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离京 (上)
即使在车来人往的码头前, 高家的车队也是显眼的。
不说物品,只是护卫丫头使年小厮就一大堆。
十六个配着刀跨着硬弓的护卫, 三十二个粗使丫头,另外再加上粗使的小厮, 贴身的使年,竟有七十人。
和现代父母恨不得送到目的地不同。高平作为晚辈,是不能让长辈送行的。她若是走陆路,高太尉和高老夫君还能送到十里亭,而走水路,却是不能送到码头的。
所以代为送行的就是孔青山和高府的大管家高池,这两人当然也不可能只是单身前来, 身边也是跟着丫鬟仆役, 再加上高平林若鸿甘草,一行加在一起竟有八九十人。
当然,最惹眼的还是十六个护卫。弓箭向来是管制品,特别是这种硬弓, 那是一般人家绝对不允许拥有的, 就算某个商户使银子打通关系,也最多弄一两副防身,断无可能有十几副的。
旁人一见,就知道这若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高官显贵,因此纷纷避让。
汤桥是个随性爽朗的,她上次对高平的印象好,虽说前段关于高平有一些传闻, 但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女人嘛,私节上有些亏欠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这种传言也不见得可信。因此看到她,就大声招呼了起来。
高平刚下车,正和孔青山说话,听到声音,向这边看来,看到汤桥她也是一喜。
她对这位字架空的翰林印象很是深刻,而且喜欢她的爽朗,因此一看到她趴在窗口对自己招手,就连忙也挥了挥手,转身对孔青山说了两句,就走了过来。
汤桥一看到她过来,也去下楼迎接,两人说笑着上楼,一进门,高平就愣住了。在这里看到汤桥,她本也想到她是来送亲朋的,却没想到这个亲朋却是林开云。
汤桥自然是不知两人的恩怨,她也不知高平是要离京,因此见她来这里,甚至想着她是不是来送林开云的。至于说那么多人,自然是因为带了男眷——林开云要出京,那做弟弟的林若鸿总要来送送吧。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高平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开云姐姐,不知是哪一位姐姐要出京。”
高平一边对着林开云拱手,一边道。
林开云还没有回话,那边汤桥已经奇道:“咦,你竟不知道吗?开云这是要到阳州做通判啊。”
“小妹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想到开云姐姐却会这么早就上任。小妹也是今日离京,不想却凑到了一起。”
林开云看了她一眼,却没有问她为什么离京。毕竟在外人面前,高林两家是联姻,她若连高平为何离京都不知,那也太显眼了。
这样想着,不仅有些怨恨,这高家真是欺人太甚,连高平离京这样的事都不与她说,显然是看不起她的。
她知道自己通判的位置有高太尉的关系,因此前几天,还有几分感激,但到了此时,这感激都化为了羞耻——以为这种小恩小惠就能打发她了吗?
“我弟弟在你们高家变成了傻子,就换来一个通判?”
她不好问,那边汤桥却没这个顾虑,已经开口道:“怎么好好的要离京,是到通州吗?”
高家的本家在通州,现在又眼看要过年了,高平代母回去参加祭祀问安倒也说的过去。
高平摇摇头:“却不是到通州,小妹先前身体不好,如今就想四处走走。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小妹在功课上是不行了,好在还可以四处看看。架空姐姐对阳州了解吗?不知那里可有知名或不知名的才女没有?”
“这个我倒不是很了解,你为这个做什么?难道也准备到阳州?那正好和林姒一起去,这就是跟着才女走啊。”
汤桥说着,笑了起来,高平也跟着笑了两声:“这却不行,我现在身体虽大好了,但阳州苦寒,恐怕我是熬不过去的。只是我想着开云姐姐大才,一首梳洗罢名动京城,若那阳州没有可和开云姐姐交流的人,却是遗憾。”
她说着,对林开云笑了笑,饶是林开云最近不同往日,也是被弄的面红耳赤,羞愧之后更觉愤怒——这是在讽刺她!这个高平竟然敢讽刺她!
“高太尉身为武官之首,你作为其长女却连阳州都不肯去,实在恬为簪缨门户!”
这话一出,汤桥等人都有些变色,林开云这话简直就是在明指高平贪生怕死,不肯为国出力。
在人们的观念中,就是将门虎女,高太尉是武官之首,那高平也要勇武不凡,就算是先天条件达不到,也要勇往向前。说直白一点就是哪怕你身体瘦弱,也要有一颗勇敢的心。
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全大雁都知道高太尉是绝对不能算一个好将军的,真的说起来,她连仗都没打过一次,是从委属前锋参领、护军参领这么一步步升上来的,再往前,却是当今皇上的伴读。
而且高平又是出了名的病秧子,这母女俩是怎么也和将门联系不到一起的,而且高家虽然是高门大宅,也出过几个武官将军,但也说不上簪缨。
簪缨是世代将门,说起来好听,但在大雁朝其实并不好过。乱世重武功,但现在大雁虽然西北有柔然,东北有眺国,在这两个国家交叉的地方还有一个初芽牧场。
但对于大雁来说,这些都是疥癣之疾,而大雁自然还是盛世的大雁,高家作为世家,出的更多的还是文官。
林开云这番话,不仅有讽刺高家母女的意思,更有贬低整个高家的意思。众人对于高家虽然不见得有好感,但是对于这种世家也是轻易不敢表露轻蔑的。百年家族,有多少人脉,多少潜伏的势力,今天说了一句,不定将来会有什么麻烦。
汤桥暗暗叫苦,很是后悔招呼高平过来,更是后悔自己多嘴问那么一句。但是她又怎么想到林开云会说出这番话?
高林两家的矛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这次林开云的位置不是因为高家的影响才活动过来的吗?还是说林若鸿真的……
她正想着,突然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那人穿了一身乳黄色的长衫,旁边有使年小厮簇拥着,看起来应该是哪家的少夫君。
大雁并不禁止男子上街。但是高门大宅中的男子即使外出购买首饰珠宝,也是乘坐马车轿子,到了店铺才下车下轿,而现在那人出现在码头,显然是准备上船了。
汤桥稍稍一想,就认出了那是林若鸿。这倒不是她对林若鸿很熟悉,虽然她和林开云的关系不错,但也只是远远的见过林若鸿一两次,此时能认出还是因为高平。
高平先前就在那个地方,那边又是高家的车队所在,她再认不住那才是有问题呢。
正在此时,林若鸿身边的人可能对他说了些什么,他转过头,拿下遮脸的纱巾,向这边张望。
高平就在汤桥的身边,也看到了林若鸿,连忙走到窗前,对他挥了挥手。看到她,林若鸿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然后在身边人的劝说下,又戴上了纱巾,转身登船。
“高妹妹和少夫君果然是鹣鲽情深啊。”看到这一幕的汤桥叹道,“看来民间传闻实是最不可信的。”
她一边说,一边向林开云看去,她倒是好意,想着林开云也许和高平有什么误会,所以故意这么一叹。但听在林开云耳中就不同了。林若鸿的情况,是她有意无意的散播出去的。
这一是为了染黑高家和高平。第二则是怕林若鸿无意中,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其实真说开来,林若鸿也不能说什么,但对她的名声总是不好。但若是众人都以为他是白痴傻瓜,那么无论他说什么,众人恐怕都只会认为是傻话。
此时听汤桥这话,就以为是在怀疑她,因此道:“可怜我那弟弟,本也是名动京城,此时却如此……”
不等她说完,高平已道:“若鸿天真浪漫,惹人怜爱,说起来,的确是我的福气,在此,却说不得要敬开云姐姐一杯了。”
她说着,斟了杯酒,双手举给林开云:“在这里,妹妹祝姐姐一帆风顺一展宏图。只叹姐姐是要到阳州,而若鸿又要跟我前往他处,希望姐姐一切顺利,若真有什么事情,派人传书即可,若鸿的事就是我的事,万不要客气。”
林开云此时也不能不接,她接了过来,正要说些什么,高平又似漫不经心的道:“只是姐姐要传信的话,务必找一个妥当的,否则传到他人手中,总是不美。”
林开云的手一颤,惊骇的抬起头,只见高平正笑吟吟的看着她,脸上倒是一片坦然。
“她不会知道的,她若是知道,此时必定笑不出来。不不,她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她没证据?她故意刺激我?或者,只是凑巧?只是巧合?”
一时间,林开云思绪纷杂,原本要说的话,也不知跑到哪儿了,只有草草的喝了酒,胡乱说了几句。
看她这个样子,高平暗笑,总算是稍稍的出了口气。此人到阳州是必定要吃苦头的,此时倒不忙敲打,让别人白看戏事小,让她有了警惕才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