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玉露,透彻沁凉。
大战在即,有忧无畏。
胤g胤t下学同行,相伴回乾西五所。
相识十年,胤t与雍正,共同见证了胤g的成长,从天真无邪的稚子,到沉稳俊朗的少年。镇静缜密、果敢利落,却也举止怡然、仪容恬淡;在外人面前端庄稳重,私下里,却是玩心不改,三所里的玩具棋戏旧去新又来。
胤t浅笑,人生,想来不过如此。
守护必须守护的,改变可以改变的,忘记能够忘记的,接受愿意接受的……如此而已。
胤t尚且比胤g矮上半个脑袋,微微仰首,胤t看向胤g。
皇家子嗣,哪有可能永保纯白。
污了这双手,却能留住心底的赤诚。何乐而不为?
胤t喜欢这样的胤g。
雍正常与胤t相聚,所论最多,从不是朝政宫廷,而是胤g。
畅然倾诉,雍正像个初为人父的毛头小子似的,为胤g的草率而捶胸顿足,为胤g的成就而拍掌欢呼,乐呵呵的,笑得语无伦次。
雍正喜欢与胤t畅饮,却又担心坏了胤g身子,端起酒壶放到鼻间闻上片刻,干笑一声,缓缓地将酒壶放回原处。
胤t忍俊不禁,每每数落一二。
这一世,小胤g改变了很多……雍正为最。
胤t收回纷繁的思绪,对胤g莞尔颔首。
此次康熙御驾亲征,比前世第二次亲征早了足足一年。与前世相同的是,胤t以上的年长皇子几乎全部随同出征,尽剩皇太子胤i留京坐镇朝堂,皇六子胤祚体弱难行。
胤g为此兴奋不已,渴望像大哥那样戎马豪情,携剑斩楼兰。
两人相谈至百子门,方才分手,各回居所。
乾西五所,四所。
贾应选忐忑不安地候在所外,看见胤t到来,赶紧上前请安。
“八爷,太子殿下请您去毓庆宫一叙。”
胤t微微蹙眉,复又笑了出来。
既然谈到胤a,又怎么能忘了那位宽仁谦温又反复乖戾的皇太子殿下呢?
皇长子立军攻、数声望,受众赞誉;皇太子理朝政、奉上御下,不过是本分、是必须。
现在,胤a再次出京征战,建功立业,若是皇太子还能沉得住气,那么,他就不是那自幼受封、享尽圣宠的胤i了!
毓庆宫,镜睢
高座之上的胤i,着杏黄色九蟒之袍,石青色织金缎镶其边,质地华贵亦严苛。大殿之内,氛围凝滞沉厚、冷寂肃杀。
胤i面无表情、神色阴沉,见胤t入内,便摆手逐众人出殿。
“贾应选候在殿外,其余人等退三丈之外。无本宫命令不得入内!”
贾应选战战兢兢地告退,直到走出大殿,才敢伸手抹去额际的冷汗。
太子爷这两日简直不给人活路了。
几个不小心犯错的内侍已经被整得没剩下几口气。
就连后殿继德堂里,那几位曾经抢破脑袋争宠的贵主儿,都被折腾得不敢出门。
想了又想,贾应选挺直了背,陡然觉得,自己离太子殿下最近,到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才是真正的有本事!
碰!大殿内传来一声闷响。
贾应选一颤,下意识地缩到了角落。
乒乒乓乓……细碎的声响陆陆续续、隐隐约约。
贾应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背后早已沁出了冷汗。
太子爷喜欢美人,更喜欢折腾美人……八爷绝对是美人……
贾应选哆哆嗦嗦地想着。
太子爷,您老可千万别一时冲动,把八爷怎么怎么着了才好!
不知是过了多久,殿堂大门吱呀一声开启。
贾应选紧张地上前请安,小心地观察。
走出来的是八爷,步伐稳健,举止从容,还有……
嘴角淡色的淤青。
贾应选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哎哟喂!!!
太子爷您怎么能打八爷呢?怎么可以呢?!!
……就是打……也别打脸啊!
要是把八爷给气走了,可就再没人陪您胡闹了!
胤t神色依旧,淡淡道:“别声张,去取些药来。”
贾应选一听,也顾不得宫内的规矩,连忙一路小跑着到外间找出最好的伤药,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大殿,战栗地跪地奉上。
胤t蹙眉而视,再道:“还不快进去。”
又见贾应选仰首愣怔的模样,胤t蓦地莞尔,轻声笑道:“太子殿下伤得可比爷重多了!”
贾应选只觉两耳嗡嗡、两股战战,惊惧地连滚带爬进了内殿。
“你进来干什么?!”
是太子殿下沉声怒斥的声音,贾应选揣着药瓶站在门边直抖。
“药留下,人滚!”
贾应选赶紧跪安,可着劲儿地向大门爬去。
“站住!”
贾应选哭丧着脸,低垂着脑袋,不敢动弹分毫。
“立刻叫外面那混蛋给本宫滚进来!”
……
“不过是切磋武艺,你怎么敢对二哥下这么狠的手?”胤i卧在高低炕上,满脸藏不住的怨气。
似乎觉得不够,胤i恨恨地添了一句:“还用阴招!!”
胤t抹上化瘀的药,亲自动手为胤i按摩,脸上却丝毫没有悔意,戏谑道:“谁让二哥尽往弟弟脸上招呼?弟弟这不是为了自保吗?”
“哼……本宫可没舍得用力……”胤i不甘地呢喃,蓦地发出一声闷哼,断断续续地开口:“轻点……轻点轻点……”
“弟弟手拙,”胤t愧疚地叹息,复又笑道:“要不二哥让贾应选进来伺候?”
“屁!”胤i愤然怒骂:“你自己动的手自己解决!还不快给本宫揉着!!”
“其实……”胤t颦眉,认真道“这活血之药需要用力揉进体内才能好的快。”
胤i闭上双眼,淡然视之:“太医可从没如此。”
“谁敢对太子殿下出重手?”胤t下手用力一拍。
“呜……”胤i几乎拍案而起:“你敢!你不但敢,你还理直气壮!!!”
……
灵药之神效,胤i顿觉通体畅快。
胤t换另一边擦药,缓缓问道:“二哥现在,心里可舒坦了?”
浅浅呼出一口气,胤i安然躺于低炕之上,享受着胤t的服侍:“八弟若是乖乖地让二哥揍成猪头,二哥就能舒坦了。”
“二哥……”胤t眨着乌溜的大眼,对着手下的淤青用力一按:“其实被弟弟揍一顿,能让你更舒坦!”
“你……”胤i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恨道:“本宫怎么会有你这么黑心的弟弟?!”
……
“那你呢?”胤i突然问道。
“嗯?”胤t挑眉,诧异地应了声。
胤i轻叹,看向胤t,认真道:“八弟现在,心里可舒坦了?”
微愣,胤t默然不语。
稍稍蹙眉,胤i再叹:“接近皇阿玛,竟使你如此不安吗?”
胤t深吸一口气。随驾出征,以自己的年龄,必然不能掌旗领军,只能留在大帐助皇帝理事……一如前世,待在康熙的大帐,随侍应召……
上辈子是父慈子孝,这辈子却……全然变味。
胤t终于涂抹完化瘀药,直起身子,骤然笑出声来,呛着气回答:“舒坦多了。”捂着肚子,胤t轻咳一声用以掩饰尴尬。
这一次到毓庆宫来,究竟……是谁在解开谁的心结?
胤t直视胤i,莞尔,轻声道:“谢二哥。”
胤i扬眉,又恢复了原本的嚣张:“不然,就凭你那身量,也想赢过本宫!”
顺其之言,胤t立刻甜笑着溜须拍马:“太子殿下自然是神勇无双、英武不凡!”
胤i起身,径自穿上外袍,从小格里拿出一只玉盒:“过来,本宫可不愿你那脸上留下痕迹。”
胤t短吁,难得听话地走去。
胤i打开玉盒,沾了一大块揉在胤t左右脸颊。细细端详许久,胤i满意而笑:“八弟这脸确是俊美萧逸,可偏偏少了一份韵味,现经本宫这么一点染,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
胤攒额蹙眉,警惕地用手抹了抹脸颊。
指尖是艳丽的红色。
玉盒内凝白的东西,居然是遇肤则红。那是……胭脂!
胤t咬牙。
爷之前怎么就没下狠手呢?
怎么着也要揍得这风流成性的皇太子殿下一身青红,几个月无颜招人侍寝,就这么禁欲直到大军凯旋归来!
胤t回到四所时,已是薄暮冥冥。
院子里脚步繁乱、声响噪杂。
胤t诧异地进入。
小十四将辫子盘在脖颈上,两袖撸着,脸蛋红通通的,双手握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花锄拼命刨土,硬生生地在花坛里挖出了一个小坑。
周边的奴才们捧坛的捧坛,奔走的奔走,好不热闹。
“十四弟?”胤t好奇,出声呼唤。
“八哥?!”胤祯高兴地喊道,迅速地丢了花锄,扑通一声跳下花坛,大步跑到胤t身前,眸子水润明亮,嘴角大咧着,兴奋道:“八哥,弟弟昨儿看书,原来酒也可以埋起来。”
胤t弯腰,拭去胤祯额际的汗水,微嗔:“这事让内侍做就行了,怎么自己动手?”
胤祯拍着胸脯,自豪不已:“弟弟把酒埋在咱们四所,等哥哥们大胜归来,咱们兄弟几个一起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胤t伸手轻弹胤祯的小脑袋:“你这年纪也想喝酒?况且,埋酒的是女儿红、状元红,十四弟这么小就想媳妇了?!”
“八哥老不正经!”胤祯笑骂,蓦地眼珠子转了转,胤祯眨着大眼,扯着胤t的衣角,讨好道:“弟弟都七岁大了,而且弟弟埋的是果酒,八哥就准了吧!英雄哪能不喝酒?!”
“埋酒?”另一声清脆童音门外响起。
小十三探着脑袋,向花坛好奇地张望。
带胤祥来此的胤g见状恍然大悟,双手合击,瞳仁里闪着光,赞叹一声,赶紧牵起胤祥的手往回走:“十三弟,这热闹不能不凑!咱们在三所里也埋他几坛好酒!”
战前,初生牛犊无忧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