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雷哲洗完澡出来,管家先生已经在那里准备已久,左手拎着一副轻盔,右手托着一个化妆盒。
“等等……那盔甲好像不是我的吧?”雷哲皱眉打量着那盔甲,质地明显比自己往日用的要差很多,上面带着好些擦痕,腹部那里还夸张地留着一个窟窿。
管家笑眯眯地将盔甲递上:“这的老奴特地从亲卫那里找来的,您快试试能不能穿上。”
“虽然我能明白你这么干的用意,但我真的不想穿别人的旧衣服,盔甲也一样。”雷哲·娇生惯养·费洛雷斯退后两步,抗拒之意再明显不过:“谁知道那上面沾过什么脏东西啊。而且盔甲穿着又重又不舒服,难道就没别的选择么?”
“少爷请放心,这盔甲我已经叫人细细洗过了,绝对没有脏东西。还请您暂时忍耐一下。”管家逼近,再度将盔甲递到雷哲面前。
“我不会穿的。”雷哲撇嘴,坚持道:“你怎么不直接往盔甲上泼血啊,这太假了。让裁判所的那帮老鸟看到,非得笑死不可。”
“没错,我们会笑死的。”一个声音忽然插入。
雷哲吓了一跳,扭头看向窗边:“莫里斯,你怎么来了?”
“反正这场戏都不需要我出面,我就顺便过来看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莫里斯跳下窗台,直接坐在了书桌上。
管家亚尔曼忍不住皱了皱眉,莫里斯果然是平民出身,真是粗鄙。
“你看我穿什么好?”雷哲看向莫里斯。
“穿个五六层薄衣服就好。”莫里斯笑眯眯地回答道。
“为什么?”雷哲迷惑道。
“那样等你入狱时,就不怕衣服脏了,脏了一件就丢一件。”莫里斯一本正经。
“……其实你这是在讽刺吧?是吧,是吧?”雷哲磨牙,愤愤反驳:“我又不是不能吃苦,我只是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让自己尽量舒适一点而已。”
莫里斯挑眉:“啧,贵族。”
亚尔曼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听闻这个莫里斯对贵族颇为失敬,没想到竟无礼到这种地步。
雷哲决定无视掉这个愤青,转头对管家吩咐道:“亚尔曼,你还是直接拿件我的轻盔去作旧吧。”
“可您这几个月身形变化有点大,之前的盔甲都大了一号……”管家为难了。
“可这正证明了我饱受迫害日渐消瘦不是吗?”雷哲振振有词。
“哈……”莫里斯不给面子地喷笑出声。雷哲恶狠狠地扭头瞪他。
管家先生非常识时务地撤了,给这两位眼见就要掐起来的大人留下充分的战斗空间。
“饱受迫害,日渐消瘦?”莫里斯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得太没形象。
雷哲委屈道:“废话,从到这个世界起,我就没吃过一顿好的,每次都要嚼很久才能把那些面包咽下喉咙好吗?奶制品的腥味也重得要死。生活简直不能更艰难。要知道我在家的时候……呜呜。”
嘴巴忽然被捂住,雷哲愕然抬眼,看向莫里斯。
过于贴近的触感让嘴唇连掌纹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压低的嗓嗓音随着呼吸轻轻吹入耳洞:“有人过来了。”
雷哲抖抖红耳朵,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莫里斯这才收回手。温暖的触感从唇上撤离,雷哲别开头,看向门口,偷偷地舔了舔唇。
来的人是南希,她躬身行礼道:“管家叫我们来给您化妆。”
雷哲还是来不及发表意见就被她给按平了,算了,既然南希能被母亲派来做自己的贴身侍女,应该是可信的吧。
南希给雷哲的脸上细细上了层羔羊脂,接着用棉棒沾着一个小玻璃瓶里的液体,抹上了雷哲的唇。
一股酸味钻入鼻端,雷哲皱皱鼻头,这世界的唇膏难道就这德性?略显猎奇啊。
接着南希又将那液体倒进杯子里,捧到雷哲嘴边,明显是要喂他喝。
这下雷哲可没法再沉默了,问道:“这是?”
南希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解释道:“这是醋,能让您的嘴唇变得苍白。”
雷哲抽抽唇角,我就说这酸味怎么这么熟悉。
雷哲顺从地喝了醋,又见南希用吸管从一个小瓷瓶里吸了点什么,要往自己的眼睛里滴。
“这又是什么?”反正已经暴露过一次无知了,雷哲也不介意暴露得更彻底点。
南希耐心解释道:“这是颠茄汁,能让您的眼睛看起来更动人。”
“我书读得少,你别蒙我,这明明是毒药吧!”雷哲一把攥住南希的手,说什么也不让她往自己的眼睛里滴。
“可是大家都在用啊……”南希的表情越见疑惑,她真没料到,自家少爷能为这个一蹦三尺高。
雷哲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忽然感到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他侧头,只见莫里斯正冲着自己轻轻摇头。
雷哲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在这个年代,身为贵族,用毒药滴眼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自己刚刚的反应未免太小题大做。但把这玩意儿滴进眼睛真的不要紧吗?他可没有信仰之力护身啊!
雷哲那一副自己到底要不要英勇就义的挣扎模样实在是太难看,莫里斯叹息一声,插嘴道:“眼睛什么的不用管,毕竟颠茄汁还是有一点副作用的,得不偿失。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给他擦粉?”
“是的。管家先生吩咐说要让少爷看起来苍白憔悴一点。”南希回答道。
还要擦粉?雷哲抽抽唇角,好像古代有不少人就是被粉中的铅给毒死的吧?要脸不要命么,这世界的妹子们还真是够有勇气的啊!他回头一定要给玛丽普及下健康常识。
“你们这儿有冰么?”莫里斯问道。
“有。”侍女南希回答道。
“粉的痕迹很容易让人看破,你去取冰来,用冰给他敷脸效果会更好。”莫里斯吩咐道。
南希看向雷哲,雷哲点点头,南希这才点点头,转身去取冰了。
南希一走,莫里斯立马一指头戳上雷哲的肚子,恨铁不成钢。“我真怀疑你到底是怎么把身份掩藏到现在的,简直浑身上下都是问题,一点都不懂掩饰。”
“只要有玛丽罩着,这些仆人就算看出不对了,又能怎么样?”雷哲衷心感谢这野蛮年代严苛的等级制度,替自己辩白道:“要是一直扮成另一个人,那也太累了。”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并不会在这个世界一直待下去呢。”莫里斯紧紧盯着雷哲。若是从此以后都得一直顶着某个身份过活,即使不想伪装,也该找出合适的理由替自己掩饰,免除后患吧?只有短途旅行的人,才会毫无远虑,任性胡为。
雷哲的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莫里斯这也太敏锐了……
“这化妆盒里还有什么,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下,免得我一会儿又露出破绽。”雷哲非常怂地转换了话题。
莫里斯凝视着就差把自己蜷成一团逃避现实的雷哲,眼中情绪几度起伏,最终却只是叹息一声:“离开前把《有种你蒙我啊》默写给我一份。”
这是只要交出书就默认自己离开的节奏?雷哲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不免有点堵得慌,他胡乱地点点头,道:“等事情平息了,我就把那书默写给你。”
一时无话,直到南希拿着冰过来,将雷哲打扮成惨白少年,这两人也没有任何交流。
过了没多久,管家先生回来了。如雷哲所吩咐的,一副轻盔被临时做旧,看起来很有那么点惨烈的味道。
雷哲也不再废话,直接接过穿上,顺嘴问道:“外面的人围了多少了?”
“附近的平民基本都来了,裁判所的人这会儿正在门外叫嚣。”管家回禀道。
“咳咳。”莫里斯忍不住提醒管家注意用词。
管家眨巴眨巴眼,装无辜,他说了什么吗?他只是单纯地陈述了一下事实而已。平民出生的就是太敏感!南希都跟他说了,居然用冰来冻少爷的脸,以为费洛雷斯少爷和他们平民一样皮糙肉厚吗?可怜的少爷,脸都白得发青了。
雷哲插入两人之间,插话道:“裁决长大人,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来替我看看这盔甲还有什么地方不合适。”
“你这样,倒是让我想起了贵妇们的晨妆。”莫里斯笑着说道,眼睛却是扫向管家亚尔曼。
亚尔曼的额头上立刻蹦起数条青筋,简直欺人太甚!忠心耿耿的管家先生转头看向自家少爷:是可忍孰不可忍,少爷快给这混蛋一巴掌!
蠢萌少爷眨巴眨巴眼,茫然地“哦”了一声,没反应。
少爷你怎么能没反应!莫里斯都这么侮.辱你了,您怎么能忍。虽然,他对您肯定没有那方面的企图,但这也够无礼了,不来一巴掌简直不合理……
管家义愤填膺:等等,难道是因为少爷有求于那个混蛋,这才不得不强忍怒火,强颜欢笑?是了,子爵大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他们已经不是尼德兰说一不二的主人了,少爷之前摆出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这些下人安心吧。
脑补完了自家少爷的忍辱负重史,管家亚尔曼默默为雷哲擦了把泪,然后当机立断向莫里斯道歉道:“抱歉,裁决长大人,之前是小的说话不谨慎,还请原谅。”
“没关系。”莫里斯淡淡回答道,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的话是多么不恰当,他居然和区区一个管家斗气,这简直太反常了。
莫里斯垂下眼,深深吸了口气,压下那起伏不定心绪:情绪居然失控至此么……看来雷哲会离开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远比想象中还要大啊。
莫里斯按下唇角那不合时宜的苦笑,再抬眼看向雷哲时,已然恢复到平时那副冷淡模样:“盔甲没问题,人也围得差不多了,那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动手,你还是快点出场吧。”
“嗯。”雷哲毫无所觉地点点头,有些紧张地笑笑:“祝我好运吧。”
莫里斯点点头:“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听到莫里斯的保证,雷哲的心瞬间就安稳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去了。”
“去吧。”莫里斯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