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时间 (下)
大雁一直有一个很奇怪的思想, 那就是对于眺国、柔然都不是太在意,哪怕这两个国家经常的出来打草谷, 哪怕这两个国家还不时的来找大雁借点钱粮,哪怕这两个国家从来都是有借无还的, 但是满朝文武仿佛都不怎么在意。
唯有初芽牧场,老老实实的缩居在那里,基本没有什么异动,大雁上下却都想着“收复”。
更有一个奇怪的思想,那就是,朝中还有一些人,觉得初芽牧场的人都是当年从中原迁徙过去的, 因此必定还是要歆慕中原的, 只要他们能打破关隘,那些在初芽牧场生活了一百多年的人必定会箪食壶浆,净水泼地的欢迎他们。
就仿佛这场战不用打,只要吆喝一声:“我们是中原大雁过来解放你们的。”初芽牧场就能解决了——而之所以没能解决, 不过是因为有眺国这个因素在。
对于这种认识, 高平实在无语,她也怕到了后来,安乐帝也给她来这么一句。那么到时候,她是遵从不是,不遵从也不是。
若真到了那一步,恐怕原本的布置都华为流水,而现在看来, 安乐帝虽然对于这种思潮一直没有发表意见,但其实心中还是清楚的。
“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高太尉斥责道,“陛下将这事交给你,却不是让你想当然的!如此儿戏,难堪大任!”
高平诺诺。
安乐帝道:“远航也别太过苛责了,这也不怪她,满朝上下,恐怕要有半数人是这样想的。而且,她虽然如此想,我看其计划,却并不打算如此做,倒也还算是谨慎。”
“她哪是不想,我看是没有能力!初芽牧场外有伽耶关,若无大军配合,岂是她能过的去的?”
高平低着头,一副惭愧的样子,安乐帝大笑:“年轻人想立军功也是必然的,说起来岁安也是将门虎女,本该到军队上历练一番的。”
高太尉摇头,非常嫌弃的样子:“她是不成的。”
安乐帝知道高平的身体,更知道高太尉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也不会放到军队上,刚才不过是顺口一说,此时自然不会再提。
“你母亲上次对我说,今年能见成果,却不知是今年何时?”
“若无意外,应该是在冬天。”
“冬天吗?”
高平点点头:“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能见端倪,另外,受陛下教训,臣觉得自己的计划还有一个漏洞,臣先前有些太想当然了,虽然臣没有想过谋取初芽,却也对初芽内的抵抗有所忽略。”
安乐帝唔了一声:“那你想如何?”
高平看了眼高太尉,见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才道:“臣恳请陛下下令鹤翔将军,在必要的时刻,出动边军。”
安乐帝的眉头一皱:“高爱卿是想帮朕直接拿下初芽吗?”
她刚才还叫高平岁安,此时又成了爱卿,语气虽然还是温和的,但态度已经有所不同了,高平知道此事这位陛下心中恐怕是有些怒意的,但还是道:“是否谋取初芽,陛下并无下令,臣也不敢妄动心思。微臣希望鹤翔将军出动边军,不过是为了威慑。”
“威慑?”
“是,若微臣的布置不出问题的话,到了冬日,初芽必定动乱,届时那一位虽也可以勉强回归,但却有些勉强,若有鹤翔将军的边关威慑,初芽届时必然要求稳定,那一位,也更容易上位。”
安乐帝点点头,高平继续道:“那一位上位后,鹤翔将军就撤军,此后,那一位也不得不更依赖于我大雁。”
安乐帝沉默不语,高平也乖乖的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过了许久,安乐帝才开口:“这边军,你觉得多少可以?”
“臣并不懂军事,但按臣所想……应该一千就足以了。”
“一千?”
安乐帝有些讶然,高平道:“军队出动,已甚是耗费粮草,若是再派出大军,我大雁在这件事上的投入也太过巨大,而且这一千人并不是打仗,而是演戏,臣想鹤翔将军是必定有办法令人将这一千当做一万乃至十万的。”
听她这么说,安乐帝脸上总算露出了笑意:“好好好,好一个演戏,那朕就等着看这一出大戏了!”
高平暗暗的松了口气,有安乐帝这一句话,她和鹤翔的一些往来,也算是走了明路了。
高平这一次来皇庄,虽然并没有大张旗鼓,但怎么能瞒得过有心人,几乎就是在她进入花园的同一时间,这个消息就被宁王知道了。
宁王皱着眉,自言自语:“陛下召她做什么?只是为了看看她,还是,要她做什么事?她又能做什么?”
这些话自然是不会有人回答的,她想了半天,回过神:“葫芦还在高老夫君那里?”
她的属下躬身回答:“是。”
宁王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那人又道:“葫芦说,那位随着高平同来的木小姐……有一些古怪。”
“哦,怎么个古怪法?”
“他说,这是他的感觉。”
宁王嗤笑了一声:“让他老老实实的安稳的呆着,高老夫君却不是容易糊弄的,他不要想着做什么探听情报消息的事情,本王可没让他做这些。他最重要的,还是能为高平生下个孩子,若能做到,不说本王,高家待他也会不同。他以后是锦衣玉食,还是辗转漂泊,就看他有没有本事为高平生下一个孩子了。”
“是,属下会告诫他的。”
正说着,那边有人来报,王梓山来了,宁王连忙迎了出来:“梓山可是几日未来了。”
“殿下应该知道,在下这几日一直忙着新法之事,实是抽不出时间,殿下可有什么事?”
宁王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她不过是习惯性的将王梓山当成依靠,突然几天没有见,就有些慌神了。现在听她问起,一时找不到话,就将高平的事拿了出来:“梓山可知高家母女今日到了皇庄?”
王梓山点头:“已经听说了,那里传来消息,应该还有提到鹤翔将军。”
宁王本来只是有些纠结,此时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提到鹤翔?梓山可知是何事?”
“殿下勿慌,高平不过是一个七品常侍,陛下召她,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的。”
虽然他这样说了,但宁王还是安稳不下来,王梓山见了暗叹,这位宁王真是 一日不如一日了。
心中这样想着,面上自然是丝毫不露的,依然语气温和:“殿下若真想知道,我自然会派人再打探,不过目前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新法实施。”
宁王终于转回了思绪:“有关新法,梓山布置的如何了?”
王梓山矜持一笑:“已无大碍!”
凤巢二十六年十月,王梓山的变法正式开始,这一次的变法内容主要包括保马法、保甲法以及青苗法。
此外王梓山还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但都被朝中旧党极力阻止了,而这三法因为曾在阳州试验过,被王梓山说成是“经过验证的利国利民的良策”,安乐帝也觉得的确如此,因此力排众议,通过了这三个新法。
同时,当年被贬为知县的甘印曦,也因为为变法卖了力气,而将功折过,重新升为了五品知州,原知州王进益则告老还乡——其实这只是一种体面的说法,更有人说,是因为此人贪的太多,终于惹的安乐帝无法忍受了,这才将她赶了下去。
当然,这与其说是因为安乐帝无法忍受,更不如说是为了给甘印曦腾位置,除了她之外,一系列新党骨干都有升迁,一时间新党气焰大涨。
而在这个过程中,宁王虽然显得有些暗淡了,但明眼人都知道,论实力,宁王却是比先前更雄厚了。
这个变法因是在十月,因此被后人称为十月变法,而在这整个过程中,高太尉都作壁上观,一言不发。
有知道的,说她是持重,但还有人认为是王梓山势大,就连高太尉也不敢轻撄其锋。
而不管外面人说什么,高太尉依然保持沉默,也就是在这个朝局动荡的时候,高晨的婚礼到来了。
这一次,高平总算是看了一场正宗的古代豪门婚礼,其仪式的繁琐令她不仅庆幸自己当年卧病在床,否则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没病也要有病了。
高平作为高晨的姐姐,自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过好在一些琐事都有下人处理,她最需要做的,就是在结婚当天护送高晨出阁。
比起其他的世家嫡子,高晨的婚礼是相当低调的,但有高太尉在,朝中哪位官员不要随份礼,而有高平在,京城中的各大商户也是都要跟着凑趣的。
陪送的队伍绵延了将近十里,一路上敲锣打鼓撒喜钱,鞭炮声,小孩的吵闹声,整个京城仿佛都被惊动了。
而在这边一片喜气的时候,初芽牧场从上到下则是一片萧索。
初芽牧场这个名字是有些随意的,当年李氏后人逃到这里,也许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后来叫开了,也仿佛就固定了下来,而这些年随着各方面的发展,初芽的人渐渐对这个名字不满了起来。
初芽也就罢了,牧场这两个字,总显得格局有些小,而李初接掌大位之后,直接就去掉了后面的两个字,虽没有告于天下,但是众人也就都知道,这是有立国之心了。
此时李初就在自己的书房中接见手下:“怎么样,市面上的煤炭依然紧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