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汐说完突然放手,我感到身体朝下坠落。少女的脸很快消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吗?
我睁开眼睛,心里松了口气,幸好没跌疼。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刚才在陈汐把我推下来之前,我手上正好捏着纸符,现在还能用。
念起不动明王火界咒,一抹光在手边燃起。眼前是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我吓得差点大叫。不过大叫也没用,这里不会有人来救我。
我立即加强了焰火,烧断缠住手脚的藤蔓,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待我落到地上时才发现,那双眼睛的主人永远也不可能伤害我。
那东西已经死得只剩下皮和骨头了。除了这件尸体之外,被藤蔓占满的空间中还有很多,全都是奇形怪状的魔族。几乎可以形成一座魔族尸体展览馆了。
我听紫夜说低等的魔族都是由邪气所生,所以被杀后不会有尸骨。但较高等级的就不同。例如人类或是妖类堕入魔道的却是有血肉躯体。而更高等级的,在黑暗中出生并且拥有巨大力量的魔族,血肉更是具有强大力量。而且只要元神不灭就不会死。
所以这里被挂起“展示”都是较高等级的魔物,跟现在在街上随意飘荡的不同。可以想象当年的封魔战,除了人类,魔族也同样付出了极高的代价。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现在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半小时,必须尽快找到核心。正想着脚下一滑,整个人又挂到前面的藤蔓上。
好不容易爬起来,将缠在身上的藤蔓弄掉后,发现地上有东西在发光。刚才烧藤蔓的时候确实有东西掉到地上。
我蹲下身把灰尘和枯枝拨开,发光的是一颗珠子。小心地把它捡起来,珠子很漂亮,洁白无瑕,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在这可怖的漆黑世界中犹如美丽的天星。
应该是某位术者的灵魂,甚至说不定是师傅熟悉的人。在这根巨大的根子上应该有很多这样的灵魂被禁锢着为阵法提供力量。
就算不少一个灵魂结界也是一样很快被破的。我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把它包好放进口袋里,拨开藤蔓朝着飘来黑气的方向走去。
一路都没有遇到袭击,就是那些魔族的尸体很掺人,似乎会突然活过来一般。终于在巨大的藤蔓根部找到了核心。
那是一个藤根形成的平台,上面缠着一颗首级。四周贴满了黄符,还有朱砂和镇魂幡。围着平台的四方各插了一把刻满了咒文的降魔剑,跟风雷巽之前用的那把有点像。
在平台旁边的藤蔓上还附了不少魂珠,青、绿、黄、白,散发着各种颜色的柔和。我走到平台前,那首级保持完好,闭着双目,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它依然充满了力量,散发邪魔之气。
跟梦中的那名魔族将领一模一样,邪美的容貌,嘴角似乎还保留着一丝嘲讽的味道,似乎在说:等着瞧吧,我终有一天会向你们讨回来。
我朝着那首级伸出手,就快要碰到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风声。直觉让我朝着旁边躲闪,那狂风擦肩而过,平台顿时被削了一角。
我转头看去,魂都差点飞了。只见凤朝月手持长刀正一步步逼近。
“原来是这里,多谢你带路了。”凤朝月露出疯狂的笑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从刚才开始担忧就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无论是陈汐还是风雷巽、苏锦言,我都希望他们没事。
“凭那小鬼能拦得住我吗?”
模凌两可的答应,不过我更倾向于陈汐没事。凤朝月应该不会浪费时间跟陈汐耗。
凤朝月再次举起长刀,“只要破坏这里,结界就完全崩溃了!”
“你疯啦?这样会让封魔门重启的,魔族再次入侵人间,生灵涂炭你也不在乎吗?”虽然这人已经有点堕魔的迹象了,不过他现在还是人类才对。我相信他还保留着人性的。
“呵呵……我只要破坏这结界,其实的关我什么事?”
他朝着平台斩下去,如果让他得逞,那就永远无法启动远古的结界。而且重华的无神会被放出,届时就再也无法阻止魔族了。
“住手!”我冲去过抱住他的腰,那一刀斩扭了,将旁边一根藤根斩断。上方掉落不少碎枝和灰尘,还有魔族的尸骨也哗地滑下。
“阻我者死!”
他再次举起长刀,朝着我劈下来。现在我没有任何武器,伸手去掏纸符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刀锋要劈到我脸上时,眼前突然白光耀目。当我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却发现自己站在大街上。
我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发现手是透明的。刚才明明在地下的结界核心,难道我已经死了,变成阿飘?_
这个惊悚的认知让我整个呆愣了。对于接下来的流程,其实我也很熟。因为偶然会跟门外路过的鬼差聊起。
下面总算是有熟人,应该会关照的。
不对!关照个大头鬼啦!我不能死,还要阻止那该死的凤朝月。眼前匆忙经过的人影让我内心的咆哮停止了。
那人身材高大,穿着玄色唐装,发丝凌乱,慌乱无措。一点也不像我所熟悉的那个沉稳镇静的师傅。
我跟在师傅后面,他迈开步伐狂奔,如果我不是飘着的铁定无法追上。街道跟现在的不一样,是四十多年前的城市景色。
只是,满街都是尸体。有人类也有魔族。鲜血染红了街道,墙壁上有挣扎的血爪痕,窗棂和骑楼上挂着残缺的尸块。整个世界仿佛地狱一般。
前方有几只人形的魔族似乎在踢着什么。师傅握着龙牙大步走过去,那些魔族正发出肆意的嘲笑。
【又来一个送死的。】
【你说是将他的头斩下来放在屁、股上呢,还是把xx割下来塞进嘴里?】
不堪入耳的话哑然而止,龙牙染血,人形魔族的头颅被斩了下来。接着其他的也难逃一劫,被剁成肉块。
师傅脸上溅了血,深邃的眸子散发出冷酷无情的光,在死掉的魔族尸体上被了数枪,将其捅成蜂窝。
我从来没有看过师傅那么可怕的样子,简直如地狱修罗。他蹲下抱起刚才被魔物踢的东西。
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人头。虽然血肉模糊,我还分辨出,是那个姓张的冷峻男子。与师傅并肩的战友,老张的祖父。
师傅是背对着我的,所以没看到他的表情,而且我也不忍心去看。他用外套将人头包住,放在画于地上的结界中。
远处有人呼救,师傅提枪冲过去。我此时才想到,这里就是四十几年前封魔门的现场。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如果说我不是死掉的话,那就是像梦一般,看到了某人的梦又或是记忆,但这又会是谁的呢?
我突然听到师傅的嘶吼,快步寻声而去,只见他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人。
飘到前方发现那人是风离弦。他的模样很惨,整个肚子都被捅穿,肚子流了一地。不过他也拉了一堆魔族垫背。
他居然还活着,但也在弥留之际了。师傅准备使用术法,对方却似乎说了什么。我听不到声音,风离弦大概已经没有力气了,读口型大概知道意思。
【不要浪费时间,快去找莲儿】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瞳孔却放大了。
没想到师傅这样的铁骨锵锵的男儿也会流泪,让我心里一阵阵刺疼。他将风离弦睁着的眼睛抚上,也在四周设下结界,不让魔族靠近。
继续向前,尸体越多,有穿着军装的、道袍的、也有普通衣服的。其中有不少是师傅熟悉的人,但他拼命地找寻,只能忍疼不去看他们一眼。
我无法理解是什么支持师傅前进,他每一步都会知道一个残忍的事实。而最让他恐惧的事实大概还在前方。
在尸堆里发着微弱的光,师傅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叠在上方的尸块推开。发出光的是一块莲花佩玉,佩玉形成一个小小的结界。
师傅从结界中将佩玉的主人抱起来,搂在怀里。他不停地大叫龙莲的名字,颤抖着双手从口袋里取出短刃。
“……莲儿……你一定要坚持住……爹爹现在就救你……”
可是龙莲毫无反应,其实我能清楚地看到龙莲的灵魂离开了躯体。魂与肉体之间的关联已断,她已经没救了。
师傅居然用短刃对准自己的右边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匠师或许有打破天地间生死法则的方法。
师傅却突然停了下来,愣愣地看向龙莲的魂魄。后者俯下身抱住师傅。
【救救他!】
龙莲指着尸堆里,师傅愣了一下,伸手过去拉出一个人。凤朝月浑身是血,刚才他就伏在龙莲身上,可是师傅根本没有注意到。
【爹爹,求你!】
龙莲哭泣着,眼中充满了不舍和哀求,一声又一声,让人心都碎了。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徒弟,两个都是他至亲至爱之人。可是却只能救一个,要做出这种抉择比死还难受。
我忍不住抱住师傅大哭起来。为什么要如此残忍?为什么这样的事要发生的师傅身上。
师傅突然抑天嘶吼,声嘶力竭,悲伤欲绝。他将短刃一下插、进自己的胸口,血滴在凤朝月心脏的位置。
“吾以匠师之名,立下永世契约,与子同命,共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