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一线牵,鼓乐响堂前
康熙三十一年九月初八,宜嫁娶。
凝芳和慧敏母女俩昨晚聊了很久,后来就偎着一起睡了。
卯时不到,慧敏就已经醒来,她轻轻地推醒了酣睡的凝芳,让李嬷嬷和如月等丫鬟伺候她洗漱沐浴,自己则回到正房中忙活起来。
凝芳一整晚都窝在慧敏怀里,就如同回到了小时候被额娘抱着睡觉一样,睡得倒也安稳,再加上修行之人本就不需要太多睡眠,所以醒来后精神也不错。
等她在一群丫鬟婆子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洗漱收拾妥当再回到房间时,慧敏已经领来了早已经请好的全福太太为她开脸梳头。
这位全福太太其实就是凝芳的大嫂瓜尔佳氏的额娘——索绰罗氏。索绰罗氏上面父母公婆皆在,下面儿女双全、孙子外孙子俱有,连与丈夫的关系也是互相关爱、琴瑟和谐,算得上当之无愧的全福太太了。
索绰罗氏看到凝芳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从里面的浴室出来,眼中不禁一亮。
眼前的女孩儿明显是刚沐浴完毕,如云的秀发披在身后,秀美的脸庞被热气熏出淡淡的红晕,却更衬得如玉般的肌肤欺霜赛雪。她就那样走出来,步履悠然轻盈,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高贵自然的气质,如月华下的白玉兰,娴静温雅、沉淀着令繁华失色的淡漠;目光干净澄澈、清冷坦然,好似一枝春雪冻梅,不惹半点尘埃。
“好标致的格格,亲家太太真是好福气!”从惊艳中回过神来,索绰罗氏真心开口夸赞。如此由内而外的高华气质,纵是女人最害怕的时光也不能将其魅力磨损分毫,反而会因为光阴的雕琢而更富韵味。
看到自家宁儿成长得如此美丽,纵是满心不舍的慧敏也不禁涌出一股自豪与欣慰来。
“亲家太太过奖了,咱们做父母的呀,只盼着自己的儿女幸福安康就好,只要他们过得好,就是咱们最大的福气了!”
“谁说不是呢?!”索绰罗氏也是嫁过女儿的人,当然明白慧敏心中的感受。
见气氛一时有些伤感,索绰罗氏轻轻拉过凝芳柔软细腻的手,将她带到梳妆台前坐下,笑着打趣道:“吉时就快要到了,咱们还是先给新娘子梳头打扮吧,不然新等急了可要过来抢人了!”
凝芳在满屋子人打趣的目光下羞得满脸通红,只得一声不吭地坐在镜台前,让索绰罗氏替她开脸梳头。
索绰罗氏估计还被其他人请去做过全福太太,整套礼仪都很熟练。
她先是拿出特制的粉给凝芳薄薄地涂了一层在脸上,然后拿出红色的丝线给她开脸,也就是绞去脸上微不可见的绒毛,每弹一下丝线都要念一句吉祥话: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生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
开完脸后,接着就是梳头了。索绰罗氏拿着楠木梳子,沿着凝芳柔顺的青丝缓缓梳下: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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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所有的礼仪都按程序做完之后,凝芳在如月几个丫鬟的服侍下,用她自己闲时在空间摘采仙花制作而成的胭脂黛粉画了妆,又换上了凤冠霞披……
慧敏一直都在旁边一眼不错地看着,直到外面说迎亲的花轿已经快到了,才一把紧紧地抱住凝芳,想要开口却梗着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强忍的眼泪却终于流了下来。
凝芳埋在额娘的怀里,深深地呼吸着母亲的气息——让人眷恋的温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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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母女两终于平静下来时,喜娘的三次催妆已过。好在凝芳自制的胭脂黛粉品质很好,妆没有花掉,不用再费时间补妆了。
吉时已到,慧敏先让凝芳含了一片人参以保持体力,又接过丫鬟手中的红盖头亲自替她盖上,再往她手里各塞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和一柄如意让她紧紧抓住,这才和索绰罗氏一起搀着她缓缓向外面走去。
到了前厅,费扬古、五格、还有双胞胎兄弟已经候在那里,他们都红着眼睛没有说话,与外面的喧嚣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儿,你就要出嫁了,记得要好好地对待自己、好好地照顾四阿哥……阿玛知道你自小是个聪慧懂事的,可是受了委屈也别自己忍着扛着,派人回来告诉阿玛,阿玛就是拼尽全力也会给你做主!”
费扬古眼角眉梢都是浓得化不开的不舍,铁骨铮铮的沙场战将此时只是舍不得爱女出嫁的慈父,可是再多不舍也只能尽力压下,然后化为对女儿未来的祝福。
“五格,送你妹妹上花轿吧……”
五格默默地走到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妹妹面前,他看着一身新嫁娘打扮、盖着红盖头的妹妹,微微张了张嘴,可是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
凝芳感应到五格的情绪,也红了眼睛,她隔着红色的盖头轻轻唤了一声“大哥”,模糊看到五格一言不发地蹲下了高大的身躯,然后平稳地背起她一步一步地向外面的花轿走去……
凝芳靠在五格的宽阔厚实的背上,感受着大哥沉稳的步伐,带着哭腔轻轻地开口:“大哥,你要好好照顾阿玛额娘,好好照顾一家人,好好照顾你自己,还有大嫂和小侄儿……妹妹虽然出嫁,但是永远都是咱们乌喇那拉家的女儿,永远都是……”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五格的眼眶,他怕开口就会泄了哭音,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心中做出最坚定的承诺:宁儿放心,大哥一定会好好照顾咱们一家人的,大哥也会努力拼搏,让乌喇那拉家成为你在夫家最坚实的后盾,让任何人都不敢轻易欺负委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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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的花轿随着皇子娶亲的仪仗一路吹吹打打进了宫门,然后抬到了乾东五所四阿哥住的院子前。
四阿哥一边站在外面等候花轿,一边接受着兄弟们或真或假的祝贺,心中有些复杂难明。他重生已经有一个月了,现在的情况都已经基本上摸清。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自从知道要“再次”大婚,他又是期待、又是彷徨,一反平时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心中总是七上八下。
对于能够死而复生,而且还是重新回到十分年轻的时候,他是十分欢喜的。他上辈子有太多的遗憾和错过,重来一次意味着他有更多的机会去弥补。
尤其是对他的福晋,他认为自己一定是对她太过于愧疚,所以上辈子才在心中牵挂了她一生。那么现在既然已经重生了,他就可以在不再犯那些错误,可以好好待她,好好和她一起生活,不再有丝毫芥蒂……
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是他却总觉得有些忐忑。
他是过了一辈子才死而复生的,那意味着前世那些记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些共同生活的日子,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也都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他应该高兴她这辈子还没有经历过那些痛苦,还不知道他所犯的过错才对,这样他们才可以重新来过……可是为什么总有一种缺失了什么东西的失落……
……现在的她……还是上辈子那个能够轻易牵动他心绪的人吗……
……是不是……一切都不同了……
胤g微不可见地甩了甩头,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你只是对她太过愧疚而已,现在这样不正好吗,你可以好好补偿她,在一切错误都还没有发生之前就将其避免,然后给她嫡福晋应有的尊重和宠爱,这样不就够了吗?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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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庆热闹的乐声和鞭炮声打断了四阿哥复杂难明的心绪——新娘的花轿已经来了。
看着如同小房子一般的花轿慢慢靠近,晃悠悠地仿佛与前世的记忆重叠,胤g心中竟突然涌出一丝莫名的紧张来。
转眼间,花轿就已经停下,要开始射轿了。
胤g握了握拳,平复了一下心境,然后接过旁边苏培盛递来的扎着红绸的弓箭。
有司仪在花轿旁高唱着:
“一射天狼……二射地妖……三射红煞……”
四阿哥按照司仪的唱诺,每一支箭都平稳准确地射到了该射的地方,引得四周一片起哄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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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芳坐在宽敞的红轿中,听着三声箭矢轻响、准确地插在了轿头。接着便有喜娘扶着她出轿子,还要完成一系列的礼仪——抱着宝瓶走过红毡,再跨过火盆和马鞍……
然后,一根红绸牵着即将成为夫妻的两人,将他们一起送入新房。
这样一套繁琐无比的程序下来,纵使前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而且这一次还有灵力护体,凝芳还是被一堆繁琐的礼节累得晕晕乎乎的,连刚下轿时的些微紧张和别扭也没空想了,直到被送入新房、坐到了喜床上,才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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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偷偷松了一口气,凝芳就发觉旁边的喜床也陷了下去,身边多了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凝芳下意识地全身紧绷起来,隐藏在大红嫁衣下的双手也无意识地攥紧……她在心中微微苦笑,看样子即便是重生了,即便和前世相比她已经有了莫大的改变,但还是下意识地防备这个人啊——她的心并不像自己所认为的那般对他已经无动于衷。
凝芳暗暗深呼吸了几次、又运转了一遍灵力,才将因为和四阿哥的突然靠近而变得动荡不休的心境稳定下来。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有喜娘在喊:“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和和美美!”
眼前一亮,凝芳微微抬起了头……干净澄澈的杏眸和清冷锐利的凤眼再次相遇,一瞬间,仿佛兜兜转转,穿越了万千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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