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到底是比较疼老婆的,见丁氏气成那样也觉得弟弟这事做得不妥,不太敢去找弟弟,就去找了母亲。邱氏虽然是在儿子的授意下做的这事,但到底人是她送去的她有自己的理由。拉着儿子笑着说:“你这傻孩子,丁氏是娘亲自己挑来的儿媳妇,哪里会这么针对她。只是她嫁到咱们家来一年了,一直没个孩子,娘亲这也是没办法。而且你若要去会试,身边自然要有人跟着的,丁氏不可能跟你一起去,说不得也必须另外收个人跟去服侍你的。”
邱氏的话让唐寅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有想这么远,不过想想丁氏自嫁进来到现在已经第二个年头了,也确实没有怀个孩子的迹象。他已经快要二十二,别人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说他不想要个孩子也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来,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邱氏又说:“而且,她这事做得不漂亮,我也是有些不高兴的。”
“咦?”
“申儿那性子,吃不得亏受不得气,嘴上又是个凉薄的,说得她难过了我自然理解。可她有委屈没有找我这个当娘的来说,竟然直接找到了亲家去,将你骂成那样,我可是不喜欢的。她这么做多少是欠了些考虑,难不成我是那么刻薄媳妇的婆婆不成?”
“哪有,娘您最慈和了。”唐寅立刻拍马屁。
“贫嘴。”邱氏笑着敲了他一下,又叹息一声说:“哪个当媳妇的不得受点气呢,我们家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规矩不多,我与你爹都不会为难她,你也没有什么蛮横的姐妹兄弟的。真要是碰着刻薄的,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我当时嫁进来那会,也被你祖母挤兑得天天哭呢。”
唐寅御妻之道掌握得不好,晒笑地看着自家娘讨主意:“娘,您看,现在可怎么办啊?”
邱氏笑瞪了他一眼:“这还不是要看你?你是向着你媳妇还是向着你兄弟,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吗?”
唐寅抓抓头,想了又想,终于说:“娘,其实我真的是不爱读书科举的,功名利禄之类的于我都不重要,过眼云烟罢了。不过四处走走我倒是欢喜的,若有机会能去京城一趟见识一番也是好的。徐兄来做客说到京城繁华热闹,让我很是向往。”
邱氏点点头,说:“如此我就明白了,京城确实是值得一去的。反正你也答应了丁山长,去一趟也没有什么,只是咱们既然地意功名,会试你也就不用太在意了,想参加就参加,不参加也没什么。”
“那弟弟那边……”
“申儿哪里会和丁氏一番见识。”邱氏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二儿子的,摆摆手不是很在乎地说道:“申儿在咱们家说一不二惯的了,突然来个人,他总要挑剔一番的。他又是个精细嘴上不饶人的,难免会给人难堪。不过你也不用想太多了,你去和他说说话,他转过弯来,知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哪里会在乎丁氏那点小事。”
唐寅听了,觉得母亲说得对,弟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也就决定去和弟弟说说话。
至于唐申那边,可是皱着眉很不高兴的。他压着不让唐寅去会试费了多少功夫?甚至有耍无赖的成分在里面,毕竟你要怎么解释唐寅如果去京城就可能被卷到一桩大案里呢?你要真这么说,人家肯定当你是妖怪。所以,他才将唐寅会试的结果夸大到很恐怖的程度,让家人自愿放弃唐寅的会试。
可这些话唐家人相信,丁家哪里会相信?丁家就是办学的,科举各试是什么情景他们哪里会不清楚?他会信你说的那番话才有鬼。
所以唐申一开始就没有对丁家人说过这事,唐寅自己也没有想起来,于是丁家一心的都以为唐家兄弟会进京去会试。结果人家突然说不去,自然是不高兴的。丁山长又是个死板的古董脾气,当下也不顾唐寅并不是自己儿子揪着就一顿骂。
唐寅是个耳根子软的,自己当时和祝允明两人争这条,差点就斗输。现在丁山长差点把教鞭都祭了出来,唐寅哪里会不答应。
唐申气啊,这下子可要怎么办?真去?看样子是不去不行了,可去了会不会出事,唐寅会不会卷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里面?唐申哪里吃得准呢?
唐申心情不好,靠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唐寅过来找他方向,一看就皱起眉:“怎么坐在这风口上?大冷天的,也不怕冻出个好歹来!”
杏娘立刻去拿了毯子给唐申,唐申摆摆手不要:“不冷,盖着闷得慌。大哥坐。”
唐寅坐下说:“我已经和娘说过了,这会试,就当是去凑个热闹长长见识,不图功名。”唐申皱了下眉没有接话,唐寅又说:“京城热闹繁华,我也只当是去游玩一番的,娘亲也说了,那会试,参加与否都不重要。”
唐申叹息一声坐了起来,看着唐寅说道:“大哥,你要是真的不想去,顶了丁家我也不让你去的。不用这么委曲求全的。”
唐寅笑着在他头上一拍:“说什么呢,我哪里就委曲求全了?我是真的挺想去京城见识一下的。那年乡试,祝兄就……就说到京城盛况,引人入胜,让我颇为向往。这一次,徐兄也说了京城的繁华壮丽,让我格外心动。借着这个机会,能去见识一下,我是很高兴的。”
唐申看他大哥这表情确实不像是委曲的,只好点头应下。今年是乡试年,明年就到会试了,若真的要去,就必须要做些准备。
不过,话说在头里,唐申拉着唐寅的手小声说:“大哥,我也不瞒着你,我不会陪你上京去,不过我若是书信去了,你必须马上回来。”
唐寅奇怪:“这是自然,家中若有急事,我自然是要回来的。”
唐申见他没听懂,只好更小声地说:“我只是担心,父亲的身体……”
唐寅吓了一跳连声追问,唐申皱了下眉轻声说:“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这个冬天几乎天天都要服药。也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好些。若是不好,家中没有个男人,实在是不行。”
唐寅立刻甩袖子跳起来:“我不去会试了!我去告诉丁氏!”
这回轮到唐申吓了一跳,连忙拉他:“大哥,大哥!莫急!听我说完!”好不容易把人揪回来,唐申好笑地说:“大哥,现在一切为时尚早,大哥不用这么火急火燎。若真有那天,谁还能押着你去京城不成?”
唐寅想了想,只好先忍耐着坐下了。唐申也靠加椅子里,慢悠悠地说:“大嫂来咱们家也有一年了,咱们家对她一向都是不薄的,我对她也没有其他的意见,她确实是个能干的,内务管得很是漂亮,帮了娘不少的忙。只是这个节骨眼让你去会试,我终究是有些不高兴。父亲身体不好,母亲听了大夫的话只当是气虚要养,我却觉得他这个年纪,突然气虚成这样很是……让人担心。你去参加会试,若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你不在家,可像什么样子?”
唐寅惭愧低头,父亲的病他当然是知道的,可每每请大夫来看,都只说是气虚,要养。家人也只当是给他补身补气,并不真的当病。而现在听唐申说的,果然是有道理,哪个男人好好的会在壮年时突然气虚成这样?若真的在唐寅会试时父亲出事,他定是要后悔一生的。
“我让娘给你房里加人这事其实不合规矩,这世上断没有小叔子管到哥哥房事上头去的。换作平时,我绝对不会管的。只是现在,却是有些缘由没办法了。”唐申接了茶递给唐寅,小声说:“父亲那样,我实在是不放心。他这一生,就只差个孙子没着落了,我虽然不喜欢庶出子孙,但若是能有一个孩子,真的有那么一天,也算了他的心愿。”
唐寅眼泪刷地流下来,唐申吓了一跳,连忙掏帕子给他,唐寅擦了擦眼睛:“是我没用,连这些都没去想过,累你小小年纪就要想着这些做这个恶人。”
唐申失笑:“大哥你在说什么呢?我这么做,没把大嫂放在眼里,惹她不高兴也是应当的。我那里有一对牡丹插瓶,你过会带去就说是我的赔礼。你与大嫂好好说说,她若是执意送你上京,家中反正有我,你也不用担心,可若是在会试之前家中就出事了,我也是不得不把你留在家中的。”
唐寅立刻点头,心里倒是更加不想去会试了。
唐申靠在椅子上,看着院子里的梨花树,慢悠悠地说:“家和万事兴,她到底是我大嫂你的妻子,和你过一辈子的人,我只希望她能对你和爹娘更好些。我说一不二惯了,她若是觉得我有什么说得不对做得不好的尽管对我说来,只是若再做出这种告状到娘家去丢脸面的事,我绝对不会再容忍的。”
这些话自然是一字一句地传给丁氏听了,丁氏顿时脸上臊得红通通一片。说来唐申除了过年那天晚上呛了她一句,对她一向是敬重的,有好东西也从来没有少过她的份,内院的事也从来不插手更敬重她的决定。虽然来往得少但确实是没有落过她一分面子的。
自己这回在没有了解清楚的情况下害得丈夫失了面子,难怪小叔不高兴。当下也不敢收唐申送的那对瓶,反让人送了些礼物过去,唐申收了,回赠不少对女子有益的药材过去。
这么一来二去的,算是把这一茬揭过了。丁氏于是更加加紧服侍公婆,同时开始看病调理身子争取尽快怀孕。唐寅精力有限,也只有在丁氏不便的时候,才去另外那两个女子那边。
这么过了半年,丁氏和唐寅的一个妾竟然同时传出有孕的消息来。唐广德一高兴,身子立刻变好了许多,龙行虎步,竟然看着比以前还要精神了。
唐广德看着病好了大半,唐申自然是不阻止唐寅上京去了,让唐寅去见识一下也不错,好生敲打了跟着唐寅的高福同寿两人,叮嘱的话说了一箩筐。又让方行舟挑出两个稳妥的护院跟着,保护一行人安全。再让邱氏将唐寅身边那个女子也好好调教了一下,这才暂且放下心来。
又过了两个月,文征明来信,他这一届终于是考中了,约唐寅一同上京。有文征明陪着,唐申又是放心不少,丁氏也扶着腰开始给他打点行李。
唐申想了又想,还是决定送他去苏州,然后将这两人送上船去比较好。所以命人也给他打点一点行李,写了一封信,这才带着唐寅动身前往苏州。