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不见了,应该问你才对,你怎么问起我来了。”梅若鸿这句话将杜芊芊问的哑口无言。的确如此,当时的运画搬画一切都是她经手的,梅若鸿根本没有沾半点手,所以如果不见,那追究责任的确应该是问她,而不是梅若鸿。
“我,”杜芊芊张了张嘴,说不出辩解的话来。搬画挂画的时候人多手杂,她又是第一次,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把每一个人都看顾过来,她怎么知道那幅画是怎么消失的?
杜芊芊六神无主的站在那里,心里乱糟糟的跟长了草一样,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而梅若鸿看到杜芊芊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关心的却是另外的事情,“为什么平白少了一副画?芊芊,你是怎么做事的?还不赶快查查看有没有丢失其它的作品,那里面的每一幅都是我的心血,怎么可以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没有了!”
“哦,哦,我这就去看。”杜芊芊如梦初醒般的反应了过来,既然能丢了一幅画,那就有可能丢第二幅第三幅第四幅……现在这个情况已成骑虎之势,与其追究那些有的没的,一致“对外”显然才是当务之急。
杜芊芊清点了一番之后,果然发现除了汪子璇的那幅肖像之外,还有两幅画失踪,一副是西湖日出,而另一幅则是翠竹。
“那是我画的最好的三幅画,怎么可以就这样没了!”第一天画展结束之后,待到参观者散去,只剩下梅若鸿和杜家一家人,当梅若鸿得知这一“噩耗”之后,立马在小客厅里捶胸顿足,好不痛苦,将那偷画的小偷十八代祖宗全部问候了个遍,仿佛没了那三幅画他这次画展就不能成功一样。
“不过三幅画而已,你这里还有这么多画,难道就没有一副比的上你丢失的那些?”杜世全见他又是咆哮又是抓狂,非常不满,所以就冷冷的开口了。
“你不懂,跟你们这些不懂艺术的人我是完全没有办法沟通的!你不明白那三幅画凝注了我多么大的心血力气,你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三幅杰作!那是足以震惊世人的作品,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了,你知道我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心痛吗?!”听到杜世全如此轻描淡写的对待他三幅消失的作品,梅若鸿非常不满,忍不住对这未来的老丈人咆哮了起来。
“相较于你丢失的那三幅所谓的杰作,我更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今天一天过去了,这么多人来参观,你却没有一幅画卖出去?”杜世全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哪里会被他这种阵势吓到,当下任他在那里嘶吼,等他叫完了,这才冷冰冰的问。
杜芊芊见状,赶紧打圆场,“这才第一天呢,或许有些人只是看看,还没有决定要买哪副,打算多看看再买也说不定呢。再说咱们又没有宣传,来的人也不算多,等到今天过了,一传十,十传百,来参观的人越来越多,肯定会有买画的人。”
看到杜芊芊说的有理,杜世全的脸色才没那么难看。梅若鸿是新人,花不菲的价钱去买一个新人画家的画作,的确是需要考虑很久,所以杜世全也没有指望他第一天就卖出大量画作,可是一副都没有卖出去的成绩还是让他忍不住纳闷,“那也不至于一幅画都卖不出去吧?”
“不要那么现实嘛,”杜芊芊只要这个时候要是让杜世全跟梅若鸿对话,两人肯定会炒起来,所以只能在两人中间自己打圆场,“艺术的价值,本不在金钱,而在有没有人欣赏。艺术到底不是商品,所以您就别老拿卖不卖的出去来衡量了嘛!”
“哦?”杜世全有点儿“怄”,“如果照你这么说,那在每幅画下面标价是干什么的?这不就是已经‘自定身价’了吗?既已经定价要卖,不是商品是什么?”
“伯父说得对!”这一次,难得梅若鸿也跟杜世全站在了同一阵线上。他本来就是个容易患得患失的人,高兴时认为自己是天才,失落时又马上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一天一张画都没有卖出去,这对自视甚高的他来说也是个沉重的打击,所以他坐在沙发上抱着头怏怏的说,“真正好的艺术品,不但要有人欣赏,还要能引起收藏家出高价收藏!唱高调是没有用的,毕加索的画是有价的,梵谷、高更、雷诺……哪一个的画不是价值连城?我……”
他明显已经泄气了。
仗还没打,主帅先泄气了怎么行。杜芊芊一着急,正想说什么,不过她还没开口,意莲倒是意外的解了这个围。她笑笑看着坐在那里一个生气一个泄气的两个男人,宽慰他们“你们都太患得患失了吧!这才第一天呢!展期有十天,慢慢瞧嘛!”
第一天如此,但是好歹是开始,所以大家扔抱着希望。可谁想到第二天参观的人不但没多,反而减少了一半,画依旧没有卖出。接着就每下愈况,人一天比一天少,展览会场冷冷落落,几个从四海调来的职员,闲闲散散的都没有事情做,而杜世全也再也没有出现在画廊里。
又过了两天,画展更形冷落了。不但没有赞美的声音,杭州的艺术报上,还有一段评论家的评论:“梅若鸿试图把国画与西画,融合于一炉,可惜手法青涩生嫩,处处流露斧凿的痕迹。加以用色强烈,取材大胆,委实与人哗众取宠之感,综观梅氏所有作品,任性挥洒,主题不明,既收不到视觉上的惊喜,也无玩赏后的乐趣,令人失望之至!”
这还算是好的,那曾经刊登过红梅事件的小报又继续登出了后续,名字更加耸动,什么“富家女为爱献身”,特别清晰的刊登了杜芊芊的那幅半裸酥胸的画,大力褒奖她对于艺术和真爱的“奉献”,言语中充满了下流的臆测和调侃,杜世全看了之后,险些气到住院。而后来竟然还有不少男人是专门为了看那幅画而来的情况不免又火上浇油,连四海请来的几个员工,闲暇是也聊起了大小姐的这桩“风流韵事”。
在家里修养的杜世全灰心极了,把报纸摔在桌上,愤怒的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要开这个画展好!没一句褒奖的话,全是毁损,这个笑话让全杭州城的人都看的好热闹!”
梅若鸿到了这个地步,终于也知道自己这个画展是彻底失败了。他被这么严重的挫败打击得心灰意冷,壮志全消了。再也不愿意待在画廊,只想逃回水云间里,去躲起来。他对芊芊说:“画坛不缺我这个人,没有梅若鸿,画坛还是生机蓬勃,佳作不断!我这个人简直是多余的……可是,像我这样一个人,我不画画,还能做什么呢?”
杜芊芊所受的打击,比梅若鸿还要大的多。如果说梅若鸿只是因为自身才华不能得到肯定而单方面被打击,那杜芊芊的打击就是多方面全立体式的。她一边要承受梅若鸿失败的结果,安慰他,鼓励他继续;一方面又要承受父亲对梅若鸿的失望以及责难,劝他给梅若鸿再多一点点时间;除了这些,她还要正视自己内心的惶恐后悔和对未来的不安;除此之外,还要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指指点点以及不怀好意的调侃搭讪。
这种暴风骤雨式的打击下,杜芊芊竟然也没有被击垮,她像一个救火队一样四处奔波,追着梅若鸿安慰他“不要灰心嘛!再等等看,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艺术要靠实力,要得人赏识,要能获得大众的共鸣,如果要靠‘奇迹’,那也太悲哀了!我不等了!我回去了!我终于认清了自己!”梅若鸿不负责任的丢下这句话,拍拍屁股走了。他一个人缩回到水云间里,对窗外那“一湖烟雨一湖风”发着呆,沉思着自我的渺小与无能。而杜芊芊则被他丢在了门可罗雀的画廊里。
看着空荡荡除了职员没有其他人的画廊,杜芊芊却连哭泣都不能。因为这里还有外人在呢,所以她只有咬紧牙关,强忍着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平静的料理着里里外外的一切。
醉马画会的众人,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这是画展的第九天,明天画展就结束了。杜芊芊一个人恍惚的走在画廊里,只觉得这里安静的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能听到回音。到现在为止,一副画都没有卖出去,她虽然不是这些画的作者,可是她付出的心血不比梅若鸿少,或者说多的多。画展是她极力促成的,画展的目的是她为了向父亲证明梅若鸿是有才华的,只是不适合坐办公厅而已。这是眼下这幅惨淡的局面,要如何收场?她几乎已经不敢想象父亲对梅若鸿的无能会有怎么样的盛怒,她也不知道画展结束之后,自己该如何面对梅若鸿。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杜芊芊赶紧精神一振,面带微笑的出去迎接新的参观者。可是当她走到门口,看到进来的一群人时,当下愣在了原地。
站在那里的不是别人,真是梅若鸿的昔日好友,以汪子默为首的醉马画会一帮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