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的法杖在黑暗中明灭着。
那团模糊的柔和光芒随着众人艰难前行的步伐,一点点镀亮了这看似许久未有人踏足的尘封地底。
弗丝缇娜回身拉了一把走得气喘吁吁的弗罗多,然后稳稳站在一块突兀在小路旁的石头上,左右张望了几眼,“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
小霍比特人们见状,几步跨上来坐在石头边上,大口喘着气,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走不动了。
与此同时,前方引路的巫师也停顿了下来,他苍老枯皱的面容上眉头紧蹙,抱着法杖凝视眼前两条同样黑暗莫测的冗长通道。
弗丝缇娜叹了口气。
听见梅里好奇问道:“他怎么了?”
“他也不记得路了。”她低声回答,手掌默默攥紧。
……来了。
她想道。
伴随着一阵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当然这在精灵敏锐的耳中清晰可辨,一个身材矮小佝偻的黑影灵活地窜上阶梯朝他们迅疾靠近,脚步细微无声。
弗罗多显然也发现了,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目光死死钉在那里。
“…那是什么?”
他声音颤抖着,神情恐惧又掩抑不住好奇。
“…咕噜。”
弗丝缇娜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她眼中的悲天悯人一闪而逝,然后又不着痕迹地收敛了起来。那称呼像极了口中随意挤出的拟声词,引得弗罗多怪异地盯了她一眼,迟钝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它’的名字?”
弗丝缇娜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弗罗多不解,想要再逼问,对方却也怎么都不肯说了。
她低头抿紧嘴唇,目光忍不住在小霍比特人胸前那枚闪闪发亮的戒指上极快地、短暂地一触即离——那仿佛就像悬顶的摇摇欲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又像地狱中的恶魔随时随地诱惑着灵魂堕落,如同折翼落鸟一般骤然坠入无尽深渊。
不禁猛地喘了口气,动静大了些引得阿拉贡回头看过来,他蹙紧眉头表情凝滞瞥了她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定在已经离他们非常近的怪物身上——
那道瘦小的身影深深掩藏在黑暗中,用那双亮到惊人的眼球悄悄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已经足够差劲,而更别提这是一种怎样的充满恶意的、仿佛浸渍满了毒液的阴狠目光。
那是一条随时会噬人的可怖毒蛇。
弗丝缇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这样想着,她激灵灵地痉挛了一下,努力勉强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巫师在前方已经停顿了太久,他吸了口烟,咂巴咂巴吐出一口雾气,表情在薄雾散去后却遽然变得轻松、愉悦起来,仿佛一刹那丢弃了重担——“往这儿走。”他又重新扶起歪歪扭扭倒在一旁的法杖,扶正尖顶帽檐,伸出枯树枝一般的手指着其中一条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苍老干枯的脸庞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俏皮表情。
莱格拉斯表情冷静地将手中擦拭得光芒锃亮地匕首插回腰间皮带扣,他三步并作两步轻盈灵巧地从上面的嶙峋怪石上跃下落地,浅金色的漂亮长发随着动作在空中扬起又轻飘飘落回他的挺拔背脊上。紧接着不容拒绝地拉起弗丝缇娜的手。
弗丝缇娜哑然失笑。
她十分顺从地垂下眼帘,跟随着莱格拉斯轻快的步伐往前行进。两名精灵的身影在黑暗中遽然消失,轻巧如同猫儿的脚步在地上激不起一丁点声响,就像是被那无际黑暗瞬间吞噬了一般。
阿拉贡识趣地后退半步,一手揽着弗罗多的肩膀以示护卫之意,催促另外几个活泼好动的小霍比特人先行,自己另一只手拔出长剑谨防万一。
与此同时,甘道夫不失幽默风趣地开口:“事实上,我选择这条通道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它感觉起来并没有那么危险而已。”
弗罗多听闻脚步一滞,但出于对甘道夫惯常的信任与依赖,他很快压抑住了对于黑暗的恐惧,一旁的山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在意。
虽然气氛轻松愉悦了些,但总有一片乌云与阴影笼罩在众人头顶,并且挥之不去。
……那是来自索伦的黑暗阴霾。
不止他们一行人,这片广袤无际的阴影,很快就要随着邪恶势力的疯狂吞噬扩张,蔓延到整片大陆了。
即使他们现在身处无边的地底深渊,也能清晰明白地感受到这一点。自从魔戒现身开始,仿佛有人拧动了锈迹斑斑尘封许久的罗马钟发条,古老的钟摆遵循无迹规律晃动起来,擦开一篷尘灰,死亡的倒计时也在秒针刻板机械的运动中,一点点逼近最终时刻。
铛——
【那是命运的钟声。】
弗丝缇娜霍然抬起头来,她尖锐半眯着眼肌肉绷紧成一线,心中警铃大作,而极富有攻击性地将手掌松松笼在剑柄上端。
仿佛下一秒再有什么动静,她就会直接拔剑暴起!
然而死寂的大厅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将木桶撞下去发出巨大响声的梅里面对甘道夫的怒气瑟瑟发抖,只有吉姆利还半跪在地上抱着他表兄巴林的棺材失声啜泣。
看到那一幕,弗丝缇娜有一瞬间的恍惚不安,她想起当初那个和蔼可亲又善解人意的年迈矮人,雪白须发是他睿智英明的象征。
他们适才穿越重重黑暗终于来到摩瑞亚矿坑矮人雄伟恢宏的大厅,却在一旁的偏门中,发现了成为国王的巴林的棺材,边上横七竖八凌乱躺着几具士兵的白骨。
…原来,他也去世了啊…
突如其来的沮丧还未完全在她心中舒展开荆棘枝叶,却见方才那突兀响声的始作俑者倏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弗丝缇娜终于后知后觉地听见,从几不可闻的微弱到现在不容忽视的庞大——那令人作呕的妖精们嘶声尖叫,正从他们来时穿过的大厅,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迅疾聚集,汇成一股尖锐冰冷的杀意迎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