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夏雨荷在济南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因为未婚先孕的事情,跟本家的族人搞得有些不愉快,来往也比较少。但她毕竟不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面,大家对于她和她的女儿紫薇,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乾隆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打探清楚回来禀告了。事实证明,紫薇和她的舅公舅婆都是老实人,说的都是实话。而且,那些个派出去的人,还非常幸运的找到了一对山东兄妹,柳青和柳红。他们两个,自称认识小燕子和紫薇,虽然没有明确指出紫薇是格格,但从他们所说的情况来看,比如小燕子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五年,紫薇却是才到的北京城,她来北京为的就是寻找亲生父母。
这种种的一切,联系兰馨所说的那些事情,乾隆就算自蠢自笨,再想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确实是一时糊涂,一时自以为是,认错了一个女儿。
就在乾隆调查真假格格这件事情的时候,小燕子也从重伤之中,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她昏迷了几天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吃了几天药,加上她本来的身体底子并不差,也就渐渐的开始好转了起来。
只是,她依旧不能下床,伤口稍微动一下,就疼得厉害。这一次受伤的地方,和上一次被五阿哥射中的地方,非常的相近,可以说,是新伤旧伤一起来了。小燕子倒不怕受伤,可是,让她苦闷的是,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出门,这济南的大好风光,就欣赏不到了。
而且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自从她醒来之后,除了丫头们,就鲜少有人来她的房里了。除了五阿哥来过一两回,嘘寒问短了一阵之后,其他人居然都没有露过面。
乾隆没有来过,令妃也没有来过,就连一向喜欢找她麻烦的皇后也不见踪影。她这个小小的屋子,似乎一下子成了禁地,没有人愿意过来了。这简直就小燕子疑惑极了,难道说,她不是中箭受伤了,而是得了什么会传染的怪病了?要不然,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来探望她呢?
小燕子哪里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比得了什么怪病更为可怕,更为要命,根本就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状况了。
五阿哥对紫薇的事情,还不清不楚,只是乾隆吩咐他不要去打扰小燕子休息,所以,他除了送过一次药外,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小燕子了。至于令妃,早就被吓坏了,现在只想着如何让乾隆弄明白,小燕子冒充格格的事情,与自己没有关系。想想也真是倒霉,她确实是稀哩糊涂被殃及的。若是知道小燕子是冒充的,她哪怕再想争宠,也是不敢胆大妄为的。
再说乾隆,那是更不可能来探望她了。他现在内心充满了郁结的情绪,既气自己有眼无珠,也恨小燕子胆大妄为,居然敢蒙骗自己,抢了紫薇的格格来做。可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要怎么收拾才好,乾隆也犯起了难处。越来越多的人来向自己汇报,将他们在济南查到的事情报告了过来,乾隆听得越多,就越震惊和气愤。可是,这难道只是怪小燕子吗?当初自己若是肯派个人来济南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何至于,要自己的亲生女儿流落街头,搞到要自己的养女来帮助她照顾她,用尽一切办法,将她送到自己的面前。乾隆的内心深处,对紫薇和兰馨,都产生了一种生为父亲才会拥有的愧疚感。
一想到此处,乾隆就怒不可遏,等到小燕子身体稍微好了一点,可以下床走动了,就把相关人等都叫到了一处,开始研究起这桩“家案”来。
那一天,除了小燕子外,皇后令妃兰馨紫薇,甚至还有五阿哥都被一并叫到了乾隆面前,做为这件事情里面,有所牵涉的几个人,乾隆需要好好地问清楚,他要听到每一个人的回答。
小燕子还完全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还以为,是乾隆想她了,才唤她过去的。等到进了屋子,看到黑鸦鸦地站了一堆人,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止不住地一凛,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情,从心底由然而生,搞得她自己也很奇怪。
因为伤还没完全好,小燕子走路的时候,身边一直跟着两个丫头,随时扶着她,以防万一。乾隆却见了小燕子,直接挥手对那两个丫头道:“你们两个先下去。”
小燕子没人扶着,一下子就有些站不稳,好不容易定下了神来,再看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奇怪。一时之间,她也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伤口隐隐做痛,于是便厚着脸皮问道:“皇阿玛,我可不可以坐下来。我胸前的伤口,好痛啊。”
乾隆本来想一拍桌子痛骂小燕子一顿的,结果听到她提起胸前的伤口,想到那个伤口,是她为了救自己而留下的,一下子心又有些发软,不好意思再大声责骂她,只是沉声道:“你的长辈兄妹们都还站着呢,你给朕懂点规矩,站到一边儿去。”
小燕子还想撒个娇什么的,可是一看五阿哥不停地给她打眼色,她也不是完全不懂事情的人,当下只能收起嘴里的话,乖乖地站到五阿哥身边,不敢言语。
乾隆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叫出了紫薇,问她道:“紫薇,你曾经告诉过朕,说你当时将你娘给你的信物,交给了你的结拜姐妹,托她带入围场来给朕看,确有此事吗?”
紫薇点点头,轻声道:“回皇上,奴婢确实这么做过。”
小燕子听不出什么端倪来,得益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永琪一听之下,大为震惊,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了。其实,他一早就觉得,紫薇的出现是一个危险的讯号,他也曾和尔泰提起过这个事情。可是,他知道的毕竟不多,没有像尔康尔泰那样,从令妃那里得到过暗示。他心里对于小燕子是否是格格这件事情,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没有一个完事的想法。
现在,他突然听得乾隆如此问紫薇,心里就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小燕子失忆之前,为什么非要那么执着地出宫,去找寻一个叫夏紫薇的女子。原来,兰馨身边的宫女,确实就是小燕子的结拜姐妹。什么信物,什么认爹,永琪聪明着呢,他怎么可能想不明白呢。
可是,他想得越明白,就越觉得害怕。看看身边站着的小燕子,还一副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了然的样子。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即将难保吗?
小燕子对乾隆的话反应不大,倒是看着身边的五阿哥,脸色发白,头顶冒汗的模样,有些好奇,轻轻地用手肘捅了捅他,问道:“五阿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他那样子看起来,比自己一个受了重伤的,还要不如啊。
“没事没事,我很好。”永琪赶紧解释道。
“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咕些什么!”乾隆耳朵很尖,一下子就听到了小燕子和永琪的窍语声,却没听清楚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一下子,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他的脑际。难道说,永琪跟这件事情,也脱不了干系?他现在,正在跟小燕子谋划着什么,因为事情败露了,准备对好说辞,再次蒙人吗?
乾隆当下就气得一拍桌子,大声喝道:“紫薇,你告诉朕,那个拿走了你的东西的结拜姐妹,叫什么名字?”
紫薇满心怨恨,看着若无其是的小燕子,又想到自己亲爹在前无法相认,实在是痛苦难当,当下也不再犹豫,直接指着小燕子道:“回皇上,奴婢的结拜姐妹,名叫小燕子,便是此刻站在这里的还珠格格。”
这个回答,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所以,谁都没有太过吃惊。倒是小燕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紫薇,一脸无辜的表情,指着自己道:“我,我吗?紫薇,我和你是结拜姐妹吗?怎么我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呢。”
小燕子表情丰富,语言生动,说的话,听上去让人难辨真假。连乾隆也搞不清楚,小燕子究竟是真的失忆了,还是整天在那儿演戏。可是,话还得继续问下去。乾隆只能强压住满腔的怒火,冲小燕子道:“小燕子,你到朕的面前来。”
“是,皇阿玛。”小燕子答应了一声,走到了乾隆面前。
“小燕子,紫薇方才的话,你都听得了吧,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皇阿玛,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刚刚已经说了,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情了,我不骗你的,我是真的不记得了。皇阿玛,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从马上摔了下来,撞伤了头,所以,以前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那你记不记得,你给朕的两件信物,是从紫薇手里得来的,你冒认了紫薇的身份,抢了原本属于她的格格封号,这些事情,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乾隆说着说着,火气又跑了上来,声调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好像要把小燕子的失忆病给吓好似的。
小燕子却出乎意料地说道:“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
“什么,你知道?”
别说乾隆,就连皇后他们,也全都愣住了。谁都没有想到,小燕子这么坦白,居然直接承认了下来。按照一般的道理,这事情搁在谁的身上,那都会一口咬死,矢口否认的,哪有人像她这样的,想也没想,就全部承认了。
乾隆怔了半天,这才想起来,问道:“小燕子,你真的知道这件事情?”
“是的,皇阿玛,这个事情,紫薇跟我说起过的。”小燕子还是一脸的天真,没发现大难已经降临。
“你跟朕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做紫薇跟你说起过。这不是你自己应该记得的事情吗?”
“皇阿玛,我刚刚不是说了嘛,以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不过啊,有一天,紫薇来漱芳斋找我,说起过这个事情的。她说是我的妹妹,说我拿了她的信物,当上了格格。”
“就这样?”
“是啊,就是这样的,没想到,紫薇还把这个事情,告诉您老人家了。”
小燕子的回答,真是让人啼笑皆非,连原本一直想看她出丑的皇后,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了。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她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已经不能说是单纯了,简直可以说是愚蠢了。这个小燕子,难道是低能儿吗?皇后心里忍不住想道。她突然觉得,或许令妃真的是冤枉的,真的不是她,故意搞了个小燕子进宫来冒充格格的。
如果令妃真的要这么做,至少要找一个聪明一点的姑娘,像紫薇这样温柔的,或是像兰馨那样机灵的,怎么找,也找不到小燕子的头上啊。令妃何等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找这么一个只知道闯祸和乱说话的傻丫头来冒充格格呢?
“你所谓的知道,就是指这个吗?”乾隆忍不住摔了一下杯子,怒视着小燕子。
小燕子这下子,心里总算有些害怕了,刚刚那种莫名的恐惧感,又一次回到了身上。她直接跪了下来,说道:“皇阿玛,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你自己说说看,你觉得像话吗?紫薇说的话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你还要继续冒充格格呢?”
“皇阿玛,紫薇虽然说了,可是,我并没有相信啊。”小燕子扯着嗓子辩解道。
“不相信?你凭什么不相信!”乾隆也是气糊涂了,问出来的话颠三倒四的。
“为什么我就一定要相信呢?紫薇就这么随便一说,我就得相信吗?皇阿玛,如果真的如紫薇所说的那样,我是冒充的格格,那您为什么要认我呢?您认了我,不是应该肯定了我是您的女儿嘛。为什么紫薇一说,您又不承认了呢?”
小燕子说的虽然是大白话,却很有道理,直接就把乾隆给问住了,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双眉紧皱,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