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王的福晋吴札库氏这两日收到了太后的传召进宫,先去了太后处问安,聊了一会子天。待出了慈宁宫之后,吴札库氏就转道景仁宫而去了。前日里收到镶黄旗都统那布尔家的奴才送信,说是那拉氏想请她去景仁宫,话话家常。
吴札库氏就挺奇怪了,她和贤敏皇贵妃不熟的,基本没见过几次面。这见面了,也通常都是在太后处,没什么可说的,话哪门子的家常呢?不过,这后宫的第一宠妃说要见她,她也不能不去啊。遂出了太后那里,就赶紧去往那拉氏那边了。
“臣妇参见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吉祥。”吴札库氏一进门,先是规规矩矩的问了安。
“福晋免礼,请坐吧。”吴那拉噙着招牌般的笑容,一身雍容华贵。
吴札库氏就坐,心里头有些忐忑不安。起初啊,她是不喜欢这个那拉氏的,关键是第一次见面的时侯没留下什么好印象。这嫡福晋最恨什么?狐狸精啊。对于吴札库氏来说,当初那拉氏就是典型的狐狸精。
后来又听和亲王说了那些外人不知道的辛秘,富察氏做下的诸多狠毒之事,那拉氏被害得流产了,还伤了身子不能生了。当时心里对那拉氏的厌恶稍有减少,觉得她在富察氏那样的女人身边生活,也的确不容易,宝亲王府真是乱套到了极点。后来那拉氏一下子就被封为了皇贵妃,她心里头就是有什么想法也都不再重要了。对方的身份往那儿一摆,已经不是她能够非议的了。
“福晋不必如此紧张,今日特邀福晋前来,是本宫有些话想要福晋带给和亲王的。”吴那拉开门见山。
“娘娘客气了,请说。”吴札库氏纳闷着,带给王爷?什么话需要带给王爷?
“容嬷嬷,叫人把东西拿过来吧。”
吴那拉这么说了一声,但见容嬷嬷从小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油纸包,吴那拉接过来就把那东西给了吴札库氏。
“这东西带给和亲王,就说‘御膳房’三个字就够了。”吴那拉宽慰的对吴札库氏点了点头。
和亲王是总管内务府大臣,她被人下药的事儿如果亲自处理的话,就必须依靠弘历。可若是她直接说给弘历听了,到时候和亲王肯定要吃排头。这样一来,她就跟和亲王结怨了。和亲王是个有本事的,太后对他更是宠爱,她可不想得罪姓爱新觉罗的人。她提醒了和亲王,和亲王自己明白,私底下解决掉,也就是了。
这么一来,不仅借和亲王的手拔掉了高斌的人,而且她这还算是施恩于和亲王了。跟总管内务府大臣搞好了关系,这下一步的计划才能更方便。吴那拉这人向来喜欢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吴札库氏收下东西,复又看了看吴那拉,皇贵妃这个人挺奇怪,这东西是什么啊?御膳房?什么意思呢?
“是,皇贵妃娘娘,臣妇一定将话带到。”
吴札库氏回了王府,没有耽搁,赶紧的就把东西给了和亲王。弘昼打开油纸包,里头放着一块点心,看样子是宫里的东西,又听得吴札库氏说了一句‘御膳房’,弘昼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明白了,这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招啊,贤敏皇贵妃娘娘这是在提醒他。这事儿要是叫皇兄知道了,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贤敏皇贵妃那就是皇兄的心肝宝贝肉疙瘩啊,届时他这个总管内务府大臣就要倒大霉了。
“呵呵!都是吃货!”弘昼都气笑了,皇阿玛那会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皇兄刚登基,他也是刚当上这个总管内务府大臣,就出这么大事儿,看来这群奴才是当他好欺负啊!
“以为爷喜欢办生丧,就真的当爷是个死人吗!”弘昼一边笑是一边吹胡子瞪眼睛的,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是真的不把爷我当玩意儿啊。
本来和亲王是想,未免遭到新君的猜忌,他没事办个生丧,吊儿郎当一点,显得无能一点,所以近来对公务什么的也不是那么太上心。本来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的,可这些奴才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了,是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喀尔达啊,辛苦你了。”弘昼握着吴札库氏的手言道。
“下回进宫去,帮爷多带些好东西孝敬孝敬贤敏皇贵妃娘娘,她这是给爷面子啊。”
“是,妾身醒得。”吴札库氏连忙点头称是,虽然她也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弘昼知道自己出错之后,在家里是坐不住了。这人现在是给皇贵妃娘娘下了药,万一要是未来给皇兄下药、给皇额娘下药,那他还不得成千古罪人啊。遂直接叫人备了车,就往内务府那边去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御膳房是吧?你们惨了,等着瞧吧。
当高斌收到消息的时侯,御膳房那边已经被和亲王弘昼一锅端了。没二话,从采买到御厨到杂役到传膳太监宫女,全部被替换了一批。都是和亲王亲自选的,身家那是明明白白、干干净净,连祖宗八辈都被挖出来看了个清楚。至于,被替换下来的那一批人,要么赶出宫去,要么就贬到了辛者库。高斌也来不及做什么安排了,这一批人,又废了。短短几天功夫,高斌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高斌直接去了曹府,复又遣人找到了马立德,除了暂时调派出京的董其惠,四大家族的人聚齐了仨。几个人见了面,开了个圆桌会议,明白这是上头有人想要秘密解决这个问题。遂赶紧决定,统统都停手,一切人马蛰伏。折了人不紧要,以后再买通就是了,但万一要是有人瞧出端倪来,那就不妙了。
“高斌啊高斌,不是我说你,当初你信誓旦旦的,说你能够抬旗,还能取得这个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职位,那是一套一套的。可现在呢?还不是继续当着包衣,做着管事,总管内务府大臣还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曹寅是分外恼火,他本来是不想参与高斌那些奇奇怪怪的计划的,抬咱们包衣的孩子当皇帝?亏他也能想得出来!当满洲人都是傻子啊!
可是曹寅耐不住大家的威胁啊。本来嘛,四大家族,互相都是有利益往来的。他这一排除在外,估计很快就会有别人把他的位置顶替了。曹寅虽然答应了,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完全不赞同这几个人的疯狂念头的,他这个人图的就是个稳当。虽然当着包衣,名声不怎么好听,但是荣华富贵却是从来没缺过的,不明白高斌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这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高斌一提这事儿就头疼。
“虽然有了意外的情况发生,但我料想万岁爷的那点儿事,可是完全没出错。”高斌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分析正确了。
“你看看万岁爷对那个贤敏皇贵妃的态度,就那布尔那么一个窝囊到走街上都怕被瓦片砸着的人物,人家现在可是正二品镶黄旗都统了,四级连跳。他家大小子阿林,不过十五岁黄口小儿,就已经被万岁爷提到身边当御前侍卫了,前途不可限量。听说这兵部新贵,即将来京的威武大将军他他拉一家,也是贤敏皇贵妃的亲戚。真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估计这贤敏皇贵妃能生个孩子出来,万岁爷立马就能封他当太子。咱们万岁爷不是圣祖爷,也不是先帝爷,一遇到女人,就头脑发昏。”高斌这一辈子净研究弘历使了,恨不得是把弘历吃得透透的。
“唉呀,高斌呐,我求你了,你就小声点吧,好不好?”曹寅一听这话都吓坏了。
“这万岁爷也是你能随便说得的吗?什么头脑发昏,叫人听了去可怎么办啊?”
“成了。”马立德出来,当了这个和事佬,不要人家那边还没怎么样呢,自己人就先内讧起来了。
“你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吵来吵去的,依我看啊,秀英那边已经有了,这是好事儿。虽然万岁爷宠着那个贤敏皇贵妃,但不是说,那个女人已经不能生养了吗。既然已经不能生养了,那也就没什么紧要了。多送点咱们的人到万岁爷身边去,多生几个孩子......对了,高斌啊。”马立德说到这里,就忽然想起了高斌最近似乎是收了个义女。
“你那个姓魏的丫头怎么样了?”马立德也不大了解这事儿,据说是高斌的秘密武器。
“聪明着呢。”高斌笑了笑,是啊,魏丫头确实非常聪明。依他看啊,跟那个那拉氏比起来,不相上下。
“你当初也说婉容聪明着呢。”曹寅翻了个白眼,又插话了,他就看不得高斌那幅得意洋洋的样子。
高斌拧着眉头,真是的,就不能不提婉容吗?谁知道万岁爷会变了呢?一向喜欢吃江南糯米的,忽然一下子就爱吃东北高粱了!毫无道理可言。
“据说,那位贤敏皇贵妃手段可是一流。”曹寅转动着手上的翡翠扳指,他可是得了信儿的。
“前两天她哄着万岁爷,在太医院开院试。太医院院判胡懿峰是她的人,咱们收买的那些几乎都被清出去了。今天和亲王整顿御膳房,少不了也是她指使的,连和亲王那种玩世不恭的人都心甘情愿的帮她办事,操纵人心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高斌,你可小心着点吧。”
“曹寅,贤敏皇贵妃到底给你灌什么迷汤了?你这么拥戴她。”高斌听的很是恼火,现在对那拉氏是厌恶透顶,那女人简直就像个噩梦一般如影随形。
“哼,贤敏皇贵妃只用了三年功夫,就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把富察氏和你家闺女都弄下去了。咱们这边还没怎么着呢,她那边就又是开院试又是彻查御膳房的。你说她给我灌什么迷汤了?高斌,你别不信,你要是再这么跟她犟下去,迟早有一天死在她手里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曹寅为人向来是稳妥冷静,走的就是低调路线。高斌这个人太固执。按他讲话,大家都稳稳当当的,享受荣华富贵不好吗?高斌想抬旗,想要他的后代子孙都成为旗人,那就让儿子们去战场上冲杀啊。没事搞这些个歪门邪道的,悬崖边上走,当心粉身碎骨。
“总之,咱们就先蛰伏等待吧。”马立德是懒得再听这两个人吵下去了,直接做出了总结。
“等秀英把孩子生出来,宫里的情况都稳定下来再说。”
闻言,曹寅和高斌也暂时休战了,三个人又说了有一会就各自散了。
吴那拉打响了这入宫的第一炮,直将高斌等人轰了个七零八落,不敢再触吴那拉的霉头。
吴那拉见高斌再没了动静,心情舒爽得不得了。这些谨慎又小心的人遇事喜欢按兵不动,高家的人都有这个特点。凡事不先想着进攻,却只注重如何更有效的防守.......她这一招打草惊蛇,迫使高斌不得不蛰伏下来。想要等未来再翻身?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包衣就是包衣,骨子里有奴性。这些奴性深重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唯有进攻,才是永恒的防守。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猜测对方会想什么,同时也猜测对方猜测你会想什么。这样不停的猜来猜去,多益智啊!
吴那拉摆弄着景仁宫里的花花草草,老舍说过了,养花的乐趣,不也正是劳动的乐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