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教叛军皆是乌合之众,看到清兵援军赶来,当下就退却了,作鸟兽散溃败。当骥远率领镶黄旗大军冲入荆州城时,那头端亲王早已经带领家众殉城好几天了。男丁全部力战而亡,而女子则是在叛军攻入端王府之前,为表名节,集体自尽了。
端王府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骥远带人在其中搜寻,希望能找到个活人。正此时刻,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憾哭。
“阿玛,额娘!”
骥远被那尖锐的女声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就看到一名文文弱弱的女子跌跌撞撞的从大门口冲了进来,趴在端亲王和端亲王福晋的尸身上开始哭丧。骥远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女子真像将军府里的那些小妾啊,让骥远看着就恶心。骥远小时侯原本也是喜爱娇弱的女孩子的,但后来吃了她们太多的亏,又亲眼看到努达海的那些小妾如何构陷他额娘,于是就认清了她们的本性,所以现在越发的厌恶此类型的女子。
新月哭丧,克善也oy淖叩阶约憾钅锏氖迮员撸虻乖诘赝纯蓿【吧跏潜摇
“傅恒大人,这二位是?”骥远低声问傅恒。
“端亲王遗孤,新月格格和克善小世子,叛军攻城之前就已经从端王府逃出去了。”傅恒本来是想劝着新月好好在大营里待着的,姑娘家不好抛头露面,况且是跟着一群打仗男子在外行走,实在有损闺誉。奈何这位新月格格实在.......与众不同,她似乎就喜欢跟男子混在一起,非要跟着一起来看看。对方是和硕格格,傅恒只是奴才,自然要听命了。
“端王府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我方才俘虏了白莲教的几位主帅,至于其他乱民,活捉了一些,但大部分已经被冲散了。”骥远虽然头脑一根筋儿,但是行军打仗的本领却非常厉害,个人单兵素质又强悍,几个时辰就拿下了白莲教叛军的头目。
傅恒闻言内心又是好一番慨叹,永璜、阿林、骥远,还有乌拉那拉家的其他孩子,都各有千秋。永璜像沉睡的卧龙,阿林像狡猾的狐狸,而骥远则像蓄势待发的猛虎。奈何这样的英雄少年,却全都是皇后一脉的人,真正是可惜,也可怕啊。
那头,新月终于哭够了,委委屈屈的站起身来,走到了傅恒和骥远面前。
“将军,阿玛和额娘已经殉城了,如今天大地大,竟没有我一个小女子的容身之所......将军,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到底该怎么办啊?”对于新月来说,救命恩人傅恒就是她已经崩溃的那个天地。新月自幼被父母娇宠着长大,一朝父母家众尽数身亡,新月只是一个娇柔的小女人,她迫切的需要一个心灵支柱,一个帮她指引迷航的灯塔。傅恒,无疑就是最佳人选。
呃......傅恒无言以对,这个格格真奇怪。她姓爱新觉罗,皇家自然会妥善的安置她,什么叫‘走投无路’呢?如果连和硕格格都可以走投无路,那么他们这些奴才该怎么办呢?
“格格和小世子可以随大军前往京师,端亲王力战而竭,皇家自然会为你姐弟二人作主的。”傅恒心中疑惑,但是面上却依旧温和有礼。
“那新月的一切,就拜托给将军了,多谢将军救了新月,我和克善会永远念着将军的恩情。”新月也不知道什么耳朵,楞是在傅恒客套的场面话中,听出了关怀的意思,还自顾自的理解为,傅恒愿意把他们姐弟二人的事儿揽在身上。
傅恒闻言是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格格,你的一切与我有何相干?为什么要拜托给我呢?
骥远见状豪迈的大笑了两声,把新月吓了一跳,诧异的看了骥远一眼,心道这可真是个讨厌的男子,还是傅恒将军温文儒雅,一点也没有那些武将身上粗鄙不堪的恶习。
“傅恒大人,格格乃是主子,我等是奴才,主子要奴才办事,奴才岂有不办之理。既然格格倚重你,你也就不要再推脱了,免得惹主子不悦,就是咱们奴才的过错了。”骥远伸手拍了拍傅恒的肩膀。
“这格格和小世子的事情,就由傅恒大人来安排吧。傅恒大人这么忙,那就不如由我去清点一下我军伤亡,再照看一下将士们的情况,就不多陪格格和小世子了。”骥远笑眯眯的走开了,傅恒被这什么格格缠住,而今正是他代替傅恒体恤三军、树立形象的最佳时机了。要说,有一得就有一失,骥远在内宅勾心斗角上,虽然略逊一筹,但是面对带兵打仗的事儿,却精明得不得了。毕竟是永璜带出来的人,名师出高徒嘛。
“喂!骥远,你别走啊!”傅恒想脱身,但是无奈新月上前一把就拉住了傅恒的胳膊,吓得傅恒浑身一哆嗦,连忙后退两步,跟新月拉开距离。这格格竟然敢主动拉着他一个男子,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啊?
“将军,我和弟弟应当住在哪里呢?咱们什么时侯上京师?”新月自来熟的拉着傅恒问东问西。
傅恒不耐烦的叹了一声,本来他答应带新月过来,就是想利用主帅的身份下令,把新月这个包袱撂给骥远。谁想到那个贼小子,竟然把他撂下了。还会用话堵他,什么主子奴才一堆的大道理,不就是让他不能拒绝新月么。
“唉,格格和小世子随我来吧。”傅恒无奈,只得接手了新月这个烫手山芋。心里不由得纳闷,你说这格格怎么就赖上他了呢?
这个夜晚,朗月当空,鸦雀在半空盘旋,耳畔传来阵阵哀鸣。清军的临时营地里燃着篝火,骥远正和将士们安葬那些牺牲的兵士,整个场面显得十分悲壮。而另一旁,是非常喜欢抛头露面的新月格格,在一堆男人的旁边看月牙,时不时的拿泪汪汪的小眼神勾傅恒一把。
“呦,傅恒大人,你快去看看吧,格格怎么又哭了?”骥远用胳膊推了推傅恒,也不知道是挖苦还是嘲笑。
“你怎么不去看?”傅恒没好气的噎了骥远一句。
“我也想,奈何格格不喜欢我啊。”骥远耸耸肩膀,走到新月面前。满脸胡碴,十分粗鄙的吐了一口痰,一只脚踩在一旁凸起的大石头上,双手叉腰,一副流氓大兵的德行,虎声虎气的开言道。
“格格,更深露重,你还是回帐篷去吧。”
新月被骥远的那个口痰恶心得够呛,还没等骥远靠进,就连忙挥舞着手臂嚷嚷。
“你离我远点,走开走开!脏死了!”新月狂奔到傅恒身边,躲在傅恒身后。
“将军,救我啊。”这一声‘救我啊’,是嗲得不能再嗲了,拐了无数个弯儿,让军营里的一众大老爷们听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
傅恒见那格格竟然躲在他身后还拽着他的衣角,头更疼了,只得把新月带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太丢人了,不能让这个新月再继续破坏他的形象了。
“将军,你看,月牙儿!”新月搁手一指,半空中的弯月。
“在家时,阿玛和额娘都叫我月牙儿的,可是阿玛和额娘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叫我了。”新月说着,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格格不要太过哀伤,还是回帐篷歇着吧。”傅恒觉得自己最近简直就是衰神附体。
“将军,不要叫我格格,叫我新月,或者,叫我月牙儿。”新月羞红着一张脸,期待的望着傅恒。
苍天啊!大地啊!救救我吧!傅恒一拍脑门,这格格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吧?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格格产生了这样的误会呢?
“奴才不敢越矩,还请格格回帐篷歇息。”
“不。”新月一拧身,嘟着嘴,娇媚万分的白了傅恒一眼。
“你不叫我,我就不回去了。”新月柔柔的道了一声,脸颊酡红。
傅恒哪里听过这样肉麻的话,各硬得浑身直哆嗦。他悔啊,悔不当初!他为什么要救这个格格呢?为什么要救她?富察·傅恒,让你手贱!
“新月.......格格,请您回帐篷歇息吧。”傅恒万般无奈,只得叫了一声新月,先把她劝回去再说。不然新月一届和硕格格,大半夜的跟这些将士厮混在一起,传出去别人还当他这个主帅照料遗孤不利呢。
“嗯,得将军关怀,新月足矣。我回去了,将军也莫要太过操劳。”新月这下满意了,莲步走回了帐篷,还不忘回头给傅恒送了一捆秋天的菠菜。
骥远坐在篝火堆旁,[着眼睛,脑海里思索着新月的一系列行为,恐怕这新月格格是对傅恒产生了什么绮念了。新月格格行事乖张奇怪,没有半点男女大防之顾忌,就算是傅恒摆明了对她没意思,她还这么死缠烂打,可见是个固执又愚钝的,这倒可以好好的利用一番。回去他就跟永璜透个底儿,若是这能把新月跟傅恒绑在一起,那么傅恒一个勾引皇家格格的罪名就怎么都跑不掉了,嘿嘿。
在大军回京的途中,新月总是找机会跟傅恒套近乎。本来,新月只有一个人,再怎么蹦达,傅恒就是不鸟她,她也没辙。但是自从骥远洞悉了新月的心思之后,就开始不着痕迹的帮着新月追傅恒。没事就替新月制造机会,还经常领着不同的将士在一旁瞎起哄。这看似无意的举动,使得新月格格心怡傅恒的事情传得更加沸沸扬扬了。什么两人月下谈心、共乘一骑的事儿,反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一堆传言,就这么扩散开来。
直到大军抵达京城,新月被送进了宫中。傅恒是彻底的松了口气,这下好了,不用再面对那个丧门星新月格格了。可是他却不知道,灾难,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新月姐弟进宫,吴那拉和太后早已经等在了慈宁宫,准备抚慰忠臣遗孤。当新月弱柳扶风的身影走进门来的时侯,吴那拉内心小人狠狠的笑了。
“新月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新月跪在地上,姿势十分不标准,以前在家的时侯,端亲王宠爱她,也从来没有要求过她这些。再加上爱新觉罗家的格格身份高贵,是不需要参加选秀的,所以新月也从来没有真正学习过礼节。
“克善,跪下。”新月拉着克善,把克善拽得一个踉跄。
克善傻乎乎的跟着新月一起,照葫芦画瓢的行了一个不甚标准的女子叩拜礼节,让太后看得直皱眉头,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啊?
“平身吧,赐座。”太后也不好一上来就诸多要求,只得让新月姐弟起身。
“你们姐弟俩一路舟车劳顿,可是辛苦了。”太后说着客套话。
新月闻言眼泪就掉下来了,摇摇头。
“不苦不苦,新月多得傅恒将军照料,一路上都过得很好。是傅恒将军救了新月的命,新月心中对傅恒将军实在感激不尽。”新月答非所问的回答着,一般这种情况下,应当是感激太后为他们姐弟二人担忧,或者感激皇家解救他们的恩德,可新月非要扯上傅恒,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傅恒身上。
太后不高兴了,她纡尊降贵的关怀这新月,可这新月却半句都没提要感激她,实在扫兴。而且,她这都还没说什么呢,新月就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老太婆欺负人家小女孩呢。太后年纪大了,喜欢端庄喜庆的女孩子,比如兰馨和晴儿,像新月这种未语泪先流,一看就是狐狸精的模样,太后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如今,皇帝是在京中为尔等重建了端亲王府,只是如今尚未竣工。再说你一届女子,带着小世子,也不便独居。哀家就想着,是不是挑一个宗亲,先照料着你姐弟二人,待得日后克善小世子长大成人,再行承爵分府。不如就和亲王吧,新月你觉得如何?”太后询问道。
按道理来说,这宗亲格格恩养在宫中也不是不可以,比如兰馨和晴儿。但前提是,这一脉已经没有男丁可以依靠了。新月的情况不一样,她还有个弟弟,若是新月恩养在宫中,那克善怎么办?亲王世子养在宫里头,跟皇子阿哥一起生活,是不合规矩的。况且太后也不喜欢这个看着娇娇弱弱的新月格格,总觉得别扭。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家宗亲,将新月姐弟托付过去,比如弘昼的和亲王府就很恰当。
“不不不!”新月闻言连忙推拒,看着太后,脸上的表情就跟见鬼了似的。
太后听到这个‘不’字,本来还算和善的面孔,一下就变得铁青了起来。自打她当了太后,还没人敢在她面前这么直接的说‘不’,就连弘历都不会这么做,这新月格格真是不识抬举。
“太后娘娘好意,新月心领了,可新月不想给和亲王添麻烦。新月只是一届孤女,何德何能住在和亲王府,太后娘娘万万使不得啊。”新月哀伤的说道,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
吴那拉憋笑憋得内伤,看着太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忙过去拍着太后的背,帮太后顺气。
“皇额娘莫动气,恐怕是这新月格格刚刚失去了亲人,又一路奔逃,累坏了脑子,皇额娘莫跟她一般计较。”吴那拉强忍着笑意规劝太后。
“哼!”太后冷漠的白了新月一眼,看来新月格格的脑子当真是坏了!这荆州的格格,就是跟京城的格格没法比。
“不想给和亲王添麻烦,那么新月格格的意思就是,你想留在宫里,给哀家添麻烦罗?”太后语气不善的讽刺了一句。
“不敢不敢!”新月一脸惶恐,这叠词用得很好很频繁,果然不愧是穷摇的女主。
“新月不想住在宗亲家中,住在大臣家中就好。听闻......傅恒将军家里妻贤子孝,新月刚刚失去父母,也想要体会一下家庭的温暖。不如,就住到傅恒将军家中去,不知可否?”新月终于将自己的愿望道了出来。只要一想到那个救了她的天神,新月就忍不住一阵心悸。
“你!你!”太后没有料到,新月竟然真的敢跟她提要求。气得手直哆嗦,指着新月说不出话来。你一个格格,住到奴才家里去,然后暗示皇家亏待你这忠臣遗孤,是这个意思吗?
“皇额娘,快别生气了。”吴那拉焦急的转身面对新月。
“新月格格,你倒是胆子大,太后安排你如何,你听命就是了,哪儿来这么多推脱之辞!你是故意要惹太后生气吗!”
“没有没有,新月没有要气太后的意思。”新月哭着跪倒在了地上,当然,也不忘记拉着旁边木头一样的克善也一并跪下。
“太后娘娘,您那么高贵,那么仁慈,那么善良,那么美好,新月怎么会故意惹您生气呢?新月只是想感受家的温暖,只是感激傅恒大人一路的照料,真的真的不是要惹您生气啊。”
新月哭得满脸豆花,克善吓坏了,也开始跟着哭,两姐弟是跪在一起抱头痛哭。
“克善不哭了,不要怕,姐姐不会让人欺负了你的,咱们两个要坚强。”新月悲痛的搂着克善,克善也哆哆嗦嗦的抱着新月,场景真是凄凉。让旁人看了去,只觉得是太后仗着身份欺负人家忠臣遗孤。
太后听到这哭声,头疼不已,理都没处说去。这个新月格格,简直就是灾难。这样的女子,断不能留在宫中,否则日后每天看新月这张哭丧脸,她老太婆就要折寿了。
“唉,这新月格格,哀家是管不了了。”太后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回内殿了。忠臣遗孤,你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说又说不动,自己找一肚子气,何苦呢?太后懒得再理会新月了。
太后这一走,就剩下吴那拉和新月大眼瞪小眼了,吴那拉装模作样的上前扶起了新月姐弟。
“新月格格,太后体恤你失怙,不计较你无礼,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
言罢,吴那拉也进了内殿。太后被气跑了,她这个儿媳妇也得过去劝着啊。
“皇额娘别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吴那拉坐在生闷气的太后身边。
“松格里雅啊,这端亲王府也不知道是什么家教?儿子女儿都这么不着调。”太后现在是烦透了新月了。
“可不是,这样的女子可千万不能恩养在了宫中,没得带坏了宫里的格格们。”吴那拉状似无意的这么说了一句。
太后觉得吴那拉说得很对,这宫里的格格都没有出嫁,而且有的年龄还很小,到时候跟着新月一起有样学样就大事不妙了。还有那个克善,看着跟傻子似的,这样的人放在皇子阿哥当中,简直就是拖后腿。
“她既不愿意去和亲王府,哀家也不勉强了,但这宫里是绝对不能留的。”太后还想多活几年呢。
“皇额娘,那......新月格格到底怎么安排呢?总不能真的放到傅恒大人家中去吧,太不成规矩了。”吴那拉说得跟真事似的,其实她比谁都希望新月住到傅恒家里去。
“唉!”太后不耐烦的叹了一声。
“宗亲家她不愿住,宫里哀家又不想留,还真得住到大臣家里去了。”
“傅恒.......也不是不可以......”太后转念一想,克善再怎么傻,好歹也是端亲王唯一的血脉了,弘历在京城重建了端亲王府,看来将来端王一脉是肯定要留在京城发展的,怎么说,也是个助力。住到傅恒家去也好,方便拉拢。
“那,皇额娘,不如咱们跟皇上说说?”吴那拉看出了太后有松动的意思。
“嗯,哀家跟皇帝说一说吧。”太后觉得这方案可行,由傅恒拉拢克善,将来她再给新月找个显赫点的婆家,这样一来,也算是赚了。
吴那拉一看太后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能成。新月住到傅恒家里,从此以后傅恒就永无宁日了!
哎呦,那十三家军什么时侯到啊?真是太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