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奴婢给您说的您都记住了吧?”白霜在赶车师傅话音落地的时候问了我一句。她在为我改装之后也为自己易容了,化出来的模样让我愣神了好半天,竟然和莫思攸九分神似。
我冲她点点头,她回了我一个微笑的眼神,拿起旁边的纱帽戴在头上。
正在这时候,马车突然一个急停,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白霜提高嗓子向外面问道:“外面怎么了?”
她话一出口,我吓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她的声音竟然变得和我一模一样,看来无间为了让我离开君洛北是煞费苦心了。
“姑娘,马车不小心撞倒了赶早市的菜农,现在他赖在地上不起来了。”赶车师傅也提高了嗓子回答。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无间安排的,按照计划我下了车,看见马车前面果然躺着一位菜农打扮的老年人,许多新鲜的蔬菜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他的身边。
我装着无比急切地样子走向他,问道:“这位老人家,没伤到你吧?”
老人一见到我,立马伸出他那双干枯瘦弱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衣襟下摆,哭天喊地地闹嚷了起来:“你们的马车是怎么赶的啊!现在我的菜都没了,你们可得赔啊!”
我忙不迭地掏出钱袋捡了些银子给他,“真是不好意思,这里有些银子,算是我们赔你的菜钱,你赶紧起来让开道吧。”
“不行,你们的马车撞到了我的腰上,现在我痛得根本站不起来,你们得找个大夫给我瞧瞧。”
看来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了,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白霜掀开车帘子走了下来。“这位老人家,我们有急事赶着出城,要不我们多赔你一点,你自己去找个大夫瞧瞧可好?”白霜说完,伸手递出了金灿灿的一锭黄金。
围观的人看见白霜出手这么大方,哗地一下议论开了,这么大一锭黄金,足够这位菜农过上好日子了。菜农一见到金子,眼睛里闪过狂喜,可还是拽着我的衣襟不放手:“不行,说不定我的腰伤得很厉害,这锭金子万一不够治怎么办?你们一定得亲自陪我去找个大夫。”他一边不依不饶地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抓过了金子塞在衣兜里。
看来这位菜农摆明了是又吃又赖了,围观的人群里有很多人开始为白霜鸣不平了,纷纷指责菜农的无赖行径。
“小姐,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压低嗓音焦急地询问白霜。
她低头沉吟了一下,道:“王妈,你陪这位老人家去一趟医馆吧,我跟老王先回去了,你处理完了自己回来吧。”
“好吧,小姐。”我颇不情愿地撇撇嘴角,向周围的人群问道:“请问有没有好心人帮忙扶一下这位老人家,同我一起去医馆给他瞧瞧腰。”
人群中走出一名早安排好了的人扶起了菜农,我跟着他们往医馆走去,身后的白霜转身就上了马车继续往不远处的城门口去了。
到了一家医馆,大夫听了来意后立即把我和菜农迎进了里屋,屋门口的帘子刚一放下便出来两名丫鬟,也不开口说话,便忙碌地为我改装起来。半晌之后,改装完毕,我被扮成了菜农的模样,菜农变成了我之前的老妈子模样。
帘子掀开,老妈子扶我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尖着嗓子道:“真是对不住了,老人家,现在您好点了吧?”
我点点头不说话,与她在医馆门口各自分开了。
白霜告诉我,马车出了宫以后肯定有人跟踪,现在我再一次假扮成菜农的模样,应该能成功骗过后面跟踪的人了。
我按奈着心情,故意慢吞吞地在周围晃了一圈才往城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守卫问我干什么的。
我哑着嗓子低头道:“进城卖菜的。”说完递出了早上进城的书碟。
兰朝对于每天进城做买卖的城外百姓都有统一发放进城书碟,每次进出只需在上面记录好时间,在城内停留的时间超过三个时辰的都不用交纳入城费,没超过三个时辰的就需要交纳入城费。这样做的目的是鼓励人们在城中多做停留,促进城里的经营买卖。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守门的人一边在书碟上记录出城时间,一边问道。
“早上被马车给撞到腰了,刚从医馆出来呢。”我哈着腰,一边递出需交纳的费用,一边举起了手中的药包。
“原来早上那阵混乱就是你这老头引起的,”守卫抬头瞄了我一眼,递回书碟给我,“走吧,下次小心点。”
“诶,谢谢官爷。”我热切地说着,接过书碟往城外走去。
兰朝,我终于是要离开了。城外的景物与我几年前南下时相比基本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在秋天,天空碧蓝如洗,澄澈高远,不见一丝白云。路旁荒草萋萋,岁月洗磨过的城墙大石上,青苔幽幽,痕迹斑驳。
白霜说了,这次全靠紫泉宫里铸造佛像招纳工匠入宫,才会这么快就实行计划。从兰朝到月城的都城宁川,走官道得一个月的时间,老城主才离开兰朝十天。她和厉成等人以及刚才的医馆都是月城长驻在兰朝的人员和据点,匆忙之间无间采取了这个计划,还好一切都顺利过关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回望了城墙一眼,心里涌起了无数回忆。莫名其妙穿越成周韵芯,二十八岁的灵魂住在了十四岁的大家闺秀的身体里,从此开始慢慢适应这个时空的一切。两次婚姻,两世为人,还生下了我的孩子。所有一切在三十多年前从未想过的事情,都发生在了眼前的这面青石高墙里,如今要离开了,……终究还是有些不舍的。
叹了口气,压下心里许多莫名的情绪,我回过身往前走去。为了万无一失,我得独自走到现在这个身份所在的住处,城外西北方二十里的一个小村庄去和无间汇合。到那时,再怎么也不会有人跟踪了。
也不知道白霜那边怎样了,她说普通马车比不上宫里的千里名驹,在我出宫后肯定有宫人早一步到达城门口报信,所以她故意扮成我的模样让守卫抓住,以免让君洛北下达封城的命令。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不会武功,而且也不可能对皇后绳索相加,白霜说她会在回转皇宫的路上找机会脱身。
希望这场出宫风波尽快停息吧,那些骇人的刀光剑影,……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雪地上盛开的红花……我宁愿此生再也不要见着了。
我一边思虑万千,一边往村庄的方向走着,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此刻此地看见的人。
白衫墨发,黑瞳瞳的双眼仿佛永远望不到尽头的黑夜,布满了挥之不去的忧郁。日头正烈的阳光流连在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上,在荒草萋萋的路旁剪下一道笔挺的暗影。
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他静静地立着,见我发现了他也不说话,只是轻敛了眉,眼底的忧郁如山涧的溪水,弯弯浅浅地流淌着。
日光浮动,暗影轻浅。
我的心,正被人拖到砧板上,用菜刀细细地剐着。这个白衣淡淡,淡淡白衣的男人,像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拔是鲜血淋漓,不拔是淋漓鲜血。
何如当初莫相识。
谁把谁真的当真,谁是谁唯一的人,这场穿越伊始就注定的劫难究竟何时才是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