皆是齐齐跪了下来,沉声道:“王妃节哀!”
一声又一声的‘王妃节哀’,听得她心头无比凄凉。这一刻,苏子衿想从梦中醒来……
她清晰的意识到,这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所以她想要逃离,想来从这个没有司言的世界逃离。
只是,任由她怎么奔走,场景依旧是这般,那女子依旧愣愣的站在她面前,好久好久之后,那女子……或者说,梦中的她,忽然便缓缓朝着棺木走去,她咬着牙,五指拢起,道:“开棺!”
“王妃!”这时候,有将士倾身上前,阻拦道:“王爷已是入殓,不可打开啊!”
“我的阿言……”她眼眶红起来,说出的话却依旧冷戾:“我的阿言,凭什么让你们入殓?”
她反问着,眼底满是猩红之色,不待众人反应,她便又接着嘶吼道:“开棺!给本王妃开棺!”
素来的从容,一瞬间消失殆尽,那张媚骨楚楚,满是笑意的脸容,也一时间变得凄凉而苍白。
苏子衿捂着胸口,那股疼痛越发的明显起来,她使劲捏着自己,想要从噩梦之中醒来,可那疼痛如此清晰,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醒来。
“主子!”青茗哭起来:“主子啊!”
说着,她便看向对面的孤鹜等人,咬牙切齿道:“开棺,给我家主子开棺!”
一边说,青茗一边泪如雨下,便是一旁的青烟,亦是满脸泪水。
落风不忍,眼眶红红道:“王妃……我们回去再开棺……”
“你们不开是么?”她冷笑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步步朝着棺木走去:“我自己来开!”
说着,不待他人反应,她便已然走到了棺木的面前。
她伸手去推那黑色的棺木,狠狠的咬着牙,不让自己落下泪水来。直到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那棺木被推开,露出里头苍白的青年。
一瞬间,苏子衿捂住了自己的嘴,睁着一双泪眼,盯着棺木中仿若沉睡了的青年。
白衣依旧,秀美依旧,唯独少的,便是那活生生的气息。他泛白的唇角落下皑皑的雪花,转瞬之间,那雪花便消融了去,只余下他沉静的模样。
“阿言……”泪水落下,这一刻她忽然变成了梦中的自己,站在木棺前,整个人僵着丝毫动弹不得。
“你们都骗我……”她睁着眼睛,眼底满是慌乱,口中喃喃道:“你们都在骗我!阿言不会死……这不是阿言!”
她厉声看着在场的人,眼中有绝望之色,一缕一缕溢了出来:“落风,你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她上前一步,揪住落风的衣领,一声一声的责问。
“王妃……”落风低下头,眼中有泪水落下。
“不可能!”她忽然笑了起来,好似着魔了一般,摇着头道:“阿言不会死……他答应过我要活着回来的,他从来不曾食言……他怎么会骗我呢?”
她的阿言,不会死……也不能死!他分明说过要回来的,分明说过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分明知道她有多害怕!
一边说,她一边跌跌撞撞跑到棺木前,凝望着那里头凤眸紧闭的青年,眼底有疯溃之色浮现:“阿言,你起来告诉他们,他们在骗我……他们都在骗我啊!”
“阿言!阿言啊!求你起来,起来告诉他们,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阿言……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啊!”
……
……
一声又一声绝望的低喃,她满脸泪痕,伏在棺木之前,任由漫天的大雪落下,冻得她嘴唇发紫。
身边的青茗和青烟劝着什么,她几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眼前只有司言那张秀美而苍白的脸容,脑中一片混沌,她紧紧抓着那棺木的一角,任由他们怎么去掰,也丝毫掰不开。
“七宝饿了!七宝饿了!”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细细的声音,苏子衿身子一沉,一瞬间便睁开眸子,那梦中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不其然,一片泪水潮湿,便是连枕下,也彻底打湿了去。
缓缓起身,苏子衿整个人靠在床边,恍恍惚惚的思绪,令她回不过神来。
梦中的哀恸依旧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愣愣的瞧着前方,黑暗中依稀可见油灯燃尽。
“七宝饿了。”这一头,七宝便又喊了起来:“七宝饿了!”
“七宝……”苏子衿低声一喃,好半晌才缓缓起身,穿上了鞋子,便朝着桌前而去。
等到点燃了烛火,外头便传来青烟的声音:“主子,可是做噩梦了。”
如此问话一出,苏子衿便又是一阵恍惚,片刻之后,她才走到屋门前,伸手打开了木门。
青烟一愣,还来不及说话,便是听苏子衿道:“准备一下,去飞剑山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