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人到了镇南将军府的时候,将军府旁边的招亲擂台前已经站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老百姓,我看着眼前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不经又想起了三个月前赛龙舟的情形,今天擂台周围可没有高楼让我们远眺了。
“你们几人也是来打擂的吧,赶快去将军府门口登记名册。”一名围观的老者对我们说道。
我看了看叶檀和玉无间,促狭地笑道:“你俩快去吧。”
叶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玉无间却勾着嘴角对我说道:“把这摆擂之人换成某个人,我一定去。”
看着他眼睛里明显的暗示,我故作不知地叹息:“唉!你们两人的眼界也太高了,连才貌双全、家世显赫的莫小姐都瞧不上,小心以后追悔莫及。”
玉无间瞥了我一眼,抬脚向将军府的门口走去。
我的心漏跳一拍,难道他真的去了?
不多时,玉无间走回来了,背后还跟着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人。
“走吧,我们到擂台最前面去看。”他声音轻快地对我们说道。
接下来,那名中年人把我们领到了擂台前第一排的位置坐下,我这才知道擂台前面设置了数排座位,似乎是留给打擂者和一些有身份地位的观擂者坐的,沾了玉无间和叶檀的光,我霸占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可以把擂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擂台很大,大约长宽各三十米,台上铺着红氍毹。擂台正后方有一道大大的垂帏,左右两方均匀摆放着数张案几,案几之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可能是时间还未到,擂台上现在空无一人。
来喜坐在我左边,我的右边是玉无间,此刻他正和坐他旁边的叶檀轻声交谈着。
“姐姐,你身后坐着的这位公子很象我昨日在天上人居见到的那名大美人。”来喜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道。
我强忍着心里的好奇并没有马上转过身望去,看了看来喜道:“很象?那到底是不是?”
“应该就是她,她长得太好看了,我印象很深刻。”来喜的声音很肯定。
等来喜坐正了身体大概有一两分钟,我才装着不经意地向后面看了看。
确实象来喜说的那样,她长得很美,令人只看一眼就难以忘记。肤如凝脂,颊生粉桃,一双美目黑白分明,晶莹的眸子光芒四射,眼角藏着倔强,花瓣一样娇嫩的双唇,尖尖的下巴抬起了无尽的高贵。
霓绯的美丽让女人自惭形秽,美到了极致;这个女子的美丽却让女人嫉妒,美得生动、诱人。不知道霓绯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两名男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过来,热情地和玉无间打着招呼,我认得他们,是魏流昔和魏流青。对于这两人我完全没有好感,把头扭向左边假装四处张望着,极力把后脑勺对着右边。
这一张望却看见了周韵芯的二哥坐在第二排最左边的位置上,而他也同时看见了我,眼睛里闪过讶异,我不知道此时该对他笑还是装着不认识他,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却见他起身向我走了过来。
那次年夜饭的桌子上他就坐我正对面,想不认出我都难,我只好站起身迎接他。
“韵芯,真是你!”他的声音里有丝惊喜。
“二哥。”我端着假笑喊道。
“你这半年过得可好?平时也不见你回来过。”他语气亲热地问道,温文的脸上挂着微笑。
“很好,谢谢二哥关心。”怕他再继续问下去,我转移了话题,“你也是来打擂的?”
他有点腼腆地笑了笑道:“我是被爹逼来的,今日擂台上卧虎藏龙,我是决计没有胜出的可能了。”
“算你周靖书还有点自知之明。”斜地里传来一句话,是魏流青那阴阳怪气的腔调。
周靖书满脸通红,正欲张口,我却抢先说话了:“魏七公子,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个龌龊的魏流青,上次他调戏来喜的账还没跟他算呢,现在又在我面前攻击周韵芯的家人,新仇旧恨加起来让我更厌恶他了。
“你,你这个臭娘们,不要以为我魏七怕了你,要不是……”
“魏流青!”
“小七!”
两个男声同时打断了魏流青的话。
“魏流青,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舌头了?”玉无间站到了我身边。
“别生气无间,我会回去好好教训他的。”魏流昔堆着笑打圆场。
“马上把他带走。”玉无间冷漠地说道。
魏家两人离去后,周靖书喃喃地说道:“韵芯,你说话还是那么,那么……”他吞吐了半天还是没有把话说完,我知道我在年三十那晚说的最后一句话太决绝了,让周家人对我的刚烈印象深刻。
我对他微微笑了笑,并未多言。
“你好好保重身体,以后有什么需要二哥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先过去了。”
周靖书讪讪地对我说完后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关切地望了我一眼,我心里有些感叹,周守成那么精明无情的人却生了一个温和谦良的儿子。
几人这么一闹,招亲比试也开始了。
刚才领我们入座的那名中年仆人在台上宣布,第一关是让打擂者回答一个问题: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并限时一炷香。
这句话是诗经中的名句,意思我还是知道的,就是说知道我的人,说我心烦忧;不知道的,问我有何求。高高在上的老天,是谁害我如此?
看来这莫小姐在借诗句暗示:她的忧思唯有其知心人能理解。
可是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要能准确揣摩到她的烦忧和所求简直就是难上加难,这第一关也太苛刻了吧!
台下开始陆续有人走上擂台,坐在案几后面写了起来。
我看了看右手边的玉无间,别人都说他才高八斗,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有些好奇地问道:“玉大才子,如果是你上去打擂,你会怎么回答?”
他瞥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茕疚、由房。”
“什么意思?”我茫然地问他。
“茕疚是指因孤单而感忧伤。”说完后他对我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并没有提另一个词。
我有些不满地瞅着他:“由房呢?”
他慢慢地凑到我耳边,低沉的声音里有隐隐的笑意:“房中乐。”
我听完后脑袋轰地一声,差点没晕过去,这句话太有震撼力了,还好他没上去打擂,不然肯定要把莫大小姐给气死。
“被我吓到了?我可没乱说,这莫小姐是镇南将军唯一的女儿,生母早逝,并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而且镇南将军常年镇守在兰朝与凤国的边境上极少陪伴她,所以她最大的烦忧应该是长年独居深闺带来的孤独。而后面这句就更好理解了,她今天摆擂不就是想挑个夫婿吗,有了夫婿能做什么?当然是房中乐了,从此她也不孤独了。”他低低地说着,解释得很详细。
我却听得有些羞赧,眼睛盯着台上不再看他。虽然他的话从表面上挑不出什么漏洞,但我总觉得他后面一句说得不怀好意。
眼看一炷香就要完了,台上众人纷纷把写好的素笺交到中年仆人的手上陆续走下了擂台。人群里却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名白衣男子跃上了擂台背对着我站着,衣袂和长发一起飞扬,颀长隽永的身姿看上去遗世而独立。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紧缩了,这个背影,这个背影我无比熟悉,渊停岳峙般散发着高贵和优雅,除了君凰越还能有谁?
白衣人站在案几旁,拿起毛笔一阵挥洒,短短不过数秒就搁下了笔,然后看也不看那写好的几个字就快步走下了擂台,迅速消失在人群中。他的动作太快了,我甚至连他的脸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我暗暗调整自己的呼吸,摇了摇头,把刚才突然冒出的想法给甩了出去。君凰越怎么可能出现在擂台上,招亲告示上写明了只能未婚男子来打擂,他的家里却有一个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了。不过我的思绪还是有点陷进那个身影里不能自拔,两个人的背影实在是太象了。
台上的中年仆人开始把手里的素笺一张一张地大声念出来,每念一张,擂台后方的垂帏里就会传出一个清雅婉转的女声,要么说“去”,要么说“留”,应该就是那莫小姐在说话了,光听其声音就让人暇思无限。
我有些纳闷,我本以为她会独自看了那些答案后再对外公布过关之人,谁知却让下人当众念了出来,她就不怕把自己的内心暴露给众人知道吗?后来转念一想,她留下来之人的答案中似乎有的意思是相驳的,看来她选的答案里面真真假假都有,旁人根本就不知道哪个才是她忧思最正确的写照。
中年仆人念的那些素笺上,有的写的是诗,有的写的是文章,也有的就一两句话,对于那些拗口晦涩的诗我大部分是听不懂的,不过还是能感觉得出打擂之人大多文才出众、见识不凡,但是从莫大小姐嘴里吐出最多的字却是“去”,看来这第一关下来还能留在擂台上的人不多了。
“茕疚,由敖。北洛。”中年仆人念到了最后一张。
“……留”垂帏里静寂了半晌,终于还是传出了浅浅的一个留字。
我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望向了玉无间,这个叫北洛的人写的答案竟然和他刚才告诉我的话只差一个字。
“由敖是一起嬉戏玩乐的意思,比我说的由房听起来要隐晦一点,不过背后的含义却是一样的,这两个词都是出自于《君子阳阳》,用在这里大有引诱挑逗之意,不过却很适合回答莫小姐的问题,她内心孤独已久,对热情的渴望应该比谁都强烈。”
玉无间看出了我眼底的疑惑,耐心地给我解说着。
一想到最后一张素笺是那名白衣男子留下的,我的心里就泛起一阵异样。他竟然和玉无间一样狂肆,想出了这等暧昧的词……
接着中年仆人宣布了第二关的内容:抚琴和曲。
那莫小姐将在垂帏里弹奏不同的琴曲,而刚才被留下的那些人则按顺序依次上台抚琴,弹出的琴声要尽量和莫小姐的琴声融合呼应,如果超过三处和不上她曲子的节奏就算不过关。
旁边早有下人把刚才那些案几撤了下去,只余一张放在擂台中央,案头对着擂台正面,其上已经摆好了一张古琴。
“弹琴在于心境和自然,讲究天人合一,而且其曲弥高、其和弥寡,知音总是可遇不可求,这莫小姐的第二关比第一关更难了。”玉无间的声音里有些感叹。
“听你讲得颇有感触,莫非你也还在寻找你的知音人?”我随口问道。
“伯牙曾说‘相识满天下,知音能几人’,我能求到一人就满足了。”他淡淡地说着,眼睛里流露出隐隐的向往。
“说不定这莫小姐就是你的知音人,可惜被你错过了。”我轻笑。
“你会抚琴吗?”
“不会。”我小的时候只在少年宫里学过电子琴。
“那我以后教你。”
“你又要教我下棋,又要教我弹琴,你还有什么想教的?”
“只要你想学,我就教。”
“我好象没说过我想学下棋和弹琴……”
“开始了,别说话。”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