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俊表幽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内,入目所及的一切无不精致奢华,但没有一样是他所熟悉的,不是布拉德的别墅内他自己的房间,更不是流枫的。
房内灯光昏暗,厚重的窗帘将窗户挡得密不透风,让他辨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不甚清晰的视线内倒映着挂在半空中的一瓶液体,淡淡的黄色,间或有气泡缓缓从瓶内升腾而起,一条充斥着淡黄色液体的透明细管从颠倒向下的瓶口中延伸而出,直至他的手背,引导液体顺着青色的静脉流进他的体内。
在具俊表住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跟这种液体瓶打交道,以至于他乍一看到这瓶子,竟有一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厌恶感,恨不得一挥手砸烂了它。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可惜没有成功,因为就在他刚想撑起上半身的瞬间,他又无力地重重地倒了回去,铺天盖地的晕眩感恶心得他想吐,好一会儿,才勘勘止住了胃里泛滥的酸水。
他到底饿了多久?
又睡了多久?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又是哪里?
疑问一个接一个闪现在他已经一团浆糊的脑子里。
他记得他是在接了家里老巫婆的一个电话后,说是派了郑室长来英国见他,想了解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拒绝不掉,就只好应了。
他约了郑室长,在离布拉德的别墅相当远的一家市中心的咖啡厅内,他见到了人,见到了之后呢?
具俊表有些苦恼的发现,他竟然想不起来。
难道这里是酒店?是郑室长将他带到这里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家里的老巫婆发现了什么吗?才派郑室长来抓他回去?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具俊表抓住那条输液的细管,一扯,尖细的针头从青色的静脉中脱离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光,细细的血线从手背上蜿蜒而下,却没能引起具俊表的丝毫关注。
他不能被抓回去,如果被抓回去了,老巫婆一定会把他关起来的,不可以,不可以……
“别乱动哦,受伤了我可不管!”一个轻佻的男声随着开门声响起。
具俊表循声望去,看见来人,虎目闪过一丝惊讶:“是你?”
这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人,他见过,在流枫家里,智厚生日那晚他跑去找流枫的时候,这个人就在场。流枫没有跟他说过这个人是谁,但毫无疑问他应该是流枫认识的人。
只是,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带他来这里的人是他?那郑室长呢?
“你最好乖一点!”西泽慢慢踱步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挣扎着想爬起来的人,“我可不想你摔着哪儿,磕着哪儿了,好让我那个叔叔有理由找我算账!”
“叔叔?本少爷可不认识你叔叔!”具俊表在床上翻了个身,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是艰难至极。他觉得他的身体很奇怪,手脚完全不听使唤,无力到甚至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是与身体相连的,连双手撑在床上想支起身体都做不到,只能由着重力将他重新砸进床铺,呈现一个背部朝天的姿势。
“啧啧啧,怎么这么倔强,幸好我事先用了药,不然还不知道你要怎么闹腾呢!”
西泽双手环胸,无畏地吐出一个让具俊表吃惊的事实。
“药?你竟然敢对本少爷用药?”吃惊过后,就是震怒,具俊表从来没想过竟然还会有人敢对他用药,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不是流枫的熟人吗?为什么要对他做这种事?
“别这么大惊小怪,我只不过是以防万一给你打了一管麻醉针而已。”西泽伸出拇指和食指,两指相抵比了一下,“只有一点点,但我没想到你看着人高马大的,体质却连我都不如,这么一点点药就让你睡了两天,没办法,我只能给你吊着营养液!”
话到这里,饶是具俊表头脑再单纯,也知道对方不安好心了。
有谁会在正常情况下对别人用麻醉剂?
刚才他还想着对方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现在想来,不是带,而是绑,还是别有用心的!
“你把我抓来,究竟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只是想看看在你无缘无故失踪后,我那个叔叔会有什么反应而已!”
“本少爷说了,根本不认识你叔叔!”
“啊,是我的错,都没跟你自我介绍。我是西泽·斯图亚特,你枕边人的侄子!”
具俊表一愣,枕边人?他什么时候跟人同床共枕了?他堂堂神话集团继承人,还需要跟人同床……同床?
具俊表突然伸手一把扯住了西泽的衣服,因为无力,他的手颤抖得厉害,“你,你想对他做什么?”
是流枫,一定是他!虽然他成语很烂,但是他还是知道枕边人这个词是用在恋人间的,西泽在流枫家见过他,想必那时就理所当然地认定了他们的关系,所以才会用这个词。
西泽将自己被扯住的衣服轻轻一拉,轻松地就挣脱了具俊表的手,随后掸了掸褶皱,道:“他是我叔叔,我能对他做什么。还有,比起他,你不觉得你更应该关心我能对你做什么吗?”
具俊表因为刚刚那一惊吓,虽然身体依旧不能动弹,但精神却好了不少,一双虎目泛着清澈的光,炯炯地看着西泽,或者说瞪更合适一些,因为那里面隐含的怒火是恨不得将西泽生吞活剥了的!
“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会让我更兴奋的~~~”西泽颇为无辜地耸耸肩,一副我是一等良民的姿态,移近两步,坐到了床沿,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床上的人,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兴味,好似具俊表就是一只待宰的小羔羊,而他这个猎人正磨着刀,考虑着从何处开始下手。
具俊表身体本能的一个瑟缩,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不安。
他发现了,对方有一双跟流枫非常相像的眼睛,可以确定他们的确有血缘关系无疑,但是这两人眼中所流动的光彩却截然不同。
流枫生气时,虽然也时常用让他害怕的眼神看他,但他并不会觉得危险,因为他很清楚流枫不会真的伤害他,尤其他还总惦记着流枫心情好时对他露出好看的笑时那流动在眼中的金色的温柔,所以在面对流枫时,他其实心底是真的有些有恃无恐。
但面前这人不一样,即使有一双那么像流枫的眼睛,但那眼中却没有任何波动,跟他脸上那满是兴味的表情如此不协调,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形机器……
正当具俊表猜测着西泽会怎么对付他的时候,他突然身体一阵反射性地紧缩,如果不是碍于麻醉剂药效未散,他相信他此刻一定已经在床上鲤鱼打挺般跳起来了。
“你干什么!!!”具俊表有些力不从心地回头瞪向西泽,依旧保持着背部朝上的姿势,不是他不想翻身,而是……
西泽手掌贴在具俊表的臀上,用力一抓——
具俊表穿的是单薄的丝质睡衣,他这一抓,几乎是抓了满手,饱满的触感顿时由掌下传来,让西泽不由吹了声口哨:“手感不错啊!”
臀上的温热及对方的动作,让具俊表先前已经消下去的胃酸又开始泛滥起来,脸色又青又白,但他该死的连个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谈去阻止并狠揍对方了!
好恶心……
“呵,怎么这副脸色?”西泽自然是看到了具俊表的反应,应该说他一直都在观察具俊表,他这么捉弄他,为的不就是以他的反应为乐,好打发一下等待那人亲自上门的时间吗?“难道被我那叔叔碰的时候,也这种反应?”
具俊表恶心的表情一僵,想到碰自己的可能是流枫,俊脸没来由的一红,漂亮的蜜色肌肤晕染出淡淡的红,冲淡了青白之色,煞是好看。可是,下一秒,他脸上又浮现出羞恼的神色,连带的清澈的眼睛也有些闪烁,丰满的唇瓣嘟了嘟,好似在埋怨着谁。
西泽在心里撇撇嘴,这小子也未免太好懂了吧,竟然什么都摆在脸上,亏他也是个大家族的继承人,竟连最起码的假面具都不会戴,还有他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
“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吧?”西泽猜测地问。
“雏?”具俊表更不解,什么是雏?
“就是——”西泽贴在某人臀上的手掌微微一移,不顾某人激烈的反抗,手指沿着那条诱人的曲线缓缓下滑,然后在某处轻轻一按,“这里,没被人碰过吗?”
“别碰本少爷,你这个变态!!!”
“呵,”具俊表的反应取悦了西泽,同时也验证了他心里那惊人的猜测,“他竟然真的没碰过你,这真是我今年遇到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事,难道你哪里让他不满意了吗?”
脸?长得挺俊朗的,五官立体,比他在韩国所见的其他东方人都好看。
性情?虽然脾气不是一般的火爆,离善解人意相当远,但却是个难得的坦率的家伙,这一点他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已经领教到了。
身材?……
西泽的视线宛如x射线一般将具俊表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还贴在对方臀上的手突然移到了腰部,一个用力,将浑身绵软,压根毫无反抗能力的具俊表整个翻了过来,与他面对面。
然后在具俊表还没来得及出口骂他之前,双手揪住具俊表前襟的睡衣,用力往两边一扯。
只听“呲啦”一声,本就没有扣齐的衣扣在这大力之下,整个土崩瓦解,甚至有一颗纽扣还弹到了具俊表脸上,刺痛感让正沉浸在震惊中的具俊表终于回过了神。
“你干什么!!混蛋……”
具俊表龇牙瞠目,第一反应就是朝匍匐在他身上的西泽挥出一拳,但是却被西泽轻易地就扣住了双手,反压到了头上,更加动弹不得。
一手扣住具俊表的双手,西泽伸出另一只手在具俊表大敞的胸前游移,感受指下光滑温热的肌肤以及紧致漂亮的肌理,一直以来都毫无波动的浅棕色眼睛里带着一丝连他都不曾察觉的痴迷,“这身材,难怪……呵,连我都有些动心了……”
西泽一边喃喃着,一边俯下身,嘴唇贴近具俊表耳边,似有若无地轻触着唇边细腻的肌肤,“怎么样?要不要跟了我?我可比我那个叔叔怜香惜玉多了,他身边不止你一个,而我现在可是单身呢!”
耳边若有若无的触感以及湿热的吐息,让具俊表头皮发麻,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大片大片的鸡皮疙瘩,好似从一个温暖的地方突然掉进了冰窟里一样,整个人都散发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排斥、拒绝以及厌恶!
西泽跟具俊表一样,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人敢违背他的意思,性子激烈且霸道,而且他的情况比具俊表更严重,因为就如流枫所说的,西泽身上有跟布拉德类似的气息,这种气息名叫疯狂,具俊表所表达出的强烈的抗拒,只会刺激这种疯狂,助长它的狂暴。
所以,西泽瞬间冰冷了表情,一口咬在了具俊表的颈侧。
脖子上的剧痛让具俊表冷汗涔涔,鼻尖泛起的浓厚的血腥味让他知道这一口咬得有多重,可是这痛却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好像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想也没想屈起膝盖就是一顶,目标正是西泽的肚子。
但是西泽却比他反应更快的压下了他的腿,用的正是那只原本抚摸在具俊表赤裸的胸前的手。
西泽从具俊表颈间抬起头,苍白的皮肤,混杂着鲜血的红唇让他看起来如一个吸血鬼一样狰狞,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猩红的血,阴森森地笑道:“我跟你说过,让你乖一点!”
说着,便重新俯下身,占着血的唇沿着具俊表的脖颈一路向下,在具俊表胸口留下一个又一个散发着血腥味的斑驳红印。
“放开,放开,放开,放开,放开……放开!”
具俊表最初的声音很低,就像是无意识地呢喃而出一样,但是越到后面声音就越大,挣扎的动作也越激烈。他一直只重复着“放开”两个字,就像是除了这两个字,其余的就再也无法占据他的大脑一样,到最后,简直像陷入了魔障一样,整个人如一条离了水的鱼,只剩下为了博取仅剩的生存机会的不顾一切!
西泽早已停下了他疯狂的轻薄动作,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压制身下的人,内心的惊诧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表现在脸上:麻醉药的药效消失了吗?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叩叩!
“少爷,有人来找您!”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听到声音,西泽忙顺着具俊表的力道松开了对他禁锢,起身退开几步,看到床上的人几次奋力想起身却没能成功后,西泽知道麻醉药效并没有消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
西泽压下心中的疑惑,勾起一抹冷笑,道:“你等的人来了,安分一些,指不定我一高兴,就让你去见他了!”
说着,就不再多看床上的人一眼,径直转身离开了房间。
而具俊表则完全没听到西泽后面的话,整个人都沉浸在听到你等的人来了后的喜悦当中。
他等的人,只有流枫,只有他!
他来接他回去了!
而被具俊表全身心念着的流枫,此刻就在与他隔着一层地板以及几百米距离的空间外,陪在他身边的有布拉德以及弗兰。
流枫的心情糟透了,虽然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坐在他身边的两人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火山下那即将喷薄而出的炽热岩浆。
布拉德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没有半丝影响,还有心情欣赏这栋宅子,虽然并非斯图亚特家族本家,但也稍稍能引起他微薄的好奇心了。
而弗兰却完全没有这份闲心,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发出赤红警报,让他恨不得拔腿就跑。在温泉那里第一次见到月下的这个银发男人时,他就知道对方绝对不像他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无害,能跟布拉德这个黑暗中的帝王关系那么亲密的,又哪里会是简单角色,但是直到这一刻,弗兰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对这个男人的认识是多么的肤浅。
布拉德的危险是摆在明处的,被他盯上就跟被蛇盯上一样,是人都不会想跟他有进一步的接触。可这个男人恰恰相反,他的危险隐藏在温和无害的表象之下,如果你没触到他的底线,那他留给你的就永远都是那个随和温柔的好好先生印象,可你一旦犯了他的忌讳,那你绝对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样的人,远比喜怒无常的布拉德更残忍,因为他在给了你希望的同时,还保留了摧毁的权利。
这一刻,弗兰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拼命让西泽打消要绑架具俊表的念头,虽然他跟流枫保证过具俊表一定不会有事,而西泽同时也跟他承诺过不会动具俊表,但弗兰心里的不安却一刻都没有消失过,他很清楚,西泽的个性,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说他是疯子也不为过。
希望西泽没有发疯,弗兰如此祈祷着。
可惜,他的祈祷注定要落空,西泽不仅发了疯,还将具俊表伤得不轻,几乎生生咬下了具俊表脖子上的一块肉。
西泽从宽近10米的台阶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来,很是从容不迫。
他的视线自看到坐于大厅中的某人时,就没移开过半分,苍白的嘴角牵起一抹兴致盎然的弧度,果然那头银发是与众不同的!
只是他的好兴致并没有维持多久。
在他移步至流枫面前,还未吐出只言片语,嘴角的笑也还没收起时,就见眼角视线所及之处飞快地闪过一道黑影,比他本能反应更快的,紧接着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力道之大,竟然让他整个人都扑在了沙发上。一口血不受控制地自口中喷出,血中混着两颗珍珠般的雪白,是牙齿。
“我说过,让你别打他主意,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