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华鼎文华鼎武接到皇上正式的旨意必须离开吴县陪着荣王出发镇灾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部分地区已经在水褪去后出现了或大或小的旱情。炙热的太阳将水分完全烤干,露出一个个开裂的口子,河流水位迅速下降,水井也浅了许多。尤其是野外的水源大多都被污染,周围的水再多也无法食用,可不喝会渴死,喝了却会病死。
一路看过来,年轻热血的荣王一天也等不了了,时间就是生命,他在到了苏州后,草草在衙门里休息了一天后就立刻召来了华家兄弟,准备出发了。
因为五贼对江南地域非常熟悉,所以也要被带走,留在唐家的除了卫亭方行舟外,大多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护院,不过也够用。
唐申拉着华鼎武的手指发白,傻傻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他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可清澈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注视着自己,说不清有多少不舍难过担忧的情绪混在其中,让华鼎武心疼得不行,伸手抓过来拉进怀里狠狠的吻,直吻得两人快断气都不舍得分开。贴在他的额头上,双手捧着他的脸,拇指温柔地拭去他的眼泪:“不要怕,为了你,我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唐申抬手握着他住他的双手,声音沙哑:“要保重。”
“我会的。”再吻吻他的眼睛,华鼎武看向唐寅,带着一丝认真和恳求说道:“申儿的病尚未大好,这段日子里就要托你们照顾了。”
唐寅认真地承诺:“华大人尽管放心。”华鼎武点点头,双手放下了。
唐申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放不开的人,但他在华鼎武放手的时候真的很想把他拉回来。他倒不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什么的,他知道华鼎武和华鼎文准备得很齐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他还是不希望他走,他们在一块后就没有分开过。
看着华鼎武平静的面容和温和的眼神,唐申最终叹息一声收回了手,并将双手拢到了袖子里,然后抬起头撇了撇嘴:“快去快回。”
华鼎武失笑,点点头翻身上马了。
人马远去,唐寅转头看着弟弟,唐申的脖子伸得长长的,一脸纠结。笑道:“华大人会平安回来的。”
唐申收回视线,叹息一声钻进马车里。算了,反正以他的武力值,和华鼎文大人的医术,估计出不了事,他还是老实回去躺着养病吧。
方行舟正在巡视唐家,走到门口看见门房的石头和另一个门房正一边摇头一边想将门给关起来,可显然门外是有人在阻止的,导致两人的举动不是很顺利。方行舟皱了下眉过去,手撑在门板上,砰地一下就将门给关了起来,听外面的声音,估计还有人因他突如其来这一手而摔倒。不过没有人打开门看,石头抵着头,另一个马上架上门栓,这才松了口气。
方行舟皱着眉问:“不是说了轻易不要开门吗?”
石头无奈地说:“刚刚张大人派人来找大爷,怎么能不开正门呢?可这门一开就关不上了。”
“张大人?可说了有什么事?”
石头抓抓头说:“刚走,还不知道呢。”
正说着,陈管事寻了过来:“方护卫你在这呢,快来,大爷二爷要见你呢。”
方行舟点头走了过去,陈管事一边带着他向唐申的院子走一边说:“刚刚衙门的徐大人来了,送了一份关于粥棚置办点的公文。咱们家的点在附近,但那点听大爷的意思是有些不好,估计着要送不少人过去照应着,你也得跟着安排一下。”
方行舟立刻明白了,点头说:“这也好,天天开在门口,这可是够乱的。”
“是啊,灾民们不肯离开,如果不是咱们家守得严可不知道要出多少事呢。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你了。”
“应该的,这本是属下职责所在。”
两人进了院子,就看到唐申和唐寅正在屋檐下纳凉。天气火热,唐申这院子引了活水,算是比较清凉的,平时兄弟两人多在这里商量事情。不过也因为比较清凉,坐在摇椅上的唐申肚子上盖了一条毯子。
唐寅坐在他身边,端着一杯茶正低头轻声对唐申说着什么,看他神情,似乎并不是很让人高兴的事。唐申闭着眼睛躺着,后面的冬月一边轻轻摇着他的椅子一边给他打扇,院子里很安静,气氛却有些低沉。
见他进来,唐寅抬起头:“方兄弟来了,坐。”唐家对方行舟一向非常客气有礼,方行舟一开始并不习惯,现在倒也不再拒绝什么了,行了一礼后也就坐下了。
陈管家坐到另一边,见人都到了,唐寅这才把刚刚徐大人送来的公文拿出来递到方行舟的面前。方行舟眨眨眼睛接了下来,从上到下这么一看皱起了眉。“这个,大爷,不是属下胡说八道或是对张大人不敬,咱们家这位置,实在是不好。”
陈管事吓了一跳,立刻拿过来上下一瞧,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大爷二爷,这位置何止是不好,这可是……可是……这可是死人的地方呀!谁都知道那地方的灾民有病,咱们要是派人去了染上了可如何是好!”
唐申仍然闭着眼睛,手却一抬阻止了他说话。然后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接过那公文看了看说道:“这里靠近城门,是灾民最多的地方之一,是吧?”
在场三人齐齐点头,一脸担忧。唐申问:“可确定死因真的是病死?”
“确实有人是病死的。”方行舟肯定地说:“咱们城里一直有人布粥,真正饿死的不多,而这个点更是一直有粥棚,据说死掉的人有一半都是病死的。”又担忧地说:“城里最近灾民涌进来得越来越多,张大人仁义不强行驱赶,但现在的形势却是越来越不好控制了。城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不少老弱都饿死或病死,虽然有人日日清扫,但还是有许多人病了。”
陈管事紧跟着说道:“而且最近逃来的人中大多也都带着病,咱们城的药材被王爷调用了一部分,估计是不够用的,这可怎么是好?”
“药材什么的,皇上不会置之不理,既然之前能让王爷带来一批,现在不够用了,再调一批想来也是时间问题。”唐申看着手上的公文也有些郁闷,“可这粥棚还是要建的。城里灾民越来越多,已经有不少户人家以没有更多米粮为由拒绝布粥,咱们家再不布粥,估计这死的人就更多的。”
“现在城外已经有不少灾民开始抢未熟的粮食,今年的收成想来是没办法收上来了。”陈管事非常担心,“最近天干物燥得厉害,因为镇灾附近几个城镇的粮草也调走不少,这再不调来,可就麻烦了。”
唐申支着下巴摇头说:“最近几年风调雨顺的,也没有什么战事,朝廷粮食还是够的,只要路修好了,这也就快了,咱们要忍的,也不过是个把月的时间而已。”
几人想想,似乎也对。唐家一向喜欢多存些粮食有备无患,倒也不是撑不起这个把月的时间。那就撑着呗,还能怎么样呢。
“眼下重要的是,这粥棚安排的点,实在是不好。”唐申也不是不明白几人的忧虑,“那里有人生病,又有许多灾民,一个不好就会出事,实在是凶地。”
三人听了齐齐点头,唐申想了想说道:“按徐大人的说法,这个地,是必须有个棚子但其他人家都不肯去的,之所以推到咱们家头上,一个因为咱们家有经验,二是因为这里离咱们家也不远,最重要的是因为之前华太医留了一些预防得病的方子给我们用了,比其他人家要多几分保障。”
这么一说,三人倒是冷静下来,却仍不高兴。唐申弹指将公文扔到小几上,靠回椅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其他人家花了些钱罢了。据说张大人这些日子累得病了,不少事都交给下面人去办,想来咱们家没出银子,让人推出去了。”
陈管事一听眉毛倒竖,唐寅更是沉下脸来,他没想到华鼎文华鼎武都到了自家,小小县城里的县官们竟然还敢拿唐家做筏子。不过听唐申分析,想来也是他们找到了合理的理由,以后也可以说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唐寅无奈了:“那这可怎么办?”
唐申摆摆手:“总不可能现在换地方,去就去,他们的理由也不算是不对,咱们家比起人家,确实是多了一些保障的。不过这布粥,咱们可得管得严一些。”
于是四人凑在一起,纸笔放在中间,唐申一边说,三人一边听一边补充,集思广益之下,一套类似现代火车票售票窗口的布置就设计好了。只要安排妥当,人力也可以节省许多。这让四人都非常满意,方行舟立刻就去安排了。
而陈管事负责挑选人选,因为不在家门口的关系,所以三人都不赞成让丫头去,就决定把唐寅的小厮,新升了管事的高福派去。只是唐家下人本就不多,现在再安排这七八个人出去,家里人可能就少了许多。这一旦家里出什么事,人可是不够用了。
唐申想了想说道:“安排一下,从今天起,老爷太太和两位姨奶奶都暂时住到北院去,那边凉快,院子也偏僻。跟他们说平时没事不要出来,让丫头婆子们都仔细照顾。我这院子还空几间屋子,大哥和嫂子辛苦些带着孩子搬过我这边来吧。咱们家的仓库,除了准备用来布施用的东西和十天口粮,其他全部送到佛堂下的地室里去。”想了想又说:“布施的东西也送一半下去,外面只留一半。没我的命令,那些东西不许动用。”
陈管事点头应下,唐申继续说:“除了两个院子的下人,多余的人都住到一块,不要住佛堂那边,住到仓库那边去。”唐申揉了揉鼻梁,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补充的,又说:“过会和方大哥说一下,咱们家白天里就不要安排什么人清扫什么的,除了厨房那边,其他小子们都由他安排去看守和巡视。特殊时间特殊对待,只要安全度过去,哪怕全院子长杂草也无所谓。”
陈管事自然明白事情轻重,点头应下了。
唐寅补充:“重要的东西也装箱放下去,留点位置,如果真的出了事,让两个孩子也住下去。厨房那边也多派点人看着,小心着食物和水井。家里所有人互相监督着,任何一个外人都不许放进来!”
陈管事吓了一跳:“两位爷,这可是要出什么大事不成?”
唐申叹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唐寅也叹息一声点头:“小心为上。”
陈管事看看两人,有些欣慰两位爷成长起来可以了,挑起全家上下老小了。点头应道:“是,两位爷,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