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般冰冷无情的腔调,他不知道委婉,只知道杜冷锋是个危险人物,而他们,必须提防那个所谓的弟弟。
却不料杜冰完全没听进去,反而怒了:“你把他怎么了?”
“我把他怎么了?我现在这样子能把他怎么样?”凌风怒极反笑,按住流血的伤口,“杜冰我告诉过你,现在不是2012年,而是2072年!能在这个年头活下去的人,不能善良,只能心硬如石。一个六十多年没见的家人,你凭什么相信他。”
他本来想说“为什么不相信我?”,但只嘴唇动了动,始终没说出来。
凌风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脸色更加苍白,他闭上双眼,心中自嘲。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根本就不需要他,忘恩负义、没有良心!她也不想想他是为了谁搞成这幅模样,他真是连看她一眼都多余。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放不下,如果不是担心她被欺骗,他又何必那么生气,如果不是想她好好活着,他又何必硬撑着看护她。想起来她总是给他添麻烦,可是他一次也没拒绝过她的麻烦。
“你有家人吗?”杜冰的声音突然放轻。
凌风沉默片刻,答非所问:“那种东西,不需要,只有拥有强大的伙伴才能更好的生存。”
“所以你不懂的……”
很多往事突然浮上杜冰心头,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有些人,有些事,任岁月变迁,也不能磨去刻印在她心中的痕迹,杜冰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现在一样生活在生死边缘,与可怕的怪物们为敌。
她还记得三岁上幼儿园时,背着小背包对父母信誓旦旦的说:“爸爸,冰冰上学了,以后成为有用的人,要给爸爸妈妈买好多好吃的东西,给全家人买大房子住。”
杜冷锋则插嘴道:“错,买房子的是我,姐姐你说了你要买飞机给我们坐。”
“哦,那就飞机吧。”杜冰格格傻笑道,“我上学了,就是乖孩子了,以后就能买好多好多东西了。”
“宝贝乖,爸爸可没那么多要求,爸爸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俩平平安安,幸福快乐一辈子就行了。”
“哦。”杜冰嘟起嘴,不是很明白。
不过下一刻她已经被父亲抱起来,摸着她的脑袋笑道:“宝贝,笑个,放心,不管冰冰买什么,爸爸都高兴。”
“爸爸今天怎么笑得那么高兴啊?”
“因为冰冰上学了,长大了,也懂事了……来宝贝,亲一个。”
“呀!爸爸,你胡子扎人,不要你,不要你……”
那个时候,她只想着成为大人口中“有出息的人”,乖乖的去上学;那个时候,她晚上会抱着杜冷锋的脚趾头咬他,会因为不开心和他打架,把他压倒在床上拧耳朵;那个时候,家里总是有欢笑,而且来源多是两姐弟斗嘴。
不知不觉人慢慢长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弟弟不和她睡一张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家人越来越忙,相聚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但那个时候,她还有回去的地方,不会像现在一样四处漂泊。
这些都是十几年来,刻印在她心中的东西,怎么可能忘记。
本以为过了六十年,这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可她现在遇到弟弟了。凌风不会知道她见到杜冷锋那一刻有多么高兴,怎么能说那不过是个“所谓的家人”?
气氛再次沉重起来,刘夜凝望着杜冰有些颤抖的身子,突然拉她入怀,静静说道:“不哭。”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他对她特有的温柔,让杜冰心里慢慢安定。
凌风没看她,听到她哭,心里一抽紧,皱了皱眉头,他真的不懂吗?他只是客观的分析那个人很危险,女人的心思,果然他是不明白的。
长叹了口气,凌风突然问道:“你从来不怀疑他?就算我是人类,我也闻得到他身上那浓浓的血腥味。”
“我不怀疑他。只是……”
“什么?”
“很多事,我想他亲口告诉我。”
杜冰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有很多事,她被隐瞒了,就像七岁那年,全家人因为父亲去美国公差的缘故,去了那个陌生的国度一周游玩。
那个时候,她和杜冷锋在拥挤的地铁站与父母走失,被人贩子抓住,困在了冰冷的小黑屋中。
饿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精神恍惚的她,似乎被说着听不懂语言的粗鲁男人们扯碎了衣衫,她还小,后面发生什么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清醒的时候,是杜冷锋抱着她在哭,在呼唤她的名字。
“你哭什么?”她很饿,饿得没力气说话。
“姐姐……姐姐……”杜冷锋哭个不停,什么话也没说。
“你身上黏糊糊的是什么?”
“没什么……”杜冷锋一直在发抖,只说道,“没事了,姐姐。没事了,坏人都死了,我们回家……”
“哦……”她太饿了,眼前发黑又没了意识。
恍惚中,好像有很多人进了屋子,不是父母,而是不认识的黑衣人,黑色的墨镜,冰冷的表情。从小黑屋到了明亮的房间,人影闪动,耳边尽是听不懂的英语,还有杜冷锋的哭声,他好像被谁带走了,又好像从来都没离开过。
真正醒来后,她才看见自己躺在医院里,父母眼里含着惊喜的泪水,杜冷锋就躺在隔壁的床铺上,中间遇到的那些,都像是做梦,一家人在大使馆的协助下很快办理手续回国了。本来这件事经过十年都忘记了,直到十六岁那年,她晚上夜归,在校外遇到喝醉的流氓,她似乎又忘记了什么。
只记得逃了很远,最后在城郊的路灯下,清楚地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杜冷锋,还有他身上那黏糊糊的血,让她想起小时候在黑屋中他身上的那些东西。
“你受伤了?”她担心地问。
“怎么可能?”
“血是哪里来的?”
“你别管了,快回家去!”杜冷锋没有看她的眼睛,她知道他想要撒谎的时候,通常都是这幅表情,这就是一起长大的坏处,彼此都太熟悉了。
“到底怎么回事,那些混混呢?!”
“哼,”杜冷锋冷哼一声,“你管他们干什么?他们看你漂亮想强/奸你,难道你还想回去让他们玩?”
“你说什么呢!”杜冰有些生气,差点没一巴掌甩过去,“你越大脾气越怪了是不是?!”
“我本来就这样。”杜冷锋一把拉住满脸怒气的杜冰,突然抱她在怀里,放柔了声调,“不过姐姐放心,没有男人能碰你,我会保护你。”
面对那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杜冰心里第一次有了不安,总觉得他的话语有些奇怪。直到她被神秘的绑架,也没问明白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现在刚见面又分散了,注定不给她机会问清楚吗?
“随便你吧。”凌风望着开始满布星辰的天空,问道,“我们到这里多久了?”
“七八个小时。”啊嘘摸了摸肚子,插白道。肚子饿得咕噜噜作响,但他不敢去找食物,特别是被刘夜冷冷的眼神瞪着,他就想起那个离去的拉斯特,于是不敢擅自行动。
抓起身边的一小擢泥土,放在鼻下闻了闻,凌风眼神变得深邃:“看来我们有麻烦了。”
“听到了吗?”凌风望向南面,说道,“这附近有水源。”
“有水源不好?”贝里居住在干旱的非洲,听到水源反而眼前一亮,并不明白凌风的顾虑。
“一般平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们在丛林中。”凌风道,“丛林中的蚂蚁会在水源和它们的巢穴附近留下特殊的化学气息,我们似乎正在它们的信息线上。”
杜冰看着挣扎着爬起的凌风,不解道:“有蚂蚁有什么关系?”
凌风作了一下精神,摇头道:“普通蚂蚁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变异的蚂蚁。这个世界上比较有名的x级生物蝶蚁就是变异蚂蚁的一种,它们算是空中的霸主。而在南美丛林中,陆地最可怕的变异蚂蚁则是毛火蚁。它们似乎是行军蚁和兵蚁的结合体,有着最大的蚂蚁体型,而且有着最快的速度。”
“你是说……”啊嘘突然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观望四周。
“嗯,”凌风沉声道,“很不巧,我闻到的气味就是毛火蚁留下的,看来我们正待在它们取用水源的蚁道上。”
“它们体型很大?”杜冰回忆着在猎人图书馆里看见的生物图鉴,但显然并没有关于毛火蚁的记载,看来这是后来出现的生物。
“它们的幼虫大约一米五长,成年毛火蚁我也没见过。”凌风思忖道,“不过,应该不会少于三米。据说它们很好的吸收了兵蚁的特征,外套坚硬如铁,简直就是移动的铁甲车。”
啊嘘一听,越来越不淡定,似乎遇到凌风他们开始,他淡定生活的闲情就不复存在,他手脚冰凉,咬了咬嘴唇,盯着凌风:“你怎么还能那么冷静的分析?”
见凌风的眼神飘向丛林深处,接着视线投向自己,杜冰目光微沉,问道:“我应该怎么做?”认识这么久,很难得的,她是越来越懂得身边的人的神态表达的意思了。
“它们已经在附近。”刘夜突然说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树影开始晃动起来,一股诡异的腥味若有若无的飘荡在空中,那是一种极度腐败的气味,周围也渐渐传来越来越清晰的沙沙声,阴影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