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紫薇拜见淳妃娘娘,娘娘吉祥。”
我抱着小和孝在里屋,一面同她玩闹,一面听着外面的谈话。
“本宫今日召见紫薇格格,本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句话,本宫不说觉得不妥,还望格格听了不要见怪。”
“紫薇不敢有任何不满,还请娘娘明示。”
“本宫听说格格家中住有皇上新认的义子义媳,以慰藉皇上对去世多年的爱儿的思念。紫薇格格对皇上的一片孝心,本宫也深有所感,有空也多带他们来本宫这里逛逛。既然是皇上的孩子,便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理应多加照顾。不过现在既然他们住在你家中,还望你辛苦一点费心照看。本宫这里也先谢谢格格了。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是非繁多,个人安危是一方面,皇家体统也是一方面。本宫近日恍惚听到不少风声,虽然是那些爱搬弄是非的人捕风捉影,本宫绝不相信,但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恐怕不免惹他心烦,图惹是非,这样对格格你们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还请格格多加留意。本宫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想到了若是不说出来,甚感不安,恐愧对皇上厚爱。”
“紫薇多谢娘娘提点,紫薇明白。”
“本宫常听人说格格温柔体贴,端庄大方,善解人意,本宫见了也觉亲切非常。若格格不嫌弃,就当本宫这里是自家吧。”
“紫薇多谢娘娘赏识···”
两人又说了些体面话,紫薇离去。
我抱着小和孝出来,淳妃笑道:“王爷觉得紫薇回去劝说他们安分一点管用吗?”
“管用不管用不要紧,重要的是娘娘您的态度,该做的都已做到,若再有什么事,绝对不会让有心人说到娘娘管教不严这方面。只是恐怕某些人会不领情。”我意有所指。
“哦?你指的是谁?”淳妃屏退下人。
“其他人倒能体会娘娘的一片苦心,只是那个燕姨最忌讳别人说她没有规矩不服管教。娘娘虽然是为皇玛法排忧解难,提醒他们安分守己,并无私心。但让她听了恐怕又会认为娘娘您在含沙射影,句句针对她了。”
“哦?她真是这么不讲道理?”淳妃惊道。
“娘娘您不是见识过了吗?”
“这倒也罢了,本宫该做的也做了,管不到那许多。这宫里的人又岂是好相处的,到时候怎么样就看她的造化了。”
从翊坤宫出来,路过颖妃的寿康宫,颖妃这时还在禁闭思过期。从半开的大门里望进去,颖妃正在训斥宫女。一瞥眼看到我,摇摇过来,半笑半讽道:“王爷这是刚从姐姐宫里出来吧,姐姐真是好手段,我们都受了惩戒,只有她还不痛不痒的,连王爷也对她颇多照顾。噢,对了,还没恭喜王爷呢,多添了一对义父义母,王爷这下可一家人团聚了。唉,可惜了,听说最近有不少热闹,可惜本宫在这里看不到了。若王爷看到了,讲讲给本宫听听。”
我紧了紧拳头,淡淡道:“只怕娘娘这里味道太大,本王闻不惯。只是娘娘似乎很喜欢这样,那本王就禀明皇玛法让你再多待几日好了。若娘娘一个人闷了,也可以召见本王的义父义母,本王相信娘娘一定会和他们相谈甚欢,更加体态康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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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皇玛法带着我和永琰随意走动。
皇玛法不经意地问:“听说几天前小燕子和永琪在你府门前吵架,闹得人人皆知,后又在大街上与福康安起了冲突,可有此事?”
我一惊,忙恭敬答道:“回皇玛法,阿玛因前几天心情不佳,来孙儿家中闲聊,燕姨来后,一时言语分歧,两人吵了起来。与福康安大人的冲突,不过是碰到诈撞的事情,燕姨一时古道热肠,打抱不平,与福康安大人起了误会。孙儿认为这些是生活中常有的小事,说开了就没什么事了。”
“小事?”皇玛法冷哼一声:“小事能闹到连朝中大臣,宫里太监宫女都在议论的程度?在亲王府门前大吵大闹,当街与朝中一品大员大打出手!成何体统?唉,这小燕子和永琪真是越活越回过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忙道:“皇玛法息怒。都是孙儿的不是,孙儿没能及时制止。”
永琰也忙道:“皇阿玛,绵忆不过是个晚辈,对五哥和五嫂的事情也无能无力。五哥和五嫂的争执,归根到底在于五哥对假阿哥说法的无法承受和五嫂的不能理解,皇阿玛,您需要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慢慢接受这个现实。与福康安大人的冲突,确是一个误会。而福康安大人为人耿直,爽朗大气,相信并不会将这点误会放在心上。”
我道:“是啊,皇玛法,阿玛心性高洁,一时无法接受您的苦心安排,也是人之常情。燕姨天真豪爽,不拘小节,这也正是她的一个优点。”
皇玛法看了我一眼,笑道:“你倒是个厚道的孩子,还在为小燕子说话。据朕所知,小燕子一直都很排斥你,不让永琪和你说话,你心里可有不满?”
“皇玛法,孙儿从小没有见过阿玛,这次阿玛回京,孙儿心中很是高兴,很想和阿玛多加亲近。燕姨对孙儿的态度,不过是事出有因,并不是出自她的本心,所以孙儿能够理解,不会不满。皇玛法常说,燕姨本性纯朴善良,孙儿相信时间久了,燕姨必能慢慢消除心理的芥蒂,逐渐接受孙儿。”
“好,说得好!绵忆,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就怕你和小燕子不和。小燕子那里,朕也会多劝劝她。朕也希望你们一家都和和睦睦的,常在朕身边,朕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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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出来,我闷闷地往前赶。永琰一把拉住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拉着我穿过几条街,突然看到前方福尔康和一人前后张望,鬼鬼祟祟地进入一家酒楼。我们忙躲入一招牌幌子后,待他们进去,方站出来。
永琰沉思道:“那个人是前一阵因父亲去世,回旗居丧的原任甘肃按察使海宁,从未听说过他和福尔康有什么交情,他们在一起做什么?”
我道:“看他们鬼鬼祟祟的,不像做什么好事。我们不妨跟过去看看。”
“走,我们跟上去。”永琰拉着我进了那家酒楼,径直走向最里间的一间厢房,进去,关紧门,走到墙边,取下墙上的字画,字画后的墙上赫然出现一个龙眼大小的洞。
永琰凑到洞前,朝墙那边看了看,向我招手,悄声笑道:“果然在这里。这家酒楼只有这两间最上好的厢房,朝中大员时有在这里聚会的,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就在这里凿了个洞。”
我也看过去,那边房间里,福尔康正和那人推杯换盏,交谈甚欢。
“海大人,我前几番所说的事情,海大人可考虑好了?”福尔康问道。
“嗨,不是海某不肯站出来,只是这事牵连甚广,恐怕到时会引起朝堂动荡,海某还需再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莫不是海大人怕受到牵连?海大人在李侍尧旗下为官多年,怕是也不免同流合污了吧?”
“福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海某既然敢说出来,就不怕惹人怀疑!福大人无需如此激海某。只是福大人可曾想过说出来的后果?”
“后果?皇上恐怕会为此动怒,一定会下令严查云贵总督李侍尧飞扬跋扈,贪赃枉法。到时这举报之功可就少不了你我的。若是再主动请命一鼓作气拿下李侍尧,只要你所说的是真的,我们人赃并获,又是大功一件。借着这个由头,若是能揪出这朝廷上那个最大的贪官及他的党羽,呵呵,这些空出的位置可就不好说了。”
“哦?”海宁显然有些意动:“你有这个把握?这圣上跟前的红人除了和绅,海某听说可还有傅恒,福康安,和阿桂大人等,据说圣上还有心让荣亲王进入朝堂,到时哪能轮得到我们?”
福尔康一脸高深莫测:“海大人久不在京城,有些事可就不知道了。皇上近来甚为倚重我福家,更何况我府上还住着皇上曾经最喜欢的五阿哥和还珠格格。只要他们一天在我福家,不仅皇上会愈加关注,荣亲王也会脱不了关系。到时候有他阿玛在,他怎么好意思跟我这个姑父争呢?”
“你所说的五阿哥和还珠格格不是早就···”
“嘘,这可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你我知道便罢了。海大人如今还有什么顾虑呢?”
海宁拱手道:“海某现今已和福大人在一条船上,还望福大人多多提携。”
“好,那就祝你我共同得偿所愿!只是海大人所说的李侍尧贪污之事确是属实吗?”
“千真万确!海某在云南待过多年,岂能不知,福大人放心···”
······
两人又谋了些如何向皇上禀报,如何请缨之事,未几,饭罢,两人分头离去。
永琰脸色铁青,一脸凝重:“这个福尔康,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你!”
我也意想不到这个人前一派正气,情深意重的福尔康竟然是这等龌龊。好,很好!我倒看走了眼,你以为凭借区区一个过气的小燕子就可以让皇玛法重新对你家垂青吗?我说呢,你怎么比我还热衷于将阿玛和小燕子接过来,不顾我的面子将他们接到你家,也不顾后宫的平衡天天霸占皇玛法,原来是让阿玛,小燕子和我帮你们造势啊!想凭这个上位,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十几年前你们靠着他们红极一时,现在又想故伎重施。隔夜的饭重新热一热又端上来,皇玛法会一直爱吃吗?会有人愿意让你们端上来吗?
我思虑道:“他恐怕一开始就算计上了。他现在所持的不过是阿玛和燕姨,恐怕也是心虚的很,才急于捞点功劳。若是没有他们,福家又算得了什么。今天听皇玛法的口气,虽然还是一味护着阿玛和燕姨,但也对他们的闹事略有不满。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们是不是还有用,谁也说不准。更何况,阿玛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五阿哥了,说的不好听点,他不过是一个身份略有点特殊的平头百姓,福尔康这点可是万万想不到了。”
“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阿玛对他们的心意不变,现在更添上了一丝愧疚,效果说不定会更好。我真不明白皇阿玛喜欢那个小燕子哪点?疯疯癫癫,整天惹祸。若是我,早就离他们远远的,什么时候沾了晦气都不知道。”永琰说着,又走道小洞前,看一看对面有没有再来人,方回过头说道:“绵忆,你以后尽量少去福家,那个福尔康心思叵测,我担心他对你还有什么不利。你和那个阿玛和小燕子也尽量少见面,免得被他们牵累。”
“我知道,”看着他眼里的担心,我点头道:“我最近已经很少再见他们了。只是他毕竟还是我亲生阿玛,别人不知道,皇玛法岂能不知?今天皇玛法不是还盼着我们一家和和睦睦,常伴他左右吗?福尔康说的不错,有些事情我根本脱不了关系,他就算准了这一点。”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人流,熙熙攘攘不知都在忙些什么。
“皇阿玛最重孝道,若是你一下子躲得远远的,确实也不好,到时候引得皇阿玛不满,你就得不偿失了。现在关键是五哥和小燕子,如何让他们意识到福尔康的真实面目呢?”永琰走到我旁边,淡淡地忧心道。
“阿玛和福尔康相交多年,共患过难,不是我们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反倒显得我们挑拨是非。”我道:“说道患难,我倒有些不明白福尔康这个人了。他当初既然能够陪着阿玛又是劫狱,又是私奔,又对紫薇一往情深,让人实在想不到他是这样一个人。”
“那有什么,表面功夫谁不会做,何况是你阿玛和小燕子紫薇那样本性单纯真诚的人。”永琰不屑道:“当初额娘就提醒过我,福尔康这个人不堪大用,让我以后不必倚仗他。”
“哦?还有这回事?”令妃不是和他们关系很好么?
“福伦确实是个人才,我额娘当初很倚重福家,也想为福尔康寻一位格格以加重分量。本来选中老佛爷跟前的晴格格,后来你也知道,紫薇的加入,一下深得皇阿玛宠爱,福尔康就转而追求紫薇。其实我额娘也很中意晴格格,对于老佛爷曾提议的让他们二女共事一夫心里很是赞成。你知道吗,在我额娘私下向福尔康说这个提议的时候,福尔康甚至都答应了。只是后来,紫薇坚决不愿意,晴儿也说要找一份真挚的感情,才让这个提议不了了之。福尔康只得专心对紫薇一人,赢得一个专情的好名声。”永琰嗤笑道。
“原来是这样,那么福尔康又为什么甘愿为紫薇抛下前程,劫狱私奔呢?”我还不解。
“他真的是抛下了前程吗?我额娘其实早就跟他说过,皇阿玛绝对不舍得处置紫薇和小燕子,就冲着紫薇为皇阿玛挡刀那件事,皇阿玛又怎会处置他的救命恩人?这样如何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他娶了紫薇,要名得名,要利得利,他哪一样少拿了?”
我听罢分析道:“福家没落,皇玛法的女儿额驸那么多,又不会一直都顾着紫薇,所以,他现在就打我阿玛和小燕子的注意了?”
“不错,我猜想把你拉到他那一边也是一个原因。你阿玛毕竟不再参与朝政,而你不同,你是一个亲王,同各位大臣皇子关系较好,地位稳固,找上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他曾也跟我套过关系,只是我没搭理他。”永琰把窗户关上了:“这里风大,别一直吹着了。”
我莞尔一笑,接口道:“他想利用阿玛和小燕子重新换回皇玛法的宠爱,想让我帮他巩固在朝中的地位,这算盘打算得可真好。只是你可以轻易甩掉他,我却不好办了。”我皱眉。
“那么,就让他不得不远离你们!绵忆,”永琰扶上我肩膀,转过身面对着我,认真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对你阿玛有没有一丝濡慕之情,父子之义?”
我有些奇怪他这样的问题,但也立刻答道:“没有,我和他不过是比普通人多见过几面,连一点交情也没有。相反,因为他抛弃我和额娘的事情,我还有些怨恨他。”
“那么,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感受,不会因他们而烦心?”
“是,哪怕是之前他在我面前痛诉他是如何的自作自受,小燕子是如何的无理取闹时,我也只是觉得他活该。不过我确有些烦心,为什么会摊上这样的阿玛,让人一直不得安宁,甚至是有些丢人。永琰,你是不是要做什么?”
“那你就别管了,绵忆,以后不要再为那些人和事烦心,为他们不值得。”
“好,我知道了。永琰,你不要为我做什么,要是让皇玛法知道了,对你不好。我会小心留意的,现在我已知道他们的打算,他们想利用我也没那么容易。”
“嗯,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永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