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荷病倒之后,夏紫薇就更忙了,除了已经开始红火起来的庄子铺子的事情,还要亲自为夏雨荷喂药伺候,上辈子,紫薇也没有做到这一点。上辈子虽然也天天探望夏雨荷,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悄悄的抹眼泪,哪有现在这一副家里主心骨的样子。
夏雨荷看着夏紫薇的样子,似乎神情越加欣慰,但是从医生那里来的脉象来看,却是更加凶险了。
紫薇很是伤心,娘亲不应该是现在过世,难道是自己重生的缘故?可是她这一辈子很小心的对待娘亲,家里的状况也越来越好了,不应该是这样啊。
紫薇眼见着夏雨荷由面色死灰,变成比平常人更红润的脸色,三十多岁,却仍显得娇弱可人,风韵犹存,美的如同这大明湖的烟雨朦胧,说话也越来越清晰,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病入膏肓了。
紫薇心灰意冷的将靠枕放在夏雨荷背后,扶着她坐起来,顺着她的指示,将紧锁的盒子拿出来,看着她将随身不离的簪子掰开,取出里面的钥匙,打开盒子。
紫薇看着盒子里熟悉的事物,虽然这辈子第一次看见,但是上辈子对它的记忆太深刻,甚至现在也能不看它而临摹下来那副烟雨图。
“紫薇,上京寻你爹去吧。”夏雨荷微笑着抚摸着盒子里的扇子和烟雨图,“问问他,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然后将这扇子和烟雨图交给他。”
“娘亲……”紫薇闻声跪在了夏雨荷窗前,泣不成声。上辈子娘亲也有此举,只是那时候她闻讯赶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夏雨荷回光返照之时,只断断续续的听了她最后的嘱咐。
“娘亲误了你,等娘亲知道这世事的艰辛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将你的性子扭过来了,还好菩萨保佑,紫薇你的性子还是随了你外公,将家里上下打理的不错。”夏雨荷摸了摸紫薇的头,“别哭了,孩子。”
“娘亲,您为何还念着他,已经十七年了,他若是记得,早来接您了。”紫薇哽咽着,她记着皇阿玛宫里千娇百媚的妃子,记着皇阿玛错认小燕子,记着自己在皇阿玛跟前那么久,他却没有对承了娘亲七八分容貌的自己有任何熟悉,自己对父亲的倾慕竟被旁人认作是勾引!记着每次南巡皇阿玛都带回一堆美女,而自己娘亲不过是被遗忘的之一,他怎会记得大明湖畔,还有人等着自己。
“我早就明白了。”夏雨荷替紫薇擦干泪水,“这些年,我用我和他之间还存着真情,来麻痹自己不去恨他,若不是这样,我恐怕会恨上你,又怎能拉扯你长大。只是这些年相依为命,也算是看开了,娘亲也不得不为你多筹划几分。”
“娘亲?”紫薇疑惑的抬头,看着这个异常陌生的娘亲。
“你都十六岁了,还找不到好人家,等我离去,三年孝期之后,更是……娘亲思来想去,也只有你那个爹能帮上一帮,只要你身上有着皇家的血脉,哪怕他们不认你,也不会让你嫁的难看,就算是普通富贵的大太太,也是不错的。”夏雨荷脸上的微笑敛去,眼中仿佛一潭死水,再不起波澜,“找到他,告诉他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是否无转移。若他问我是否恨他,就回答,我盼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也想了一辈子。可是,也感谢有一个可盼、可怨、可恨、可想的人,否则生命就是一口枯井。教给你的歌曲,也记牢了,只在皇上见你的时候弹奏,然后说是我经常弹奏的曲子。”
“紫薇明白。”紫薇磕了两个头,心中的惊骇自不可言,甚至似乎像是第一次认识了娘亲一般。当初她来的时候,娘亲说话已经很吃力,断断续续交代完遗言,就去了,而这次回光返照,夏雨荷居然连说话都如此清晰,才让夏紫薇真正明白了她的苦心。
只可叹,哪怕前世娘亲说明白了,以当初自己软弱却又对爱情无比向往的性子,怕也是听不进去吧。
“虽然现在对你放心了,但是娘还是有句话要你牢记。”夏雨荷伸手示意紫薇坐在她身边,靠着自己女儿,心里颇为安慰,当初那个承载着自己所有的怨恨和痴恋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紫薇擦干眼泪,大概已经知道夏雨荷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伸手替夏雨荷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紫薇经历两世沧桑无比的心,已经平静下来,留下的是从来未有过的,对娘亲的感动和不舍。
“不要做第二个夏雨荷。”夏雨荷果然说出了这句话,然后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溢出,一直沉稳平静的声音重新变得断断续续,不止是回光返照的时间已过,还是哽咽所致,“我不是不知羞耻……无媒苟合……皇上说过封我为妃……我才同意的……我只知道金口玉言……却不知……”
夏紫薇像是抱着一个大孩子一般,轻轻的拍着已经不再言语的夏雨荷。不知什么?不知皇阿玛是微服私访,金口玉言也不作数,封妃需要皇后和太后印章才做数?不知娘亲只是替身,皇阿玛入宫之后便将娘亲忘在脑后?不知好端端的一个大家闺秀,顶着不知礼数无媒苟合的名声,明知孩子的生父是谁却不敢伸张,只能默默的将孩子养大,独自承受一切?
娘亲不敢上京,害怕皇阿玛不认,害怕自己编制的真爱美梦破灭,可悲,可叹,可怜,却不得不让自己进京认父,好有人护自己一辈子。
“小姐?”金锁见屋内许久没有声音,推开门小声询问道。
“娘亲去了。”紫薇心里已经放空了,也不知是悲痛还是不悲痛,明明心里什么并没有撕心裂肺,但是眼泪却止不住的留下来,“让王管事封锁院子,切记不要将风声泄露出去。吩咐下去之后,你让王嫂进来,商量一下娘亲下葬的事宜。”
“是,小姐。”金锁当即伏地大哭,待紫薇吩咐之后,心里也明白小姐是为了防那些一直窥视家产的亲戚,也只能忍下悲恸前去吩咐,只是那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
“娘亲,您的苦心,紫薇这辈子总算明了了。放心,有王管事、王嫂和金锁帮衬着我,不会有事的。”紫薇将貌似熟睡的夏雨荷平放在床上,拿出手绢替她擦干净眼角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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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紫薇甚是忙碌。经过上辈子的事,她知道哪怕散尽家财,也不可能让夏雨荷葬进祖坟,因此干脆封锁了消息,不让那些绿着眼睛盯着这孤女寡母家产的“亲戚们”知道夏雨荷已经去世的消息,着手选了下葬的吉日,便将夏雨荷葬在了大明湖畔,在紫薇名下的小院子里,据说那个小院子是夏雨荷和皇上初遇的地方。
在夏雨荷重病,医生说熬日子的时候,紫薇知道夏雨荷一死,自己必定保不住家里的庄子铺子,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变卖家产,现在剩下没有兑换银子的家产所剩无几,干脆赠与了家中的老仆打理,也算是报答他们这么多年恩情。只是那些由外公派来的老仆们却不愿意接受馈赠,只说暂时替小姐保管,等小姐认了父亲之后再还给小姐。
夏紫薇知道他们的忠诚,也不再多言,让他们随意取用铺子的收益,无须顾忌之后,便置办好路途所需用品,买了一辆外表虽然老旧,但内里还算舒服的马车,带着王管事夫妻和金锁,踏上了去京城的旅途。
夏紫薇知道身穿孝服,途中客栈不会收留,便和金锁一同换了颜色素净的男装,将面色涂的蜡黄,扮作王管事夫妻的两个儿子,想这样路途中可能会少些麻烦。
但是出乎紫薇意料的是,他们刚出济南城,就被拦了下来,拦车的居然自称是和亲王府的人。
“小姐?”虽然拦车的人和颜悦色,金锁还是被吓得不轻。
紫薇皱了皱眉,上辈子可没有什么和亲王府的人来找过他,难道这辈子的皇阿玛突然记起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紫薇自嘲的笑了笑,那是不可能的,都这么多年了。
“请问有什么事。”紫薇拍了拍金锁的手,让她不要慌乱,挥手让王管事让开,平静的问道。
紫薇冷静的态度似乎让带头的那个人有了些好感,连语气也恭敬了几分:“依着一些关于皇室血脉的流言,奴才奉和亲王之名前来查探,姑娘是否是进京?请让奴才陪同前往和亲王府。”
奴才?紫薇眯着眼睛。虽然不知道为何如此,这人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否则一看就是官差在身的人,怎会在一个民女面前自称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