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汪子默等人从报纸上才知道,梅若鸿干了多么“轰轰烈烈”的大事。
原来,杜芊芊回来之后,一份文艺报上的“艺文轶事”的专栏就用好大的标题写了“千金之女为爱文身,红梅一朵刻骨铭心”的文章,把杜芊芊的名字,醉马画会和梅若鸿的名字全登了出来,以“艺坛佳话”的口吻,略带讽刺的写评价了杜芊芊的红梅,说“今日的新女性,标新立异已不希奇,自由恋爱也不希奇,一定要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才能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个时代,人们对纹身的概念还停留在犯人的刺青上,是一种羞辱的标志,所以杜芊芊这一举动立刻成为上流社会中的笑谈。杜世全第一次在报纸上知道了女儿跟梅若鸿之间的事情,惊愕之余,更懊恼女儿这一举动让他在社交圈中丢尽了面子。又气又恼的杜世全对杜芊芊和梅若鸿的恋爱全盘的否定,毫不客气的把杜芊芊锁在家里,阻止她与梅若鸿继续交往。杜芊芊在被囚禁时害怕梅若鸿因为找不到他而着急,于是恳求送饭的奶妈把自己被关的事情告诉梅若鸿,要他保持冷静,不要采取任何行动,说是杜世全正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让他避避风头以免误伤无辜。之余她自己,她说她会想办法,要梅若鸿千万忍耐。
杜芊芊思虑周详,可梅若鸿是什么人,岂会可能听她一个弱女子的安排?一听到这消息,当下就喳喳呼呼的要去救人,在醉马画会求助无望之后,他便一头冲到杜家要人,希望以自己的一身“正义感”,来感动“冥顽不灵”的杜世全,让杜世全成全他与杜芊芊的爱情。
杜世全一向是一个严谨而又严肃的人,对生活细节非常讲究,所以当梅若鸿来求见时,他一眼扫过梅若鸿那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梳过的头发,晒的黝黑发亮的皮肤,以及凌乱的衣衫时,对他本来就很低的评价更加下降了一千分。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对他女儿有一点半分的诚意的话,那他来拜见的时候,为什么连一身整齐衣服都不换?看看他那一个扣子都没扣的西式衬衣,那不伦不类的罩在外面的毛背心,那跟咸菜一样皱巴巴的裤子,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一副落拓相的男人将自己那端庄大方的女儿勾引的做出如此多荒诞的行径,丢尽杜家的脸面,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没等梅若鸿开口,就让下人把梅若鸿胖揍了一顿。
“我和芊芊,情投意合,缘定三生。我们相知相爱,已经难舍难分,请您成全我们!”梅若鸿被揍的一边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一边声嘶力竭的拼命吼着。听到他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当着这么多面说与自己女儿“难分难舍”,“私定终生”,芊芊还是个未嫁的大闺女,这话要传出去将来芊芊还怎么见人?于是杜世全气的几乎都要晕倒,脸涨的通红,“你还有脸在这儿高谈情投意合,缘定三生?谁和你缘定三生?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约之言,你勾引良家女子,做出违经叛道的事来,无耻至极!你现在还敢在这儿大言不惭,你简直是个不知羞耻的魔鬼!来人,给我狠狠打,打到他闭嘴为止。”
梅若鸿在狂风暴雨般的拳头中不停的喊着,叫的凄厉万分,院子里大的吼,小的叫,仆人丫鬟们挤满了看热闹,动静大的连被囚禁在卧室里的杜芊芊也听到了。她焦急的四处叫喊,可是所有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根本没有人理会她,她出门无望,无奈之下只能到阳台上张望,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她仆在阳台上对下面一看,只见永贵、大顺等十几个家丁正在痛殴若鸿,惊得魂飞魄散,趴在栏杆上对梅若鸿没命的大喊:“若鸿!我在这儿!若鸿!若鸿!”
梅若鸿发现杜芊芊,自然叫的更加大声,高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把我们分开”。他们隔空呼叫,一股“生死相随”的样子,更是撩拨的杜世全火冒三丈。
“你狠!你有种!你会撒赖,你会撒泼……”杜世全被梅若鸿气的重重的喘着气:“你是画画的,你勾引我的女儿,好,好,好。你用哪一只手画画?右手是吗?我今天就废掉你这只右手,看你嘴还硬不硬?看你还能不能打着艺术的旗帜,到处诱拐良家妇女!”
当梅若鸿意识到杜世全要毁他的手的时候,终于不叫了,一脸惊恐的拼死挣扎,奋力的要把手缩回去“你敢毁了我画画的手?你敢?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你看我敢不敢……”杜世全已经下定了狠心,就算背上官司也要废了这小子,让女儿迷途知返。
就在这紧急的关头,还是杜芊芊救了梅若鸿。她从阳台上跳下,用自己的命恐吓住了杜世全。当杜世全回头看到女儿要从阳台上跳下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梅若鸿,早就吓得丢掉了棍子狂奔过去,伸手想要接住女儿。可他哪里接得住,当他赶到时,杜芊芊已“砰”然一声跌落在石板地上,整个人晕死过去,额头贴着石板,血慢慢的沁了出来,染红了石板。
梅若鸿为真爱勇闯杜家,闹出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动静,完了又以如此让人咂舌的方式收场,自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上次写过杜芊芊红梅事件的小报,再次以极大的热情报道了这件事情,杜家算是彻底的成为了上流社会的一个笑话,连带的连杜世全的公司生意也受到了影响。只是这个时候,焦头烂额的杜世全已经顾不上面子的问题了。
他虽然好面子,可是面子怎么比的上女儿的命?他只有一个女儿,他难道真要逼死这个女儿不可?他无奈了,他屈服了,他投降了,在杜芊芊清醒之后,他只能在女儿床前,不情愿的吞下这枚苦果。他不敢再挑剔梅若鸿的一切,面对这个他极力不想承认的女婿,他只开出了一个条件:“你爱芊芊,不是一句空口白话。所有的爱里面,都要有牺牲和奉献。我不要你入赘,不要你改姓,我只希望芊芊未来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希望我庞大的家业,有人继承。所以,你要芊芊,就必须依我一个条件,弃画从商,进入杜家的事业,我要栽培你成为我的左右手!”
梅若鸿听了如同晴天霹雳,他只觉得这个条件太“苛刻”了,杜世全怎么能要他放弃画画呢,画画就是他的生命啊!可是他被杜世全的一句“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芊芊对你,更胜于你的生命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争取芊芊,你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吗?”给抵死了,他只能一脸“悲壮”的同意:“好!我进入杜家的事业,我去上班,我学习经商!但是,下班以后的时间是我自己的!我上班八小时,睡觉六小时,还有十小时画画!如果我能“三者得兼”,有芊芊,有上班,有画画,那样,你总不能反对了吧?”
“你试试看吧!”杜世全对他虽然不满意,但仍旧抱着希望,这毕竟是女儿死也要在一起的人。不过他还是告诫了梅若鸿:“如果你不全心投入,我怀疑你的能力,那你将不是三者皆得,而是三个都要失去!”
汪子默是从报纸上得知梅若鸿的这一串“奇遇”的,他们对此感慨万分,但是却都不打算管,只是刚从上海回来的汪子璇却不这么想,她拍着那份报纸气愤万分,“这是谁家的报纸,竟然用这种讽刺的口吻写别人的故事,难道它就看不见若鸿和芊芊之间的真情吗?难道这个主编的心是石头做的?不行,我要去投诉他们!”
“子璇,你不知道那个梅若鸿跟杜芊芊有多可恶,他们联手起来几乎把致文逼疯了,我看他们现在这样子是咎由自取,活该!”钟舒奇看到汪子璇搞不清楚状况的为那两个人鸣不平,立马起来反驳她。今天沈致文有事没有参与聚会,所以他们谈话也不用顾忌许多,便把当初沈致文的失魂落魄以及梅杜二人的可恶之处一一道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怎么我只是去上海了一个月,就发生这这么多事故。”汪子璇听完这些,扶着桌子脸色煞白,谷玉农见状,忙在她身后扶着她,温柔的安慰她。
汪子璇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脸上却是一片坚定,“虽然说他们有不对,可是你们这样对待他们也有不妥。再怎么说他们也曾经是我们的朋友,这么多年的友谊,我们能那么轻易的丢到一边吗?现在芊芊正在住院,我觉得我们于情于理都该去看望她一次!”
“要去你自己去,我们才不去看那恶心的一对儿!”难得的,这次他们都没有附和汪子璇的建议,叶鸣更是不客气的甩出这句话。
“你,”汪子璇看着他们这幅样子,气的一甩包,“我自己去就自己去!”
这一次,谷玉农却难得的没有反对汪子璇,竟然点头附和,“子璇,你要去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玉农,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你也不能这么没原则的迁就她。”看到汪子璇生气的走出去,其它人纷纷谴责谷玉农的没原则,谷玉农静静的等大家发言完毕,才举起手让他们暂停,“我们都清楚子璇的脾气,她是一个善良又同情弱者的人,你们说的那些事她都没有感同身受,所以她无法跟我们大家一样讨厌梅若鸿跟杜芊芊,听到他们现在落的如此凄惨,她心里的天平会不由自主的倾向弱者那边。对此,我们不能一味的指责她,以她那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我们越是反对,就越将她推向梅杜那边,所以不如顺着她的意,她要去就让她去,等她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目,自然会跟他们划清关系。”
谷玉农第二次追求汪子璇,早就摸清了她脾气中的那点小固执,所以在上海陪汪子璇的这一个月中,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出奇的好。他知道汪子璇心目中对梅若鸿有着很复杂的感情,或许是爱,或许是同情,或许是怜惜,总之,那个男人在她心目中有着一定的地位,想要被彻底铲除,那就要使用非常手段。与其自己在这边苦口婆心的劝子璇那个男人不是好东西,不如装作好人的陪在她身边,协助她自己去亲手去发现那个男人的本来面目。
“有些伤害,不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总是无法体会那有多痛。所以,我们应该给子璇一个亲自去验证我们说的话的机会才对。她不是个笨人,相信很快就能发现事实的真相。”谷玉农完美的为他的解释做了一个结语,然后像众人点了点头,这才跑出去找汪子璇。
“我没有想到,谷玉农有一天可以说出这么理智的话。”汪子默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过了很久才喃喃说出这句话。
“那当然,人总会长大的。他犯了错,跌了跤,总结了经验,肯定会比原来有所进步。”翠屏握着汪子默的手相视一笑,心里也为谷玉农的蜕变而骄傲。
“是啊。”汪子默点点头,“我原来一直不赞成他跟子璇在一起,可是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我觉得我有必要修正一下自己的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